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迪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细品诗句,诗人很是陶醉听雨的惬意和浪漫,我心甚是向往。不料,今夜心烦意乱,毫无困意,碰巧窗外下起了一场春雨,于是也来学古人的雅兴——听雨。
听雨,用耳朵聆听,要想听出几分诗情来,首先得将心清理干凈,给听来的雨留下一块安顿之地。抛下世俗杂念,如出家入佛的人,宁静、淡远起来,只等雨入得心来。沉寂的夜里,世界一下空了,只有我和雨同在。
起初,响起零星的雨声,悄悄地,怯怯地。雨之所以选在这寂寞无声的夜落下来,只因春雨是一年之中的初雨,初即新,是新的都有几分羞涩,几分试探,如新娘,用夜做了盖头。零星的几点雨,是带头雨,将军雨,紧跟其后的雨,从山的那头齐齐奔涌而来倾泻而至。这雨组成一堵有声的可穿越的墙,逐渐缩小范围,近了,近了,将整座房子淹没了。夜,本来就隐去了万物,各自有了独立性,而这时的雨声,也彻底将三尺之外的世界隔离了,腾出一个独我的空间,这时是最适合想事的。无雨的夜晚,显得单调,有雨的夜晚则是闹中取静,是真正的静。随着哗哗的雨声入心,能涤荡心尘,使之清亮干净。同时,雨也能将世间的不平和肮脏洗刷得洁净明亮。
这雨声不是古人笔下的“雨打芭蕉”,而是打在了窗外青翠的松枝上、水仙花细小的花瓣上、黑润的泥土上、透明的玻璃上。似一位姑娘轻盈的步调,这是春姑娘从天宫里来,视察春天里花儿草儿的工作来了,因为这些生灵是春的使者,它们答应将春天装点成花红柳绿的模样。听,沙沙沙沙,春姑娘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她要趁着夜色将春的美酒洒满人间,因为仙子是不能让尘世中的人目睹她的芳容的。雨下得越来越紧,雨声杂中有序,仿佛聚集了一群姑娘在忙碌着,她们的动作匆忙而又娴熟。
黑夜中的万物本是没有形状的,是隐匿的,但雨声能将它们找出来。你听,那柔曼的是池塘,那清脆的是石缝,那轰响的是铁皮屋,那沉闷的是泥土,一同合奏出一曲动人的乐章。千家百院的水汇在一起,在大街小道上汇成了急流,淙淙声不绝于耳。
忽地,雨声飘远了,寂静的一片,春姑娘一定是去了村东头的杨柳岸了。她在那里给待绿的柳树点上了无数嫩黄的芽苞,只待春风柔柔的一吹就绽开了;或是去了村西头的麦田,洒下一片甘露,泥土变得湿漉肥沃起来,禾苗酣畅的吸吮着;或是去了远处的山头,那里有更多春的萌动,需要春雨牛奶般的滋润。
被雨水洗过的夜,温润清晰。行行青瓦间的积水,从屋檐上点点跌落,在那咬耳,在那窃窃私语。雨水自天上来,突降凡尘,为各自的去向居所,或沾沾自喜,或忧怜悲叹。夜深了,这些声音渐息,它们或许是说累了,也许是想到了随遇而安,都睡去了。它们明天得早起,该润土的润土,该催芽的催芽,该养花的养花。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一阙《虞美人·听雨》道出了多少人心中的感慨。是啊,悲欢离合总无情,一场雨,谁也无法预料会下多久,也许几分钟就没了,也许一整夜,只有把握有雨的时刻,将她细细聆听,才不负一场春雨情。就像谁也无法预测人的生老病死会在何时发生,所以得珍惜当下的日子,才不负一场生命情。
次日,雨过天晴,阳光破窗而入,放眼望去,山也朗润,水也清和。昨夜的心烦意乱,早已随雨夜的逝去而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