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冰清 周欣 王杰夫
移动互联网创业者的信心正在被重新燃起,“中国互联网的流量红利已經消失”这种过去他们常挂在嘴边的悲观论调,现在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如果只从人口红利的层面讨论,留给互联网流量的增长空间的确已经见底。中国总人口14亿,其中有7.6亿左右是互联网人口。而商业社会的常见规则是:越早入场,机会越大;时间越往后,增长的空间也就相对越小。
对创业公司来说,除了绕不过已经建立起深厚场景优势的BAT,还要在细分领域面对与其他对手的激烈竞争,腾挪空间看似已经很小。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去一两年中,还有一批在“移动互联网典型用户”眼中几乎隐形的创业公司,正像变戏法般,在业绩表上拉出极为亮眼的用户增长曲线。
极光大数据针对2017年移动互联网市场行业数据的监测显示,“3亿人都在拼”的拼团电商拼多多,日活跃用户数已经超过1620万人,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近4倍,在淘宝新用户都增长乏力的市场里抢下了19%的渗透率;趣头条,一款乍看上去质量连今日头条都不如的内容客户端,日活跃用户数超过800万人,目前在资本市场的估值超过16亿美元。
以这两个现象级的创业产品为代表的一批新兴的互联网创业项目,它们的用户增长逻辑,最终倒像是在目前的主流应用用户基数上做了一次非常简单的“加减法”。
“拼多多、趣头条,这么年轻的App却有好几亿的用户量,都从哪里来的?答案其实非常好理解:就是微信的用户数减去淘宝的用户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互联网创业者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用微信目前已圈住的10亿用户,减去手机淘宝圈住的5亿多已经相对成熟的网购人群,就是留给拼多多们市场的巨大空间。
在产品模式上,这又是一个“微信+淘宝”的社交电商玩法,在微信信奉开放生态、允许更多创业者利用其流量池和底层能力的现在,“做微信生意”的理念正像当年的公众号热潮一样,被复制到各个细分领域。
而如果有谁敢以中国移动互联网的用户基数,减去已被主流App牢牢圈住的一二线城市年轻用户,所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几乎未被开掘的大市场。低线城市、中老年消费者,过去未能享受到的服务和补贴,现在也正以更巧妙的方式被植入到他们“触网”后的日常生活里,并在时时试探他们本已薄弱的心理防 线。
“服务那些没有被服务好的人”,在一些风险投资基金内部,这些新市场机会已经被冠以“流量洼地”的说法。当第一批跳入洼地者掘金而归后,热钱与更多的创业者才闻风而来。他们依然笃信这个新流量池的价值,以及它对中国一度稳定的互联网生态可能造成的巨大冲击—至少现在入场,可能还不 晚。
今年3月6日的全国“两会”上,腾讯公司首席执行官马化腾公布了微信在春节期间的表现数据:目前微信和WeChat的合并月活跃账户数已经超过10亿,这是中国第一个月活用户超10亿的移动互联网产品。
挖掘早期微信红利的动作,始于2012年微信的开放产品—“订阅号”(也就是之后的“微信公众号”)上线。到了2015年年底,根据新榜发布的监测数据,保守估计当时微信公众号的数量至少也在1300万以上,但是其中有1/3已经成了停止更新的“僵尸号”。彼时,业界已经普遍感到,激烈的竞争令微信这一波早期流量红利已经退潮。
但是,微信流量的掘金者仍旧乐观,因为他们发现,微信实际还为有意者留下了包括微信群、朋友圈、服务号,以及后期加入的小程序等多种形式的流量机会。
从形式特点上来说,这些微信流量入口之间,实际有着相当大的差异。比如朋友圈以分享状态为主,更接近于一个静态的广告展示位;微信群既有关系链又有内容沉淀,却一度很难寻找到爆发机会;官方说法中小程序讲究“用完即走”,但现在专注这一领域的早期开发者,已经开始讨论如何能让人“用完还要回来”的问题了。
而一口气充分利用了以上几乎所有入口资源的“拼多多”,最终成为近两年内最具代表性的高增长移动互联网产品。
这款平台型电商App于2015年9月上线,到了2017年年底,月活跃用户已顺利冲至3亿,全年实现400亿元的交易流水(GMV),至此在微信与淘宝之间、近5亿用户的流量空间内站稳了脚跟。
2018年春节,65岁的张伟向回家过年的女儿热情介绍她在拼多多上置办的各种年货—福建的沙地红薯、云南的猕猴桃、山西的小米……女儿则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还从未使用过这款“中老年电商App”。
张阿姨第一次知道拼多多是在2016年秋天,当时一位多年没联系过的前同事突然在微信上发了一条水果的购买链接给她。
“是一箱桃子,过了一个多月才收到,打开一看,个头儿小得没法吃。但因为是朋友推荐嘛,那也只能自己认倒霉。”这次不愉快的购物经历后,张阿姨直接卸载了拼多多。然而半年后,一个邻居又在微信上向她极力推荐拼多多上的一款蜂蜜,最后张阿姨实在耐不住对方游说,只得再次安装了拼多多参与了拼 团。
“不过,这次买的东西真是不错!而且我发现才过了半年时间,拼多多的变化还挺大,多了很多东西。”于是,张阿姨在2017年成了拼多多的忠实用户,她开始鼓励身边更多的人使用这款电商应用,理由就是那句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管牙膏一瓶酱油拼多多都能包邮,但真的太实惠了!”
从张阿姨这个例子说开去,拼多多用户们“入坑”的经历大致都是这样:在微信群或是和朋友的对话中,看见有人分享了一个价格低得惊人的商品链接,或者是因为图便宜而动了心,又或是拉不下面子拒绝对方,便与发起者一起购买这件“拼团”商品。
此后,完成第一单购买的新用户极可能会继续逛,遇到想买的东西,就会学着用同样的方式在微信里“开团”“参团”。
此外,利用微信小程序的通知功能,拼多多还会时不时通知你,有各种各样的优惠券或是抽奖活动可以参加—当然,最好再去下载一个它的App。
“一家公司当时在(推广)成本几乎为零的情况下,能保持如此高的成长率,肯定是个大机会。”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胡文钦对《第一财经周刊》回忆2016年为这家公司做B轮融资时那种“十分震惊”的感受。他透露,拼多多在上线后的6到7个月里,就已经完成了其他电商一两年才能积累的用户和流水规模。
而在B轮融资完成时,被拼多多兼并的另一家社交电商“拼好货”,也给现任XVC投资董事的陆宜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起量的手法非常巧妙,一天能成交5万单,而获客成本几乎是零。”
在1.1亿美元的B轮融资中,长长的投资人名单中也出现了腾讯的身影,这让拼多多在此后一年得以背靠着微信这个最好的社交互动平台,顺利完成用户数和交易流水的大爆 发。
“在这个行业里我们都算后知后觉了。”谈到对新涌现的流量洼地的抢先开掘,曾在UC、金山担任过产品经理的开发者郎启旭对《第一财经周刊》指出,“比如微信群,最早抓住这个机会的就是微商,他们做得很成功,也很敏锐。”
几年前,两款主打设计理念的独立App“潮汐”和“极简汇率”为郎启旭在行业里积累了不错的名声。这两款应用,都曾在“零推广投入”的背景下、仅仅依靠口碑就成功获取了多达数百万级的用户。
郎启旭最近做的一款新产品“小目标”和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完全依托于微信系统开发的公众号产品,卖点是“提供付费打卡服务的活动平台”。
“首先我们是对整个微信生态和流量红利整体看好;其次依托微信群和朋友圈,稍微有些好的设计元素,就能很方便地传播;最后,包括微信支付在内的技术成熟,让用户的付费门槛变低了。”提及依托微信开发的理由,郎启旭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优势。
“小目标”这款产品要求用户在平台内参加打卡活动之前,必须先交押金,结束后坚持全部打卡的用户均分奖金。结果郎启旭发现,“有付费习惯之后,用户坚持的动力反而会大很多。”
这个小产品的数据显示,2/3的人都会坚持完成打卡。他认为,这种微信付费加日常互动的行为,不仅能帮助用户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也有助于产品自己筛选出价值更高的用 户。
微信流量作为如今创业者最关注的一个方向,经过了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第一步是通过聊天功能,让所有人都离不开它;第二步则是将一些本地生活场景线上化,比如打车、外卖,使流量可以留存;最后,微信再通过支付将用户的账户体系打通,使商业模式形成闭环。
而更多野心勃勃的公司,已经开始更直接地利用微信的“连接器”属性,甚至对这个平台上的产品直接动手改造,以便更好地“接管”微信生态内的流量。
真格基金副总裁关山行,曾在2017年1月投资过一个当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项目“美篇”。这个产品最大的优势,在于用极为简单的交互方式,解决了微信朋友圈一次性只能上传9张图片的痛点。用户点击App屏幕下方中间的+号,就能导入图片,修改标题添加文字,即可生成一篇文章,操作过程类似一个更加简易的微信公众号编辑后台。
从零起步到获得百万级的用户量,美篇仅用了半年时间。
此外,类似当年的微信公众号排行榜及数据分析工具“新榜”,资本市场在寻找另一类“热点”机会,是微信小程序的排名及相关服务,包括阿拉丁小程序、SEE小电铺、LOOK等都在近期获得了融资。
“当年太多投资人看不懂拼多多,现在看着规模起来了,他们都觉得错失了机会。但其实只要发展方向恰当,基础扎实的中台型产品也有在微信上成为平台型产品的机会。”高瓴资本TMT组投资副总裁苗澍对《第一财经周刊》表示,关于微信红利更为深刻的认知,其实是在她看过并且投资过一些生长在这个平台上的企业服务或是排行榜这样的“中台型产品”之后才领悟到的。
在标榜自己是“社交电商”的这一轮新玩家里,云集微店的起量速度与拼多多同样惊人:销售额从2亿增长到近9亿,只用了4个月时间;整个平台上拥有200万“店主”,入驻门槛只是一笔398元的“入门费”。
阿里巴巴集团截至2017年12月31日的季度业绩显示,2017年12月
阿里巴巴中国零售平台移动月度活跃用户达5.8亿
马化腾2018年3月在全国“两会”期间接受《人民日报》采访时称,在刚刚过去的春节
微信和WeChat的合并月活跃账户数超过10亿
“2015年前后,個体商家开淘宝店买不起流量了,做微商拿不下大代理,经营有赞、微盟等没有进货能力,发货又麻烦。个体参与商业行为处于真空期,我们恰好出现了。……哪家电商平台的用户流量不是花钱买来的,关键在这笔钱给了真正的流量个体,还是给了流量平台。为什么给平台就行,给真正帮你做事的人就不行?”云集微店联合创始人、曾在腾讯微信部门工作的郝焕曾对媒体这样表示。
云集微店曾标榜自己的模式是“中国的Costco”,由平台集中采购保证质量的商品并提供物流服务,用户可以直接购买,但更刺激的玩法则是通过缴纳“入门费”的方式参与商品分销,并从中获得佣金。
但微妙的是,云集微店的这种拉新策略在微信官方和政府官员看来,这与传统微商的“多级分销”(也就是俗称的“传销”)思路并没有本质区别。因此,云集微店的微信公众号及微信小程序被先后永久封号,并在2017年5月因为经营活动涉及传销,被一次性罚没958万元。
在真格基金内部,美篇被定位为流量洼地的典型代表产品。这么说不仅因为它占到了一部分改造微信产品所带来的红利,还因为这个产品用户群的特殊气质—它专攻三四线城市的中老年用户群体。
这一细分市场的定位,据说来自于美篇创始人汤淇在产品测试中的观察。汤淇此前是华为的项目主管,创业时却没随大流选择热闹的北上广深,而是将团队扎在了南京。而他开发美篇这一产品的初衷,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爱好摄影的父亲想要多发朋友圈的需求。至今为止,微信朋友圈的交互方式对于许多中老年用户来说,也算不上非常友好。
关山行对于这款产品印象最深之处,在于一种贴近用户需求的“克制”:无论是从颜色还是字体大小来说,“它很明显就不是一款针对年轻人的产品,感觉也不是那么潮,但它对于针对的那个人群来说非常友善。”
三四线、中老年,在中國的移动互联网用户群体中,这两个维度刚好围出了一个许多新潮概念最难以触及的“流量无人区”。
过去,只有最传统、最扎实的线下渠道才能够相对有效地触达这些用户—现在,如果他们恰好得到一部儿孙手上用旧淘汰的,或是从县城的零售店里花1000元左右买回的智能手机,属于这个群体的“移动化”时代才算是刚刚开始了。
针对这个情况,绝大多数App创业者都会想到使用“预装”这种办法来激动更多的新用 户。
趣头条在初期推广方式上,也曾和OPPO、vivo等手机做过预装。“手机预装基本上思路,是在获客拉新的成本符合费用预期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预装。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毕竟手机预装已经是行业里任何一个App想大规模起量的基本渠道。”趣头条官方对《第一财经周刊》表示。
光源资本合伙人郑烜乐一直都相当看好这个“无人区”的潜力。在这家小规模投行撮合过的融资案中,包括了快手、哈罗单车、趣头条等数家因主打低线市场而“气质另类”的创业项目。
“低线城市和农村的基础建设是跨越式发展—他们上来就是4G时代,不是从3G时代开始的;上手就是功能强大的的智能手机,不是PC到功能机再到智能机。”谈及这一轮所谓的“下沉红利”,郑烜乐对《第一财经周刊》分析指出,“他们一上手就拥有了完整移动互联网的基础,因此能瞬间爆发性地释放出原先的空间和时间来。”
而一旦将这些用户的闲暇时间,与一款符合低线气质、实际又设计精妙的产品匹配在一起,新的增长机会就会瞬间展现出来—这是光源资本新近协助完成B轮融资的另一个明星产品“趣头条”展现给市场的道 理。
和拼多多类似,作为一款内容资讯App,趣头条最初展现在投资人面前的,也是一副难以一眼看穿的形象:虽然排名在App Store排行榜上时不时会有蹿升,但不够稳定;和已稳定发展的今日头条相比,内容低俗化的问题更加严重。
当时投资行业已经从今日头条身上,摸索出了这一产品模式中“流量低买高卖”的核心价值点。但趣头条的玩法,看起来恰恰又是反其道而行之—从一打开App就不停以金钱激励的方式吸引用户,无论是“开宝箱”还是“每日签到”、阅读新闻,都会获得一定的金币奖励。“金币”会在次日凌晨自动兑换成零钱存入用户的零钱账户,攒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兑换微信红包提现。
“当时会觉得,这种‘贪图小利的用户,到底有多少广告价值?”一位投资人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2017年年中,趣头条产品上线约一年后,一个平时生活在上海、名叫姜民求的韩国人也发现了这个模式,并尝试地复制出了一个名为“惠头条”的移动应 用。
将后者“搁在应用市场里半年”之后,姜民求在调取第三方平台监测数据时发现,这个应用的表现超乎意料得好—日活跃用户超过500万量级,基本是三到五线城市、年龄集中在30到50岁之间的中年人。
“这些都是过去离移动互联网很远的人,他们甚至都不是自己下载App,而是由子女帮忙下载的。”姜民求告诉《第一财经周刊》,目前惠头条的用户,与被认为已经代表了中国移动互联网平均喜好和调性的今日头条用户之间,重合度不到10%。
对于一款新应用来说,能够一下子切入这样的蓝海市场,是绝对的好消息。“所以我们现在根本还不用在意腾讯新闻、今日头条,或是趣头条这样的同类产品。因为中国低线市场的规模是上亿级的,这个盘子足够大。”2018年刚过了两个月,姜民求发现,惠头条的日活跃用户数已经赶上了市场上热度颇高的趣头条的一半规模。
“这一轮生意的兴起都跟人有关。”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胡文钦认为,无论是直播答题,还是趣头条、拼多多,包括知识付费,本质都是在线上还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以前微博的关系是大V影响普通用户,而现在微信的关系可能相对更加平等。
拼多多创始人黄峥曾不止一次强调他们与淘宝、京东的区别其实在“人”。后者是“物以类聚”,前者是“人以群分”。
在淘宝或京东这样的平台,用户并不需要社交,只需要搜索,就能够完成消费决策。换成是拼多多,比如一个用户想要买一个花盆,她把商品信息分享在一个家庭的微信群,群内好友如果是在几秒之内就选择了拼单,会令这位用户产生成就感,这个过程中会涉及到很多人性心理。
“就像女生逛街一样,没有明确的目的,朋友说好于是决定买了。”胡文钦这样描述拼单机制背后的用户心理体验,“人拉人”这个模式,也是泰合资本对拼多多这家公司最早的印象,而这恰恰是淘宝和京东因缺乏社交基因,始终没能真正做起来的一种重要交易场景。
2018年3月,一组新世相营销课的海报在朋友圈被广泛刷屏,但此后很快遭到了微信的查封,原因是微信认为其中涉及有争议的用户规则,比如“销售影响力第一名可获得新世相50万元推送”“邀请1个好友可得40%返利”等等。
在現实生活中,极强的感染力和影响力通常会被认为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但在依托微信传播、裂变的过程中,内容、链接和产品就容易被认定为“诱导分享”,甚至是“分销模式”。
在趣头条内,“返现”也被做成了一套与人息息相关的复杂机制。用户直接邀请其他用户注册,趣头条称之为“收徒”,获得的奖励是现金,2人奖励6元,4人奖励16元,以此类推,最多收徒1000人的话,可以获得1.2万元的奖励。而在应用内的日常行为,如阅读、评论、分享资讯等,则奖励金币,金币可以转换为现金,两者间的汇率受每日运营收益影 响。
虽然收益不高,但这套机制带给用户心理的正面反馈却不容小视。几位趣头条用户表达了相似的观点:“蚊子再小也是肉”,例如原来不怎么喜欢留言评论,但现在看到有意思的也会分享观点。
郑烜乐认为,针对趣头条最不该提出的问题之一,就是“这是不是一个包着内容分发系统外皮的‘积分墙产品?”这一问题中的“积分墙”,指的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推广系统模式:用积分甚至是直接的现金激励,鼓励用户点击完成页面上的各种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注册用户、完成问卷、下载应用等。
“趣头条看起来类似积分墙,但本质不同。积分墙是点击的行为激励,不在乎点击的东西是什么,甚至可以是无效链接。趣头条提供了有价值的内容,包括十九大、社会娱乐技术新闻等,都不是无效链接,用户不做无效劳动。比如,在趣头条上点广告是不给钱的,点内容才会有钱。这是一种用户和平台的正向关联。”郑烜乐告诉《第一财经周刊》。
这像是简化版的网游运营思路,将大目标拆解成一个个小目标,并且即时给用户正面反馈,用最少的投入让用户获得最多的满足感。“游戏本身是在线上重建一个世界观,所以游戏体系是最容易设计的一个利益机制,让大家有共同的目标来实现价值观。”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胡文钦表示。
不能不说,趣头条这种获取用户的方式,与创始团队的背景有很大关系。
“他们是从盛大出来的团队,有大量游戏化运营用户的基因,老谭(指谭思亮,趣头条董事长)之前也是盛大广告业务负责人,对于整个商业化生态里面的利益共享和激励有很深的思考。”郑烜乐分析说。
要使这套激励系统长期、成功地运转下去,往往需要开发者事先有相当严密的逻辑思考,以及一系列高效的测试流程作为保障。郑烜乐也因此笑称,谭思亮是他见过最省心的创业者。“非常非常理性,极其有逻辑,别人做一个路演的时间,换他能做两个,而且很多时候讲完了,台下的投资人是提不出问题的。”
掌管拼多多的创始人兼CEO黄峥,在执行层面也给胡文钦留下了类似的印象。“他可以在过程中不断调整,团队也非常狼性,对电商的认知不像是一个完全新组的团队。”目前在拼多多的团队中,已经不仅有早期来自游戏公司的产品设计师、做电商代运营时的客服及运营、拼好货时期的仓储管理,也有来自微信的产品经理。
“我们一直在讨论获客这个单一环节,但它不是成功的充分或必要条件。”关山行对《第一财经周刊》表示。对商业公司来说,低成本获取流量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后续他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能将用户更好地留在自己的体系内,并且不断提高后者迁移App的成 本。
抛开亮丽的用户业绩以及花里胡哨的产品设计,去探寻这些高增长模式的产品核心,就会发现其商业模型,仍是已被各种产品充分论证过的广告、电商、付费等模式。
而低成本高增长的拉新、转化和留存过程,实际是将过去这些模式中成本最高的流量获取和精选过程做了优化—同样一份推广经费,在传统模式下被转化为了刷应用排行榜买的流量,或是交给一层一层的广告代理商,用于寻找感兴趣的用户;而在新的模式下,大量的中间环节被跳过,目标消费者近在眼前,开发者甚至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预算,转化为对用户的直接回馈。
换句话说,这些高增长应用正在通过精准地切分市场、探测需求和转化用户,将原本用于推广的市场预算,以更贴近实际需求、更高效的方式花掉。
惠头条创始人姜民求5年前做另一个创业项目“惠锁屏”时,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变化。惠锁屏的产品原型来自于韩国,在用户每次解锁手机屏幕时,会推送不同的品牌广告作为锁屏界面。对品牌方来说,获得了来自用户的流量;对于用户来说,观看广告获得的积分,可以攒起来用于兑换各种礼物,是一种俗称“薅羊毛”的返利模式。
相比于打磨产品本身的细节和流畅度,惠锁屏的团队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一个核心广告系统的搭建上,同时搭建了商务团队,去接触包括全家、DQ、星巴克等品牌在内的B端客户,以及滴滴出行、唯品会、陆金所、今日头条等仍想在市面上获得更多用户的行业头部 App。
“我们最初向分众学习,分众也是聚集电梯里的屏幕,然后卖给广告主,获得的利润则分给业主。我们把電梯屏幕替换成手机锁屏,帮用户去卖广告,做收益分成。”姜民求向《第一财经周刊》表示。
他们现在正在将这一思路,包装成一句听上去更诱人的口号:返利是一种聪明的生活方 式。
姜民求提出的返利以是“积分”形式存在的,“如果说惠头条的积分,几周可以换一个生活用品,几个月可以换一杯咖啡或者叫个外卖,一年下来可以换一张电影票,这个商业模式是可以持续下去的。在惠头条的内容没有那么差的情况下,他也愿意把别的没有积分返利的内容阅读App换成我们。”
无论是积分还是现金激励,商业公司都是通过福利前置的手段来降低用户阅读内容的门槛。这种情况下,只要后期B端广告能够跟得上,那么整个商业模式就是完全成立、并且可以快速复制到各种模式中去的。与其说用户聪明,不如说商业公司更加聪明。
在惠头条上线后,这套业已成熟的广告系统和相关的客户资源,就被轻松地复制进去了。姜民求向《第一财经周刊》透露,依靠这套广告系统的优势,惠头条在产品上线的第一个月就实现了盈利,目前在公司内的单月营收已经在1亿元以上,并有10%的利润率。
目前,姜民求最乐意讨论的,还是用户每日人均超过83分钟的使用时长。据他说,这一数据是竞品趣头条的两倍以上。
“以内容的方式吸引用户也会变得越来越难,因为现在包括我们,新出现的这些产品,形态和抓取内容已经都80%雷同了。到后期,只有返利能够成为这个模型中更好的吸引点。”姜民求说。
目前,一直保持高增长,并且已经跑到电商行业前列的拼多多,这家每月平台流水(GMV)规模已经超过京东的公司,仍在持续亏损。事实上,它也像“前辈”京东那样,从一开始就把盈利定为了公司几年后才要考虑的目标之一。
但是,在运营层面,这款产品仍有其不成熟之处。通过从早期补贴运费、压低成本起家的拼多多,一路高速发展至今却仍没有从淘宝、京东、唯品会等前辈电商平台那里,复制回一套成熟的广告投放和增值型数据分析产 品。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拼多多联合创始人达达表示公司的钱主要亏在几个方面:其一是流量“也会有些成本”,其二是“必要的公司开支、冠名广告费用”等。
而在今年3月完成融资的同时,也传出了估值超过16亿美元的趣头条可能赴美IPO的消息。对于一家仍在成长期的公司来说,这种说法相当罕见。
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拉动那根已处于高位的增长曲线,持续陡然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