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上空的“福克式灾难”

宝丁

由天才的荷兰人安东尼·福克打造的福克战斗机家族，曾是一战空战史上最重要的符号之一，福克战斗机对协约国军机造成的杀戮之重，令英国人为其送上“福克式灾难”的称号。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扎根荷兰的福克飞机公司业务式微，却仍打造出性能不俗的福克D.21单翼战斗机。这种福克飞机第一次投入空战则是在1939年底爆发的苏芬战争。

芬兰人青睐荷兰飞机

和“前辈们”福克E型单翼机、福克D.VII双翼机、福克Dr.I三翼机不同，福克D.21显然不是世界战斗机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机型，然而，这种并不起眼的单翼战斗机却曾承载过重要使命：它是三个中立小国荷兰、丹麦和芬兰的空军当家装备，对这些国家来说，福克D.21战斗机就是他们在面对大国侵略时的“喷火”和“飓风”。

一战结束后，福克公司不再为德军服务，转而专注于荷兰的本土生意。为了应标荷属东印度群岛（今印度尼西亚）空军新一代战斗机项目，福克于1935年4月1日推出全新的D.21单发单座战斗机，并于1936年2月27日完成了第一次试飞。

然而，5月1日的一次试飞几乎毁了这架原型机，虽然43岁的福克首席试飞员大难不死，但福克D.21早早就给荷兰军方留下了“危险”的印象。基于此，再加上荷军认为在荷属东印度配备轰炸机更加实用，福克公司便失去了这份订单。空军方面还进一步指出，D.21的速度太慢。

正在荷兰访问的芬兰空军上尉古斯塔夫在7月8日试驾了福克D.21，他非但没有得出类似荷兰同行的消极看法，反倒觉得这是一种“活跃、敏感的战斗机”。在发回国内的报告中，古斯塔夫称该机“结构轻质而不失坚固，爬升和俯冲性能优异”。芬兰空军正在实施1936年度战斗机采购方案，于是在本国不受青睐的福克D.21立即出现在了芬兰人的战斗机候选名单中。

芬兰的这次军购是其五年装备更新计划的一部分，打算采购足够装备3个战斗机中队的新机型（每个中队27架），因此福克公司全力以赴，不仅提供多项针对性改进，而且大幅控制售价。这样一来，福克D.21最终击败波兰的PZL P.24战斗机，芬兰也由是成为福克新式低单翼战斗机的第一个客户。

芬兰在1936年11月18日正式下单，先由福克公司制造7架，然后由芬兰工厂按照购买的生产许可证在国内生产。荷兰制造的7架于1937年12月交付，芬兰国产的飞机也在那之后陆续出厂。所有用户加在一起，福克D.21的总产量只有区区146架，其中荷兰36架、西班牙1架、丹麦12架，而芬兰以97架成为“头号大户”。

芬兰的D.21在机翼和机首一共配备了4挺7.7毫米机枪，标准的起降轮被改为结构坚固的起落撑架，以适合漫长的冬季环境。第一批交付的福克D.21的最高速度只有418千米/小时，这自然令人失望。于是芬兰工厂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主要是把2挺机首机枪也移到了两侧机翼上，从而减掉了机首同步射击协调器的重量，从而使速度提升到了446千米/小时。

和世界一流的战斗机相比，D.21有许多硬件不足，比如起落架无法回收，没有配备装甲防护，也没有自密封油箱；不过D.21爬升至5 000米高度仅需用时6分36秒，这一傲人的爬升率足以同德军最新式的Bf 109E战斗机比肩。

開战首日“神助攻”

芬兰空军在1938年1月整体改编，以航空团取代航空站作为编制基础，其中由理查德·洛伦兹中校指挥的第2航空团成为芬兰历史上的第一个战斗机团，该团下辖的第24和第26战斗机中队，就分别是芬兰第一个和第二个装备福克D.21的飞行单位。

1939年注定是世界和平的劫难之年，继德军在当年9月入侵波兰打响二战后，苏联又在11月30日入侵芬兰，点燃了苏芬战争（芬兰称为冬季战争）的战火。苏联和芬兰的战争，是一场典型的大卫和歌利亚之间的斗争。

“俄国熊”向芬兰投入了4个集团军的45万人、2 000门大炮、2 000辆坦克和装甲车。参与此役的苏联空军飞机共计2 318架，其中主力机型为631架SB-2轰炸机、224架DB-3轰炸机、539架伊-16单翼战斗机、141架伊-153双翼战斗机和364架伊-15双翼战斗机，这些主力战机平均每天可轻松出动1 000架次。

在两军最主要的战场，介于拉多加湖和芬兰湾之间的卡累利阿地峡，芬兰陆军只能部署5个步兵师、300门大炮和20辆坦克；芬兰空军只能出动114架作战飞机。当冬季战争不期而至时，第24中队已经实现了全面换装，尚未形成战斗力的第26中队只有2个小队接收了福克D.21，索性全部紧急移交给第24中队，令后者成为拥有5个小队的战斗机中队，也是苏芬战争中唯一一个福克D.21中队。

第24中队由马格努森上尉指挥，下辖第1、2、3、4、5小队，这些小队装备的福克D.21数量分别为6、6、6、7、10架。加在一起，这35架D.21就是芬兰空军能够用来抗击苏联机群的全部现代化战斗机力量了。

这个战斗机中队被部署到应对苏军入侵的芬兰东南国土上，任务是保护交通线、打击进犯卡累利阿地峡的苏联飞机。战争刚开始，马格努森就发出了针对性极强的命令：集中力量打击敌军轰炸机，尽量避免同苏联战斗机的缠斗。

马格努森的命令充分考虑了敌我机型的优劣。就空战而言，福克D.21的速度和灵巧性都比不上苏联的波利卡波夫伊-15和伊-16战斗机；但就对付轰炸机而言，福克D.21却是一种理想的截击机，凭借良好的爬升率和俯冲性能，可以有效猎杀目标。

冬季战争的第一天，也即1939年11月30日，200架苏联飞机大举空袭芬兰南部的许多城镇。尽管基地上空天气恶劣，第24中队的飞行员仍奋起拦截，虽然暂未击落敌机，但在多处空域瓦解了苏军的空中攻势。

正是在受到福克D.21阻碍的情况下，来自红旗波罗的海舰队第1轰炸航空兵团的8架DB-3轰炸机，未能前往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以东的一处油库目标，改而向赫尔辛基草率投弹，结果造成300余名平民伤亡。这次空袭在国际上引发轩然大波，许多国家就此决定援助芬兰，而这场战争的性质也就此确定无疑。可以说，这正是芬兰福克战斗机中队的一次“神助攻”。

战术正确

开战次日，250架没有护卫的苏联轰炸机再度轰炸24小时之前攻击过的大部分目标。第24中队全天出动59架次，在维普里-拉彭兰塔地区成功击落了11架敌机，其中8架SB-2属于苏军第41高速轰炸航空兵团，另外3架来自第24轰炸机团。

第24中队的一名小队长雅科·伍奥雷拉中尉首开记录，以打下1架SB-2轰炸机的战果揭开了中队的战功簿。这次击落发生在12时05分，而当天的最后一次击落发生在14时40分，那属于第5小队长李奥·阿赫拉中尉。尽管第24中队开局不俗，却也有了第一次损失，年轻飞行员库科南因座机被本方高射炮误击而死。

中队长马格努森自己也有进帐。当时芬兰空军并不要求各部提供正规的空战报告，不过马格努森要求参战的飞行员都要写下自己的经历。

他自己的材料如是写道：“根据通报，苏联轰炸机编队接近伊马特拉，我们立即起飞。和敌機群相遇在伊马特拉上空。我攻击飞在最右侧的轰炸机，首先瞄着机身射击，当射击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时，我改而瞄准它的右发动机，它在几次爆炸后开始冒烟。”

“我不得不中断我的攻击，因为目标左边的轰炸机距我仅70米，其机背炮塔开始向我射击。我放慢速度，跟到它的后面，很快就把它打成一团火球，目标坠毁并燃烧。我发射了1 200发子弹。”

马格努森的决心和技巧，正是这一时期芬兰战斗机飞行员的典型表现。整个第24中队证明自己是一个富有效率的战斗团队，而这一天的旗开得胜，在很大程度上因归功于芬兰人采取的正确战术。

第24中队在这一天采取双机编队，这正是一段时间以来战术演练的结果。在此之前，芬兰空军采用的是三机编队，也即1架长机加上2架僚机。但是团长洛伦兹中校在模拟对抗中发现，双机编队比传统的三机编队更加灵活，也更加适合苏兰空军的实力现状。

之后，中队长马格努森赴德国交流考察，他在德国空军的JG 132联队呆了三个月。他发现，德国人已经放弃了三机编队，转而使用四机编队。而芬兰空军的双机编队，在有必要时就可以两两组合为四机编队，这进一步让芬兰战斗机部队确定了自己的战术编组。

在攻击轰炸机的战术上，芬兰人采取从敌机机尾进攻的方式，此举相当奏效。福克D.21机枪的正常交战距离是150米，但芬兰飞行员的受训内容要求逼近至距离目标50米才开火，如此接近敌机的自卫火力当然非常危险，不过既然这么近，芬兰飞行员也就很难错失目标。

而在冬季战争爆发前，芬军就已经详细研究过苏联空军的战术，洛伦兹中校大胆假设敌军轰炸机编队很可能不会有战斗机护航，冬季战争前半段的情形果然如此。可以说，芬兰战斗机部队从战争一开始就飞在正确的航线上。

福克式灾难

从12月2日开始，交战双方的飞机都被持续恶劣的天气“钉”在了地上。风雪天气在19日结束，苏联空军大举进犯要塞地带萨伦帕，第24中队为保卫该地出动58架次，从当日10时50分到15时20分持续同敌机交战，一共击落了7架SB-2轰炸机。

一位名叫索维里乌斯的飞行员在战斗后呈交了内容丰富的报告。“在安特里亚附近，无线电呼叫通知敌人在西南面。很快，我和僚机伊科能看到了一个SB-2的编队，便开始了追击。伊科能从右侧接近一个三机编队，在很近的距离上开火，高度2 000米，其中1架被打爆。”

“我试图追上最左面的一架，但速度不够快。我观察到在我下方另有一个三机编队，便选择最左面那架作为目标。先打它的后部机身，这能让背部炮手停止还击，然后，我瞄准了左翼发动机，那里开始冒烟并起火。飞机突然转向右面，俯冲向下，我持续射击……他完蛋了。”

这次交战结束后，在3 000米高度上返航的索维里乌斯遭遇惊魂一刻，在他飞越一处湖面时，突然发现子弹嗖嗖飞过，原来那是2架伊-16战斗机趁其不备，正背向太阳攻击而来。发现敌情的索维里乌斯立即迎向他们，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波利卡波夫飞机远比福克战斗机灵活。在打出一个短射后，他便采取各种逃避动作，最后以树梢高度的飞行摆脱了追击者。

同在这一天，索维里乌斯的战友维尔塔也遇上了苏联战斗机，但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回应。经过一番缠斗，维尔塔成功击落了苏军第25战斗航空兵团的2架伊-16战斗机！伊-16的格斗性能远在福克D.21之上，所以中队长马格努森才要求部下避免与之交战，因此维尔塔的成绩迅速成为中队内部的热门话题。

12月20日，第24中队增添2个战斗机和1个轰炸机战果，都发生在卡累利阿地峡上空。第二天，第24中队出击62架次，又打下3架DB-3轰炸机。23日，福克中队击落6架SB-2，其中1个战果属于中队长马格努森。他回忆道：“我跟着敌机编队飞，选择左侧最后那架轰炸机作为目标。首先，我瞄准了右发动机，它开始冒烟了。接着，我又向左发动机射击，直到它突然燃烧起来，飞机开始坠落。”

到12月25日圣诞节这天，芬兰地面部队已经在1 600千米长的边界线上挡住了苏军的所有进攻，圣诞老人的家乡为自己送上了最好的礼物。从那之后，已经极度严寒的天气进一步降温，令地面战事陷入漫长的僵持时期。

在空中，则还有零星的行动。12月31日，未来的芬兰头号王牌飞行员伊尔马利·尤蒂莱南在拉多加湖北岸打下1架伊-16战斗机，为第24中队的阶段性行动划下句点。冬季战争至此打了整整一个月，第24中队一共击落了54架敌机，而自身损失仅仅是被友军误击的1架福克D.21！

基于爱国热情、一流的训练水平和完善的战术，芬兰飞行员成功地把福克D.21这种相对平庸的机型，升华为冬季战争中有如北极星一般明亮的空战明星。完全可以把英国人在一战中送给福克飞机的“雅称”用到这次战争中：对苏联空军而言，芬兰上空的福克战斗机，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