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曲折的抗战历程

2018-04-17 03:28郑绍文
红岩春秋 2018年3期
关键词:陶铸总队特工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国共两党围绕如何实现合作共同抗日,先后在西安、杭州、庐山和南京进行了5次重要谈判,最终在1937年9月开始了第二次国共合作。

抗战时期国民党第33集团军干训团教官合影

在庐山谈判中,蒋介石对周恩来表示“在狱共党可由国方开始分批释放”,同意释放被关押的共产党员。

在这种有利形势下,1937年9月,党组织将我从国民党南京军人监狱营救出狱。出狱后,我就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并接受审查。当时,凡是共产党员从国民党监狱出来的或被捕过的,到了延安都要接受组织审查。经过陶铸证明我在狱中坚贞不屈,没有叛党,又经中央政治审查委员会讨论,恢复了我的党籍。很快,我就投身到国共合作的抗日战场。

在国军两任政治教官

在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大背景下,我因未公开共产党员身份,先后到国民党张自忠的第33集团军和李宗仁的第五战区任政治教官。

张自忠第33集团军的参谋长是张克侠。张克侠是中共特别党员,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同冯玉祥是连襟,长期在冯玉祥部担任重要职务,掩护中共组织在该部的工作。1937年11月张克侠随冯玉祥到达武汉,并同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取得了联系。

1938年2月,重返第59军任军长的张自忠函请冯玉祥派张克侠回到该军,“二张”重新合作共事。经中共中央长江局批准并取得冯玉祥同意,张克侠立即返回第59军任职。

张克侠带着冯玉祥的亲笔信奔赴鲁南战场,先后任第59军、第33集团军参谋长,协助张自忠取得了临沂保卫战的胜利,并率部转战鲁豫鄂等地。

第五战区抗日青年训练班在徐州招募流亡的抗日青年

由于在临沂保卫战中部队伤亡过大,张克侠建议成立干部训练团(简称干训团)。张自忠同意由张克侠筹办,招收一部分学生并选拔一部分士兵受训。在选拔教职员时,为了提高军官的政治素质,张克侠致函叶剑英,请长江局派教员并代招一些学员。

长江局决定派我和曹荻秋去张自忠部。我带上冯玉祥的介绍信,去到张自忠那里,他安排我在干训团当政治教官。干训团驻地在河南驻马店,我们招了79名学员。

8月上旬,干训团正式开训,董升堂负责日常管理,张克侠负责教学管理。中旬,第33集团军调湖北武胜关、横店一带,准备参加武汉会战。张克侠随军襄助,干训团由董升堂负专责。

9月7日起,张自忠和张克侠率部与日军第10师团激战,予敌重创,坚守潢川12昼夜,完成了战区赋予的坚守阻敌任务,奉令向光山、经扶转进。当时,日军第二军广播称:“皇军在潢川方面曾遭华军极强烈之抵抗,致蒙受巨大之损失。”22日,张自忠受到蒋介石通令嘉奖,为西北军同僚所称慕。

张克侠再获襄助之功,甚为张自忠赏识。会战期间,董升堂从干训团来电,称团内有异党活动,请示处置。董所谓“异党”,即为张克侠推荐的我和曹荻秋等人。董升堂反共甚为坚决。张自忠不反共,但决不允许共产党在所部发展组织,即电复董升堂,将我们除名离团,不追究责任,为张克侠留了面子。

10月,我和曹荻秋从国民党第33集团军出来,打算到武汉找八路军办事处。走到老河口时,才知道武汉已经失守。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去重庆。到达襄樊的那天下午,曹荻秋就碰见了熟人,知道钱瑛等同志在襄樊。于是,我们和党组织接上了关系。

当时,钱瑛是中共鄂西北特委书记,我们原來在洪湖就认识。见面后,她叫我不要到重庆去,这里有许多工作需要人。

经过中共鄂西北特委的介绍,我在第五战区文化委员会担任军事干事。后来,第五战区筹备成立干训团,又介绍我去干训团担任政治教官。

不久,国民党在重庆召开了五中全会,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政策,企图以政治手段把共产党解决掉。后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在草店给我们讲话时,口口声声称我们是左倾朋友,施展了一套“溶共”手段。于是,我们就离开了干训团。据李宗仁后来回忆:

在抗战开始之后,平、津、京、沪学校泰半停办。青年人请缨心切,纷纷投入军旅报效。我于1937年11月抵徐时,平、津方面退下的大、中学男女学生、教授、教员不下数千人。无不热情兴奋,希望有杀敌报国的机会。为收容这批知识青年,我便命令长官部在徐州成立“第五战区徐州抗战青年干部训练团”,共有学员四五千人。但是当时中央没有这笔经费,我便商请广西绥靖公署汇款前来维持。经过短期训练后,毕业学员都分发至地方行政机构或各部队担任组训民众和宣传等政治工作,以提高军民抗敌情绪,成效颇著。徐州撤退时,在该团受训学员尚有两三千人,遂迁至潢川继续训练。各地青年来归的,仍络绎于途,朝气蓬勃,俱有志为抗战效死力。无奈为时不久,委员长忽有命令将该团停办。而陈诚所主持的“战干团”,那时却正开班招生,何以独独将潢川训练团停办,殊令人不解。然为免中央多心,只有遵命办理。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训练机构,便无端夭折了。这批青年学生后来投效延安方面的为数甚多。

拉起川军“特工总队”

在国军两次出任政治教官期间,我逐渐认识了一些川军将领。后来,还通过国民党开明人士李范一结识了川军45军副军长陈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陶铸和张云逸(中)、黄克诚(左)合影

陈离,四川安岳人,毕业于四川陆军军官学堂,被誉為“新派军人”。红军长征时,他曾帮助肖克率领的红军顺利通过川境。1937年,跟随邓锡侯出川抗日,在台儿庄战役的藤县保卫战中右腿负伤。

1938年7月,陈离伤愈重返抗日前线,率127师驻守随县、枣阳、大洪山一带,与李先念领导的新四军接壤。据陈离回忆,李先念先后来他师部住了6天,共商抗日大计。

当时,新四军遇到了两件最棘手的事:一是没有电台,与党中央和各友军通讯不便;二是没有军用地图,不利于布防和指挥战斗。这两种东西正是蒋介石控制得最严的。陈离一咬牙,选了一部15瓦特的电台、部分军用地图和5000件棉背心等物品送给李先念。

逢中共鄂西北特委为了建立一支由我党掌握的武装,派人去与陈离商议,要搞1000支枪和一个机枪连,成立一个独立支队,到敌后去打游击。陈离说:“搞枪容易,我有的是川造枪。但我们是川军,要找一个四川人当支队长才行。”

钱瑛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打算推荐我这个四川人去当支队长。她叫我辞去第五战区干训团教官职务,赶快去找陈离搞委任状。我向第五战区政训处长辞职,他不同意。不辞而别吧,又怕误会是逃兵,只好另想办法脱身。

有一次,我从草店到了襄樊,在一个小旅馆会见了李范一,他当时是湖北省第一届临时参议会参议员。他告诉我,毛泽东发表了一篇文章《论持久战》,他对文中的观点十分信服,打算在武当山一带打游击战,他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说:“游击战是处于敌后才可以使用的作战方式。如果武当山成了敌后,那么大巴山就将是敌我相持的地带。如果敌我双方在大巴山对峙着,那四川还能保全么?”

李范一听了连连称是。接着又问:“就我们湖北来看,敌我相持的地带应该是什么地方呢?”

我说:“大概是襄河一带吧。”他听了很高兴。

离开第五战区干训团后,我就到了新集附近,与鄂中特委的同志开始研究如何在大洪山开展游击战的问题。

根据上级指示和我们的切身体会,一致认为要开展游击战,首先要抓武装,抓枪杆子。为此,特委决定让我去找陈离,把那1000支枪搞出来。

我到随县的红石脑会见了陈离。陈离说:“你们来晚了。枪是有,都存放在均县仓库里。但现在上面强调‘溶共政策,不能搞了,实在对不起。”

虽然没有搞到枪,但陈离对我们很热情,招待也很周到。我们在陈离那里住了3天,每天与他在寝室烤火聊天,晚上就在他的办公室睡觉,还在他那里读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

可是搞不到枪怎么办?鄂中特委决定先搞个名义,打个番号出来,再设法搞枪。

那时,川军第22集团军有一个机构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22集团军特派员办公室”。这个办公室的特派员是个叛徒,他挂了名,却长驻重庆,具体负责工作的两人都是中共地下党员,办公室成员大都是一些左派人物。于是,我们就在特派员办公室之下设立了一个“特种工作总队”(简称特工总队),特派员挂名总队长,我担任副总队长。随即以特派员办公室名义给我发了委任状,并且通报大洪山所有驻军和国民党湖北省第三专署所属区县,以便开展活动。

1939年4月,特工总队在平林店打出了番号,公开招兵买马,发展组织。不久,就在附近各乡动员了一批人,成立了第1中队。因为刚刚成立,全队100多人都是徒手,只有一支枪,这是我向小板桥联保主任借来的一支驳克枪,由警卫员背着。

我们给队员做了军服,每人都配了一个臂章,臂章四角印着“二二集团”4个字,中间是“政特”两个大字。

营救陶铸

1939年5月,占领武汉的日寇发起了对襄樊的进攻,其中有一路鬼子经大洪山西南袁家台窜犯大洪山。由于我们第1中队队长麻痹大意,没有掌握情况,在长岗店与鬼子相遇,队伍被冲散了。之后,我到了李家冲,见到陶铸(当时叫陶剑寒)等同志。

1940年新四军鄂豫边区领导人合影,从左至右:朱理治、郑绍文、陈少敏、刘少卿、李先念

陶铸,湖南祁阳人,1908年生,1926年考入广州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陶铸参加了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1928年,他回湖南做兵运工作。1929年到1933年,他一直在中共福建省担任领导工作,曾出色地组织和指挥了震动全国的“厦门劫狱”斗争,先后建立了闽南工农红军游击总队和闽东地区的人民武装。1933年5月,他从福建到上海向中共中央汇报工作,由于叛徒的出卖,在上海被捕。

当时我和陶铸被关押在南京监狱的同一间牢房,他被判无期徒刑,我被判有期徒刑10年。西安事变后,我们都被党组织营救出狱。抗战初期,陶铸领导的鄂中抗日力量不断壮大。武汉和鄂中沦陷后,陶铸带领鄂中游击队,袭击日寇,击毙日本皇亲,夜袭攻下云梦城,名声大振。

当时,国民党专员石毓灵为了自身的安全,想拉共产党人来抵挡进攻大洪山的日寇,表示想和陶先生见面。陶铸也想趁此机会向他们开展统战工作。因此,决定带上应城孙县长一起去会见石毓灵。并且要我同去,利用特工总队副总队长的身份做些工作。

我们一行3人到达赵泉河时,听说鬼子已经撤退了。去还是不去?鬼子撤退了,石毓灵还需要与我们合作吗?我们有些犹豫。陶铸说:“既然来了,还是去见见他吧。”

我们在长岗店会见石毓灵时,他表面上假装很高兴。到了第三天,陶铸对我说:“我们被扣起来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被扣了?”

陶铸说:“我们去厕所都有人跟着。”

我急忙去找石毓灵,开门见山地问道:“专座,你是不是把陶先生他们扣留了?”石毓灵承认了。

我埋怨他道:“坏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呢?陶劍寒是鄂中共产党的负责人。现在全国上下都要求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周恩来也在重庆设了办事处,还办了《新华日报》。要是陶剑寒被扣的消息传到周恩来那里,他把这事告诉蒋委员长,又在报纸上一发表,你吃得消么?你怕是不想当专员了吧!”

石毓灵果然着急了,连忙说道:“这不能怪我,是刘军长要扣的。”他还邀我去见39军的刘军长,商量解决办法。

我们去见刘军长时,两个师长也在。刘军长一面客气地接待我,一面话中有话地说:“郑先生,你搞得不错呀!把国军都搞到共产党那里去了。”

我刚想申辩几句,姓公的师长盛气凌人地吼道:“你们为什么把731团搞到鄂中去?你们想在鄂中扩张势力是不行的。我公某对外不足,对内还是有余的。”

听了他的吼叫,我十分气愤,当即驳斥道:“731团的行动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川军远离家乡到鄂中来,难道不是为了抗日,而是来扩张势力的么?你说对内有余,是不是要对本军作战?那好,我去报告总部,准备应战。”说罢,我起身告辞。

这时,石毓灵和刘军长唯恐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连忙劝解不迭。我走出大门时,刘军长还假意留我吃饭,再三劝我不要生气。

当天晚上,石毓灵对我说,他们已经查清,731团归还了建制,说这是个误会。关于陶剑寒的问题,刘军长主张将他驱逐出境,还拿出30元作为陶剑寒的路费。我问,同陶先生一起来的应城孙县长如何处理?石毓灵接过话说:“这是我治下的事情,郑先生不必操心了。”后来,他把孙县长的职务撤了。

为了保证陶铸的安全,我顺便向石毓灵讨了个差事,负责“押送”陶铸出境。就这样,我把陶铸送到了平林店,他和其他同志会合了。

在战斗中壮大

1939年春,我带着特工总队从平林店到八望山驻扎时,听说李先念到了应城,准备把应城的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不久,就接到通知,要我到京山养马畈去开会。我便把队伍带到赵泉河与张文津的队伍会合,准备一起到养马畈去接受改编。

我们路过小华岭时,在应城游击司令部联络参谋张光泽家里吃饭,得知张光泽不久前被国民党联保主任郑星南捉去,腿被打断了。我听到这事很气愤,当即以22集团军特工总队副总队长的名义给郑星南写了一封信,要他顾全大局,立即释放张光泽。

我从养马畈开会回来,决定派队伍去消灭郑星南这支土顽势力。虽然派去的队伍因向导带错路而扑了空,但是在我军事、政治的压力下,郑星南很快派人将张光泽护送回家。护送张光泽的部队在返回途中,被我们缴了械。

在养马畈会议上,我们讨论了在鄂中开展游击战的办法,同时还研究了特工总队的任务,确定了一方面发展武装,一方面保持鄂中与襄樊之间的联络。

特工总队在沿途有党组织的地方设立了联络站,既可以掩护地方党组织的活动,又便于与各地联系。各地联络站建立不久,我又到襄樊去筹款。通过李范一的关系,找国民党农林局驻鄂北棉花采购专员借钱,给特工队员做军衣。最后,那个棉花采购专员借了2000元。我用这笔钱做了几百套军服和一些臂章带回鄂中。

特工总队在平林店和新集一带活动时,特派员办公室又给我们派了两个视察员,这对我们进行合法活动是有利的。

有一次,我派一个视察员带一个排去张家集与当地的联保主任联系。联保主任的办公处有一个中队的武装,有三四十条步枪,一挺轻机枪。视察员发现那些枪多半是汉阳造,便质问联保主任:“你们一个联保办公处怎么有这么多枪?这些枪是哪里来的?”并诈称那些汉阳造都是本军遗失的枪械,应当立即归还,还要上报上级查办。当时,视察员就命令队员们把那个中队的枪全部收缴了。

后来,联保主任跑来找我求情,要求把枪退还给他。我说:“枪已经报到我们集团军总部去了,你去找总部要吧。”联保主任无可奈何,只好哑巴吃黄连,灰溜溜地走了。从此,我们特工总队就有了七八十条枪,一挺机枪,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

1939年7月,情况发生了变化。这时,第五战区所属各部纷纷传我是共产党,还扬言要对我进行查办。

8月间,特派员给我写来一封信,要我到集团军总部去,说要拨枪支和军饷给我们,还说要提升我为少将副总队长。我向李先念和其他领导汇报了这一情况,他们叫我不要上当,这很可能是个圈套。其实,我也有过不少教训,深切了解他们的这一套骗术。于是,我给特派员回信说:“现在前方军务繁忙,不能脱身,我们欢迎特派员到前方来视察。”果然,没有几天,特派员就发来命令,撤销了特工总队。

特工总队撤销不久,川军750团团长李岳松暗中派人给我送信,说奉命要来缴我的枪,队伍已经到达张家集一带,同时前来的还有驻板凳岗的保安9团,准备进行夹攻。要我赶快离开赵泉河,还问我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

我复信说,我可以离开赵泉河,但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好,要他们进展慢一点。如果来得太快,我们虽是老同乡,也只有兵戎相见了。最后还提出请他给我补充些子弹。过了两天,李岳松果真派人给我们送来三四挑子弹。于是,我们和中共钟祥县委撤离了赵泉河,把队伍带到了巴家冲。

1939年9月,我把队伍带到了八字门,随即宣布特工总队改编为新四军,我的中共党员身份也就公开了。

编辑/韩西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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