米老头的态度

范昆淼

12强赛的硝烟已经散去，国足又一次倒在征途上。作为昔日功勋主帅，已经73岁的米卢由衷地希望国足能再一次打进世界杯决赛圈。然而16年过去了，他仍未看到能够复制自己当年壮举的那个人。

“米卢先生，您觉得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中国队还有希望吗？”在卡塔尔目睹国足赢球出局后，这是我对米卢讲的第一句话。“我非常期待中国队能够出现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赛场上，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他们拥有最值得称赞的球迷，祝福中国！”老米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听起来有点“官方”。随后在与他共进晚餐时，好奇的我再次提起这个问题，这一次米卢说出了更多的心里话：“没有希望。什么是希望？现在是希望，当下才是希望！”

放不下足球

每当我们提起米卢，总是会说到他作为教练有多么出色，比如先后带领5支国家队打进世界杯决赛圈，并将其中4支都带进了淘汰赛，唯一的例外当然是中国队。但作为球员，米卢的职业生涯很少有人提及，其实这位前南斯拉夫中场球员足够出色，早在球员时代他已经做到了智者行千里，随后才有了其教练生涯的天下慧于心。

谈及自己的球员时代，老米带着微笑而又充满自信地说道：“我是一名很有头脑的中场球员。”不得不说的是，米卢的两个哥哥也都是职业球员，其中大哥米洛什的成就最高，司职前锋的他曾是第一届欧冠的最佳射手，代表南斯拉夫出场33次打进16球，随队出征过1954年和1958年两届世界杯，还曾为拜仁效力。“我哥哥的天赋极好，他是一位真正的球星。而我通过自己的累积不断总结经验，后来发现自己有非常强大的教练员天赋。”米卢说。

球员米卢很好地践行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22岁时他就走出国门加盟了瑞士联赛的温特图尔，短暂效力一个赛季后，他得到了法甲摩纳哥的垂青，这也是其职业生涯中效力过的最大牌的俱乐部。随后他还曾在尼斯和鲁昂两家法国俱乐部效力，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老米也能说上两句性感的法语。

但老米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跳跃还是颇为令人惊讶，他从法国直接转会去了墨西哥，在国立大学队结束了自己18年的球员生涯。不得不说的是，米卢14岁就开始在一线队踢球，退役时也才32岁而已。

米卢刚刚退役就拾起了国立大学队的教鞭，这显然是他有“预谋”的计划，执教该队的的6年时间里，米卢不仅带队拿过墨西哥联赛冠军，还曾在中北美俱乐部冠军杯中登顶。米卢对我透露，时任俱乐部主席阿瓦瑞斯是其人生的伯乐和好友，自己后来能够执教墨西哥国家队亦有阿瓦瑞斯的功劳。

“墨西哥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在那里结束球员生涯并开启了教练生涯，我的妻子也是墨西哥人，我的家在墨西哥，我深爱着这个国家。”米卢说。对我而言，我得感谢米卢的墨西哥缘分，这让我们有了用西班牙语沟通的基础。近期墨西哥中部发生了7.2级地震，米卢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的家人，虽然大家都有震感，但所幸平安无事。

为什么已经73岁高龄还要独自一人在万里之外的卡塔尔工作？米卢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对足球的那份爱！流浪在足球之旅，无根浮萍般追寻自己的路，这就是米卢！

作为卡塔尔国王的座上宾，米卢在卡塔尔足球的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凭借着对足球永远的热爱，73岁的米卢依然精神矍铄。一副眼镜、一条围巾、一部DV，这几乎是米卢的标配，再加上一部越野车，这与40度高温下多哈满大街的越野车非常契合。他总是准时准点抵达我住的酒店，开车时像年轻人一样完成加速超车，攀谈中还不忘回电话，你丝毫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

在中国与卡塔尔赛后的第一天，老米带我参观了了卡塔尔SPIRE体育基地。“这里算得上世界上最顶级的训练基地……”他的讲解认真细致，还不时添加很多技战术分享，听得我乐此不疲。

强调态度决定一切的米卢自然非常重视细节，所到之处，不论是保安还是办公室的普通职员，他都会与之亲切地打招呼，处处体现着自己的和蔼。老米用细致认真诠释着他的每一天，可见在“态度决定一切”之前，首先你要决定自己的态度，有了自己的态度，才能影响你所希望影响的。

忘不了中国

对于那些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家里装饰着中国元素并不稀奇，而对于已经离开中国十多年的米卢来说，他在另一个异国他乡的家里依然布满了中国元素，这当然是对中国的真爱。正如老米所言：“我永远都忘不了在中国的那些往事，我也会一直关注中国的足球发展。”

走进米卢的住所，推开门即可看见硕大的阳台，这里有珍珠岛最美的海景，可见卡塔尔国王对老米的贴心关照。细细品味这个空间里的一切，你一定会为之动容。来自中国的木制门槛、陶瓷摆件、刺绣、画、照片……老米面带微笑地介绍着如何淘得这每一个物件。显然，米卢那句“我非常喜欢中国的文化”并不只是说说或者为了讨好准而已。

“来看看这个！”米卢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张裱好的报纸，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因为文章的标题是“影响中国的60位外国人”。这60人种不乏贝多芬、爱因斯坦、达尔文、马克思、安南等许多对人类做出过卓越的传奇人物，米卢则和迈克尔·杰克逊、乔丹作为文体方面的卓越人物入围了这次评选。

“看看他们，很多人甚至没有来过中国，而我却是唯一一位在中国工作过的外国人，我爱中国。”老米的话掷地有声，这份爱当然不容置疑。

老米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打火机”，这自然吸引住了我的眼球，正当我想就此发问时，老米在一本笔记本中熟练地翻找着信息，并迅速从一堆“打火机”中找到一个插入了电脑的USB接口。U盘里的信息是2001年中国国家队备战世界杯预选赛时轻松训练的场景，老米娓娓道来当时的情形，讲述着他如何调节队员的心态，平衡队员与队员之间的关系。众所周知，当时郝海东领衔的大连帮和范志毅带领的上海帮有点互不服气的意思，彼此间传球甚少。这个看起来不太容易解决的难题，老米只用了一部《光辉岁月》就让他们懂得了彼此尊重的重要性，在任何一支球队中，不可能11个主力球员在场下都是朋友，但到了场上，你们就是队友，互助互利是足球的本质。

在老米看来，作为国家队主教练最重要的职责，是要让队员们在国家队的表现保持甚至超越他们在俱乐部的表现，并且发现那些有能力且暂时还未在俱乐部中成为主角的队员（比如当时的邵佳一），敢于去发现有潜力的年轻球员并给予他们上场的机会（比如当时的曲波、杜威、安琪）。看到视频里的国脚们欢快地唱着爱国歌曲的视频时，老米还不忘发条微博表达他的思念。

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米卢播放了中国队比赛时他用DV拍摄的内容，虽然画面没有专业摄影师那么平稳，但是却以大师的角度阅读着比赛的另一视角。热身的时候镜头切换在替补队员的表现上，防守的时候他同样捕捉着前锋队员的表现，球队久攻不下时球迷的表现，郑智红牌被罚下场时他捕捉着替补席上的情形……老米用他的视角洞悉着与比赛相关的所有人，他们在不同状态下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之间的关系，从而去寻求事物的本质。

几天的相聚使我明白了智者的真理绝不只是说给他人听的，需要真正去践行。2002年世界杯后，我們一直在谈论未来，追逐成功，15年过去了，曾经追求的“未来”已然成为不堪回首的过去，留下的除了所谓的“学到了经验”，剩下的只有遗憾。大多数中国足球人都想得太远、梦得太高，如果大家都能做好当下的每一件小事，我们的进步可想而知。

梦未止，心仍在。米卢对中国足球仍旧抱有希望，离别时他甚至表达了会抽出时间支持并深入中国足球的基层，希望能继续为中国足球的未来做点事。在此，我非常想感谢米卢先生对中国足球的努力和贡献。期待中国足球忘记过去、努力向前，创造出真正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