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平壤核密码

2018-04-16 05:29邓涛
航空知识 2017年11期
关键词:核威慑洲际导弹氢弹

邓涛

年初美国总统特朗普曾为朝鲜定下了“红线”:决不允许试射洲际导弹。可惜特朗普言犹在耳,朝鲜却已经先后试射了多枚“火星”-12远程导弹、“火星”-14洲际导弹,以及一次号称“氢弹”的地下核试验。在朝鲜看来,只有拥有核武器,和美国平起平坐,也才能有谈判的筹码。然而,朝鲜对有效核威慑能力的追求,又在客观上造成了对地区安全结构的破坏。

非均势核威慑

“非均势核威慑”是核威慑下的一种安全结构。与强调双方战略核力量差距的“不对称核威慑”不同,“非均势核威慑”强调的是双方总体军事实力的差距。作为核威慑下的一种安全结构,就其稳定性而言,“非均势核威慑”的稳定性要高于“单向核威慑”。所以,朝鲜的安全战略思路其实清晰可辨:一方面要通过拥核来低成本地确保其国家生存和体制安全。另一方面也要使美国彻底放弃对朝敌对态度和颠覆国家政权的企图。两个战略考量相对独立,但又紧密相关且相互影响,从而决定了“非均势核威慑”必然是朝鲜核武装的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不过,判定朝鲜进行核武装的意图是一回事,朝鲜是否有能力达成这样的意图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就朝鲜所处的地缘军事环境而言,迈入“核门槛”并不等于迈入了“有效核威慑的门槛”。要知道,在朝鲜政权的视角中,韩美同盟对朝“单向核威慑”的形成是以美国的战略核力量和常规力量在韩国的存在为前提的,所以对其国家生存和体制安全的主要威胁主要来自美国而非韩国。这种视角意味着对朝鲜政府来讲,若达成有效的对美核威慑,将不稳定的“单向核威慑”转变为相对稳定的“非均势核威慑”,要跨过的门槛有点儿高。

事实上,要迈过这个门槛,平壤方向必须解决两个关键问题——一是要实现核弹头小型化;二是要发展洲际导弹。就第一个问题而言,尽管早在2015年年底,朝中社就援引金正恩的话称:“我国已经能够成为一个准备好使用自主研制的原子弹和氢弹来坚决维护主权和国家尊严的核强国。”而且在今年9月3日11时30分,朝鲜在其丰溪里基地又进行了一次所谓的“氢弹”试验——这次试验经各国相关实验室根据分析地震仪观测记录给予了确认。此次核爆的当量为60~156千吨,高于朝鲜历届核爆,是1945年长崎原子弹的3至7.8倍。然而倘若仅仅凭此就认为朝鲜掌握了“氢弹”,乃至热核弹头的小型化技术可能是幼稚的。氢弹的制造原理并不复杂,制备氢弹所须之氘化锂6技术难度也不大。但是与原子弹技术已进行的种种公开讨论不同,具备实战意义的氢弹理论构型本身就是各核国家讳莫如深的最高机密——核大国向物理学界公布的数据本身就是“不靠谱”的。比如,中国氢弹之父于敏就曾推算出美国公开的氚-氚反应截面数据不对。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连法国也是在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之后,耗费了整整8年零6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突破了理论瓶颈,至于真正掌握热核武器小型化技术,则已经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事情了。所以,如果朝鲜仅凭三次地下核试验,就宣称掌握了“氢弹”技术,并将之成功的进行了武器级的小型化,显然有悖于一般的科学发展规律。在9月3日当晚美国白宫发言人在提及朝鲜试爆氢弹时也表示,“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让我们认为上述声明有严重问题。”

不过,即便朝鲜在“氢弹”的问题上夸大其辞,但西方各国并不怀疑其拥有核武器的能力。根据欧美科研机构的共识,朝鲜现已拥有一定程度的裂变爆炸装置生产能力,并且在弹头小型化、弹弹结合等方面,朝鲜在关键节点上可能也已经实现了部分突破。要知道,冷战中法国发展的S-2陆基中程彈道导弹装备的也不过是重700千克、威力12万吨当量的MR31型裂变弹头,圆概率误差精度900米左右。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将核弹头打到美国本土显然才是重点,至于将多大当量的弹头以多高的精度打过去,反倒是个次要问题。

从朝鲜的舞水端发射基地到关岛为3 400千米,到阿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安克雷奇为5 600千米,到西雅图为7 900千米,到洛杉矶为9 100千米,到芝加哥为10 000千米,到华盛顿特区为10 700千米。显然,发展这类射程的洲际弹道导弹决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美国和整个西方世界一度判断,至少2024年以前,朝鲜不会掌握对美国本土的核攻击能力。然而,进入2017年以来,先后两次试射的“火星”-14大大超出西方分析家的预测。7月4日的第一次试验中导弹射程933千米射高2 802千米,折算等效射程约6 700千米,足以将整个阿拉斯加纳入威胁范围;而第二次试射中导弹射程为998千米,最大射高达到了3 724.9千米,折算导弹等效射程约达10 400千米,这意味着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洛杉矶等大城市已经面临朝鲜导弹威胁。目前,综合各方面的消息来看,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世界对于两次“火星”-14的试射基本允以了确认,承认其属于洲际射程级别,只是对于其威力还是有所保留,并认为其再入弹头的热防护技术,远程弹道导弹的遥测技术仍然存在着不可忽视的欠缺。然而应当看到的是,朝鲜两次试射的“火星”-14导弹应该是同一批次生产的导弹,第二次试验的导弹可能根据首次导弹的试验结果做了一些调整,但不可能出现太大改动。这意味着,“火星”-14导弹作为朝鲜第一种洲际导弹,其总体技术水平虽然不高,但基本工艺符合朝鲜的工业技术水平,具备批量生产的条件。更重要的是,虽然今年第二次试射的“火星”-14导弹继续使用高弹道方式测试,这的确是朝鲜既没有广阔的国土也没有远洋测控船,遥测能力不足带来的必然结果。然而,高弹道方式仍然可以对弹道导弹的总体方案、最大射程和制导精度进行基本考核,并通过更长的飞行时间充分考核导弹在弹道自由飞行段的姿态控制能力,还可对导弹的突防系统进行基本考核。虽然高弹道飞行后弹头再入飞行段的力、热综合环境和最大射程弹道的再入段相差较大,不过总比朝鲜在地面用火箭发动机灼烧弹头防热罩的模拟结果更真实。简而言之,通过高弹道飞行试验,朝鲜可以基本确认洲际导弹总体设计方案的可行性,向外界展示了朝鲜拥有洲际导弹这一事实,而且其技术将逐步伴随着可能的后续试验变得成熟起来。

跨过“红线”之后

美国为朝鲜核问题划定的“红线”是“两弹结合”,即朝鲜获得威胁美国本土的能力。过去美国历届政府参与谈判,奥巴马政府实行8年“战略忍耐”没有出手,甚至考虑对朝实施“封顶政策”,即变“促朝弃核”为“冻结管理”,是因为美国判断朝鲜核能力尚未触及美国的“红线”。然而,朝鲜拥核的重要追求之一就是通过掌握威胁美国本土的能力,令美国“陷入恐惧之中”,迫使它转变对朝政策,承认朝鲜“拥核国”地位,进而与之建交。这样朝美之间便出现了一个悖论:美国之所以有可能与朝鲜打交道,是因为朝鲜不具有威胁美国本土的能力;而朝鲜则认为,不具有威胁美国本土的能力就不是“东方核强国”,也不足以促使美国“平等地”与它打交道。然而,随着号称“氢弹”的核试验成功炸响和两枚“火星”-14的成功上天,朝鲜同时成功地消除了美国继续对朝实施“战略忍耐”的条件,堵死了美朝改善关系的可能性。这意味着,在突破了“红线”之后,美国对朝政策选择的余地已经很小了。

事实上,朝鲜的核威慑能力建设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关键节点,着实在迈开大步向发展出能够打击美国本土人口稠密地区的洲际核导弹前进了。这增加了美国冒险对朝鲜进行先发制人打击的可能性。美国可能認为,现在是赶在朝鲜拥有有效核威慑能力之前、一劳永逸地解决朝鲜核威胁的最后机会。唯一在军事上对美国形成牵制的,是朝鲜未经验证的、可靠性很低的核报复能力以及朝鲜对韩国人口聚集区进行大规模打击的常规军事力量。但美韩双方也在不断提高对朝鲜核设施和常规火炮、火箭炮、导弹部队的定位、实时追踪和打击能力。随着美韩对朝鲜先发制人打击信心的提高,难保美韩不会以某次边界冲突为由,顺势发起对朝的全面打击。在目前南北双方激烈的军事对峙情况下,小的事故和擦枪走火就可能迅速引爆局势。同时还需要指出的是,当阻止朝鲜拥核上完全无能为力时,韩国就会一无反顾地加入美国主导的导弹防御体系。对韩国来说,这一举措是为了防止朝鲜核武器的攻击;但美国则会趁机将其作为完善亚洲导弹防御的空当,对冲中俄战略核力量的关键一步。如此,不但东北亚地区很可能进入一个“核军备竞赛的新时代”,全球安全结构的稳定性也由此产生了诸多变数。

责任编辑:王鑫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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