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

2018-04-13 03:01卫华
参花(上) 2018年2期
关键词:旱獭铁链小弟弟

卫华

在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南部的边缘,有条由西南向东绵延的叶尔羌河,河两岸散落着许多乡、镇、团场。

叶尔羌河下游有片原始茂密的胡杨林。胡杨林的东北边建了一座木材加工厂,那里就叫沙塔尔林场。旁边的一排排平房就是林场职工的住宅区。

在码放整齐的木材场上,一只白狗被拴在场边的一段木头上。

那狗几天来都不思饮食,精神恍惚,像条病狗似的。

它的名字叫白希。几天前,它被人从很远的地方带到了沙塔尔林场。从到林场的那天起,它每天都在暗暗地想着要离开这里。

一个寂静的夜晚,空中飘着几朵云。不一会儿,乌云掩住了天空,几道闪电划过。

转眼间,戈壁滩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上的乌云很快被大风吹散,天空像拉开了帷幕,又露出了繁星。

林场里,夏季夜晚的空气十分凉爽。然而,白希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凉快。那里的白天与夜晚,对它来说都是一样的苦难。

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希决定逃走,它想挣脱拴它的那条链子,但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白希想起在捕它的那一刻,自己完全有机会可以逃脱……它越想越觉得无奈,便望着林场外边大声哭泣。

猛然间,它听见林场下边的乱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白希听出那是田鼠夜出觅食的声音。

在那些潮湿的地方,常有吸食牲畜血液的旱蛭子。想到这些,白希的心里非常害怕。

它望着林场南面那垛没人管理的木料。最底层的几根木头由于汲取了地面的水分,又生出不少的新枝叶,有些枝叶快长成小树了。

林场里长着很多野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儿,星星点点的野草、野花儿在清凉的夜风中微微颤动。

白希感到十分凄凉和悲伤。它大声地嚎叫着,好像想以此驱走想家的痛苦。白希的叫声听起来十分忧伤和绝望,它悲凉的嚎叫声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穿透了寂静的夜空。

在戈壁的深夜里,白希凄惨的叫声在林场中引起阵阵不安,家属区里的几条狗也跟着大声地叫起来。

这时候,在木材场另一边趴着的一只大狗,被白希的哀嚎声从睡梦中惊醒。

大狗走到白希身边,看白希很可怜,非常同情它,便劝白希:“小兄弟,你能听听我的劝告吗?”

白希停止了哭泣。

大狗又说:“如果你能听进去我的劝告,就不要哭了,心里别太难过了。我们是普通的狗,走到哪里也不会得到人们的爱护。如果我们能找到好心的主人就能过上好日子。要是自己的主人没有同情心,那我们也别对他抱什么希望。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在这里安身吧!我们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伤心与难过,对于我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还会把人惹烦了。不少狗就因为这个给自己招了很多麻烦。人类视狗的这种声音为不祥之兆。他们认为,狗的嗅觉灵敏,能事先嗅到人的‘不测,所以才会发出这种哀嚎声。其实,我们这声音与人的‘不测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世世代代有受不尽的苦难,我们的苦难又是从哪儿来的?人类咋就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呢?他们对狗太残酷,任意宰杀或遗弃,狗是由于忧虑与恐惧才发出这种声音的。小兄弟,想念归想念,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了!我们既然被遗弃到了这片陌生的地方,就应该注意观察,提防着人类!”

白希颤抖着身子,蹲在地上听着大狗的忠告。

大狗问白希:“小兄弟,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白希说:“我是被这里的一个人生硬地弄上车带来的。”

大狗听后,想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便忧愁地对白希说:

“唉!小兄弟,主人不喜欢我们了,就把我们随便处置!我和你的遭遇一样,我的主人爸爸和这里的林场主是亲戚。他也不看在我为他看家多年的情分上,就把我送给了林场主。我来到这里,没日没夜地看守着这么多的木材……”

白希打断它的话,委屈地说:

“我的情况与你不一样。我的主人妈妈和妹妹、小弟弟都喜欢我,我不能离开他们。”

大狗说:“既然家里人都喜欢你,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主人爸爸和妈妈要是不同意,林场主能硬把你带到这里?别说是林场主一个人,就是再有一个人帮他,你还对付不了他们吗?”

白希伤心地哭了,它说:“白天我听到林场主的娃娃骂我,才知道我是被这个林场主用两百块钱同我的主人爸爸换来的。我主人爸爸的亲戚朋友,每年过年都要到家里去作客。家里的开支全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主人妈妈为了过年给他们做抓饭才这么做的。”

“小兄弟,你也太天真啦!人多做抓饭,两百块钱能吃几顿?你的主人爸爸和妈妈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把两百块钱看得比你还重要了!”

白希听了大狗的话更伤心了,它说:

“事情已经这样了,抱怨又有啥用?我们家太穷了,‘穷使得我的主人爸爸变得凶狠起来。原先我的主人爸爸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对我就像对弟弟、妹妹一样好。记得每到过年,他都给家里人每人一份新年小礼物,也特意给我一份,还对我说过使我兴奋不已的话。我离开家那一刻,看见主人妈妈很难过。我心里明白,那是妈妈期待着我,希望我能有回家的那一天。虽然我那主人爸爸曾帮助林场主抓我上车,我现在也不恨他了。我很想念妈妈、妹妹和小弟弟他们。我要回家,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里。”

大狗说:“小兄弟,你忠诚你的老主人我不反对,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可是我的老主人已经让我失望了。我希望你能成功地从这里逃走。我记得很清楚,从你来的那天到现在,林场主这个缺少仁爱之心的家伙两三天才叫他娃娃给一次吃的。我的肚子整天都饿得咕咕叫,饿得头昏眼花。他不给你吃的,说明他不喜欢你。你一定得逃出去,要不,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条。”

白希听了大狗的这番话,更有了信心,毅然说道:“我们两个一块儿逃走吧。”

大狗叹了一口气道:“我来这里都半年多了,饥饿从没离开过我,这会儿,我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我也不想跑了。你跑回家去,主人妈妈、妹妹和小弟弟会为你向主人爸爸求情、说好话,还有那么多人同情你。我不能跟你比呀!我跑出去又能上哪里去呢?哪里都不是我的家了。”

大狗说着,流下了眼泪,它又说“小兄弟,我不连累你了,你走了之后我也会死的。”

白希心酸地哭了,说:“我决不留下你一个在这里。”

大狗生气地说道:“你不要犯糊涂了。你要能走就赶快想办法走吧,要不,时间久了,你也会像我这样跑不动了。”

白希说:“我来的那天坐了整整一天汽车,路上十分颠簸,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把我从车斗里摔出去。我们家在离这里很远的戈壁滩上。在来这里的路上有条大河,河面很宽,水也很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河水,我现在看见大水就害怕得全身发抖。对于过河,我心里很没底。”

大狗热心地对白希说道:“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听人们说过大水的事。其实,有的人类也像我们一样,不会水,也怕水。那些不会浮水的人,过河时只要抱住一块木头就沉不了底。”

“木头那么重,抱着木头过河会沉不了底?”白希感到很困惑,很快它又自信地说:“不管怎样,我都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大狗说:“现在是夜里,正是人们不出来的时候。你要走就快想法儿走吧!你脖子上那个项圈是软的吗?”

“不是,是用粗铁丝拧到铁链上的。”

“唉,林场主的心太狠了!”

白希看见,铁链的另一头用铁丝拧在一根木头上,觉得有些晕眩。但是想到回家,勇气就在白希的心中油然而生。它使劲儿地撕咬着,恨不得一下啃断拴它的那条铁链。

由于用劲过猛,不一会儿,白希就累得眼冒金星。它只好停下来缓口气。

接着,它又用两只前爪使劲儿地把脖上的铁扣向外推。但无论它怎样用力,铁扣就像长进了肉里似的,根本推不出去。

这时,白希的脖子早已痛得钻心,它再也不能坚持,只好放弃徒劳的挣扎。

白希坐在地上细细地观察着,觉得自己应该从拴铁链的那头下功夫。它开始来回扽扯铁链,竭力地想把拴铁链的铁丝圈从那根木头上褪下来。

白希的心里非常焦急,一阵阵热气直烧着它的全身,但它丝毫不敢懈怠。终于在下半夜,铁链被它褪了下来。

此刻,大狗正在昏睡。白希叫醒大狗,向它作最后的道别。

大狗挣扎着站起身,想帮白希咬断脖子上的链子,但它已没有了力气。它的眼睛下面早有了两道像小溪一样的泪痕,它目送着白希,泪水又不停地流下来。

白希拖着链子走出很远了,还能听见大狗的哭泣声。

在戈壁上,白希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它脖子上那条无法去掉的铁链不时地发出响声,还经常被树枝或别的东西挂住,把它的脖子扯得生疼。

遇到障碍物的时候,白希每次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拖着铁链绕开。

白希就这样艰难地走着,几乎耗尽了体力,饥饿令它难以忍受。

白希在沙丘上坐了下来,头脑的晕眩让它的眼前变成了一片虚幻,它看见主人妈妈给它拿来一个很大很大的馕。那馕烤得金黄,发出香透肺腑的清香。它正想狠狠地咬一口……眼前一黑,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希睁开了眼睛。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白希看到有只老鼠在沙丘上游逛,它看准机会,一把将那只老鼠捕住,几口吞下肚。

过了一会儿,它觉得眼睛亮了些,拖着沉重的身子继续向前爬。

忽然,一个东西从它身边哧溜闪过。白希顺着沙地上留下的一行爬痕望去,看见一只肥大的四脚怪物钻进了前边的沙丘里。

白希爬到那座沙丘跟前,看见上面有很多的洞眼。它不断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倒下,倒下就会永远起不来,一定要活着回家。想到这些,它像疯了似的挖开硬土层,很快,在眼前的土坑里露出一只带有橘红色鳞甲的爪子,那抖动着的爪子活像个孩童的小手,把白希吓了一跳。当那怪物从土里钻了出来,伏在地上与它对视时,白希看清了,那是一只大蜥蜴!

白希将爪子缩了回来,一口将那条大蜥蜴的脖子咬住。蜥蜴的身子扭动了几下,就被白希吞了下去。

白希吃下那只蜥蜴后,它感到有股凉意正从体内沸腾的血液中缓缓散开。它又继续把沙丘下的蜥蜴窝巢挖了个遍。

白希饱餐了一顿后,全身恢复了力气。它站起身,环视着左右,走一阵停一阵,不断地辨认着回家的方向。

太阳慢慢地落了下去,白希望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片树林。树木围田而生,棵棵高大挺拔。

在离田地不远的地方是几间炊烟笼罩的小泥屋。其中一户人家的门口有辆木板车。一头小毛驴正低頭悠闲地吃着草。

有位老妇人从地里拔了一把青菜后,便转身走进小泥屋。白希想,到那里或许人们会给它点儿吃的。

白希朝小泥屋走去。防风林大堤下面是一片农田,在树林的掩映下,天地间就好像融成了一团,那团越融越黑的色彩让这块无名的空间充满了未知。

黑暗中,白希发现苞谷地那边有条水渠,渠里流淌着浅浅的水。在那里,白希喝足了水。夜间,它不想再走了,便在岸上趴了下来。

静静的夜晚,白希联想很多,自己逃离林场已经一天了,不知道那条大狗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逃跑……它不敢再去想象这些苦难。

白希感到脖子一阵阵地疼痛,它把头轻轻地放在地上,脑海里浮现出美好的画面:每回妈妈忙着干活的时候,就把可爱的小弟弟放在院子里的土炕上,嘱咐它好好地照看炕上的小弟弟,和小弟弟一块儿玩。

白希记得,有一次,不懂事的小弟弟要往炕下爬,自己立刻站起身挡住了他。调皮的小弟弟咯咯咯地笑着,两只小手不停地抓在它的脸上。在馕坑边打馕的妈妈看见了,赶紧跑过去抱起小弟弟,还高兴地摸摸它的头,表扬说:“白希,你真了不起,妈妈奖给你一个小花馕。”

白希捧着主人妈妈专门为妹妹、弟弟做的小花馕,开心极了。它非常喜欢那种小娃娃花馕,玩了好半天才舍得吃掉。

伴随着对家里的每个人想不完的美好记忆,白希的脑子开始迷糊起来。

第二天早晨,睡梦中的白希被一个到地里干活儿的老翁惊醒了。老翁把它牵到田埂边,拴在一棵小树上,干完农活儿后把它带回了家。

老妇人很喜欢白希,她说:“这只狗全身白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黑鼻子,黑眼睛,直直的耳朵,真像一只小北极熊,这可是一只好狗哦!”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道:“哟!它怎么还带着条铁链子?”

老翁说:“早晨我去地里干活儿时,看见它带着条铁链子趴在咱家的地边上。我估摸着,可能是附近谁家刚抓的一条生狗跑出来了。”

老妇人说:“这么大的狗养不住,它早晚还是要跑的。”

老翁又说:“咱先養养看看,跑了就算了,不跑咱就养着它。”

“唉——人家的狗咱养着,就这么几户人家,找那个麻烦干啥?”

白希见两个老人很善良,就向他们摇摇尾巴、抿抿耳朵,表示友好。

老翁说:“先把它拴在咱的院子里。你拿过点东西好好地喂喂它,让它熟悉熟悉这里。等过一段时间,如果它不跑了,我们就把它撒开,它被撒开后不跑就再也不会跑了。你看它的脖子,这么厚的皮毛都被勒破了一道大口子,难怪狗要跑呢。”

多日过去了。白希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呵护,它非常感激这两位老人。

每回老妇人喂白希的时候,它都要向老人表示感谢,不是摇摇尾巴,抿抿耳朵,就是亲热地舔老人的手。看见白希又温顺又乖巧,两位老人也不忍心再拴着它了。

老翁用钳子拧开了拴在它脖子上的铁丝,去掉了铁链。白希顿时觉得全身轻松起来。它脖子上的伤口也很快痊愈了。

两个月过去了,白希还是决意要回家。在一个星空明朗的夜里,看着老人住的房子的小窗户,它默默地向那两位可爱的老人依依惜别,然后,悄悄地翻过墙头,轻轻地跳到外面,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它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回头望望那两位老人的小泥屋。

在空旷的戈壁上,白希像匹脱了缰的骏马似的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亮了,太阳像团炙热的大火球,从东方的山头上蹦出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白希望见前面就是来时看见的那条大河,毫不犹豫地奔了过去。

白希来的时候,正是山洪暴发河水泛滥的季节,载着它的那辆卡车还差点儿过不去河。现在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下雨了,那条河已被烈日炙烤成了干河床。

热风卷着黄沙,吹干了河床上蔓延生长的麻黄草。从河边的石堆里钻出几棵灰白色的小胡杨,那些在夜间开放的野花儿这会儿也被晒蔫儿了。

白希停下来辨认着方向,估算了一下从家里到这儿再到林场的时间,估计这里离它的家还有一多半的路程。

白希回头看着身后那片葱茏的胡杨林带,又看了看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沙漠,知道自己就要进入沙漠了。它像一艘加足马力的快艇,在黄色的沙海里奔跑着。

中午,又热又干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似的,整个戈壁滩如同蒸笼。白希觉得全身像要着火,只好闭上干涩的嘴巴以保持水分。

终于,它看到了沙漠的边缘有一条被人走出来的土路,它跑上土路,继续向前。

不多一会儿,白希突然听见了那种让它非常害怕的声音。它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果然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汽车发出的隆隆的声音。白希顿觉心惊肉跳,以为是林场主驱车来追捕它,便拼命地向戈壁深处窜去。

为了避免被林场主看见,它绕到了那些高大的沙丘后面。

直到跑到离那条土路很远的地方时,它才敢回头往后看,发现那辆汽车并没有追过来。

白希不放心,又跑到一座更高的沙丘顶上张望,那辆汽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向前爬行,活像一头笨重的老牛。白希一直望着那辆车,直到它驶远了为止。

白希松了一口气。原来,那车里的人不是那个林场主。

白希又继续前进,热浪烤得它头晕眼花。它不断地鼓励着自己:前面有条河,河里流着清清的水,到那里就可以喝水、休息了,它咬着牙加快了步伐。每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它就在心里想,只要多走一步,就离前面的小河近一步,离家的距离也就不远了。

下午,被太阳光照射了一天的沙丘开始向外释放热量,整个沙丘变成了一座大烤炉,干燥的热气就像无数的利箭穿透皮毛直刺肌肉,白希的整个身体都快烤透了。

它坚持着翻过了一道沙梁,眼前又是一道沙梁。它想翻过这道沙梁后再休息。

白希努力地想使自己忘掉干渴和疲惫,但它根本做不到。极度脱水的白希眼窝凹陷,软弱无力的身体也已不再受大脑的支配,它失去了视觉,听觉也开始钝化。

白希知道,自己快要死去。虽然它不想这样,但又无能为力。白希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模糊的云里,透过云端的缝隙,它看到了自己。

这会儿,筋疲力尽的它正站在自己家的小院子外。小栅栏门关闭着,它把门顶开了一道缝,爬了进去。主人妈妈和妹妹看见它回来都十分惊讶。妈妈说:“可怜的白希,路那么远,你是怎么回来的?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妹妹看见白希,摸着它的头哭了。它也很想哭,但看见调皮可爱的小弟弟正在炕上睡觉,怕惊醒了他,赶紧闭紧了嘴巴,没敢哭出声来。妈妈、妹妹领着白希来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妈妈给它拿来一块馕,妹妹端过一盆水叫它喝。妈妈说:“白希,你先喝点儿水再吃,累了就到那条麻袋上趴一会儿吧。”白希顾不了吃喝,躺在平时它睡觉时铺的那条麻袋上睡着了。

白希感觉阵阵胸闷,它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看到夜幕笼罩着大地。

戈壁上的夜晚一片漆黑,天地间犹如墨染般黑暗。

狂风吹起的沙石击打着戈壁,冷风嗖嗖地刮着,将厚厚的沙土吹到了它的身上。

白希用力地挣脱出被沙子埋住的身体,艰难地爬到沙丘后面的避风处。

看着滚滚如潮的沙尘,白希掩面屏息蜷缩在那里,静候着黎明的到来。

天亮了,风魔也耍够了淫威。这会儿,它又像位轻盈翩跹的少女,轻轻地吹着。白希顺风抖着身上的沙土,温柔的微风拂动着毛发,使它感到一阵爽快。

白希朝回家的方向奔跑着。

中午,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炎炎的烈日将大地照得明晃晃的。白希终于看到自己的家了,心里感到无比亲切和兴奋,它使尽一切力量向家跑去。

主人家的小栅栏门紧闭着。白希从栅栏缝里看见,主人爸爸正在院棚下面的土炕上午睡。它没推门,趴在门外的条石上。

白希在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地听见爸爸说:“奇怪,白希怎么回来了?它是怎么跑回来的?”

在房子里的妈妈和妹妹听到声音赶忙跑出来看它。

它又迷迷糊糊地听见妈妈说:“我可怜的白希,离家好几个月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它饿坏了,饿得都站不起来了。”

白希听了主人妈妈那亲切温柔的话语,心里十分感动。它很想告诉妈妈,它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跑回来的,但又怕妈妈为它难过,于是,无力地向妈妈摇動了下尾巴。

妹妹走上前想抱起它。它很想自己爬进小栅栏门里去,但是觉得全身没有劲儿。

妈妈和妹妹把它抬进了院子里。

它听见妈妈跟妹妹说:“现在给白希水喝它也喝不进去。你把那条厚毛巾沾湿,再把那块塑料布拿过来给它垫在下面,把它的嘴放在毛巾上面,过会儿它就会好起来。”

下午,白希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

妹妹端过来一盆水,让它喝了几口。妈妈拿来一块馕,妹妹把馕掰成小块儿喂它。

白希吃了一点儿馕,觉得好多了,眼睛也不花了。它很感激地看着妈妈和妹妹。

爸爸下班回来,看见白希说:“狗好了,给它吃的没有?”

妹妹生气地说:“谁叫你把白希送人的?把狗送人为什么不问问我?”

爸爸说:“他要狗是为了看林场用。白希可能是偷偷跑回来的。下次肉孜来,再叫他把狗牵走!”

妹妹抱着白希大声地哭了,她说:“肉孜来的时候,我就把狗藏起来。我就是不给他。他要狗我就狠哭,就是不给他!”

“唉,看你说得好听的。用白希换来的那二百块钱,过年招待亲戚朋友都花掉了。你不给他狗,我们哪有钱还给肉孜?你这娃娃太不懂事了!”

隔壁老何听见孩子哭,跑过来说道:

“娃娃不愿意给就别给了。大热天的,别叫娃娃哭了。”

“老何,我和朋友都说好了要把狗给他,现在又不给了,朋友会生气的。

一个星期后,肉孜送完木材回来路过这里时,问狗回来了没有,他说他要把狗带回林场去。

肉孜把车停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拿着一根很结实的铁链,和两个帮忙捕狗的人走进院子,把小栅栏门关上,准备套狗。

白希一眼就认出了肉孜和停在门外的那辆卡车。它一个箭步越过了人们的头顶,翻过院墙,向戈壁深处逃去。

妹妹坐在地上大声哭着要狗。

爸爸气愤地说:“哭哭哭,光知道哭!狗跑了,怎么办呢?”

弟弟也跟着大哭起来,妈妈很无奈。

肉孜忙说:“阿哥,阿哥,算了算了。狗跑了,我不要了。”

“你看这个事情,叫我太不好意思了,狗又给跑了……”

肉孜扶起大哭的女孩子,安慰她说:“娃娃,不要哭了。你的狗我不要了。叔叔和你爸爸是非常好的朋友嘛,那二百块钱我也不要了。”

女孩子听了这位叔叔的话,不再哭了,她心里感到这是一位非常好的叔叔。她看见爸爸和妈妈要留这位叔叔吃过饭再走,女孩子便去帮助妈妈做起了香喷喷的拉面。

很多天过去了,全家人一直没有看见白希的踪影。妈妈说:“可怜的白希,上次就被饿坏了。现在白希可能不敢再回来了。它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这次一定是饿死在戈壁滩上了!”

白希像一位长途旅行者游荡在广袤的戈壁滩上。一天,南面山脉发生了地震,大大小小的碎石从风化的石灰岩山体上轰轰隆隆地往下滚砸着。一时间,山里的野兔、旱獭纷纷逃向戈壁。

地震过后,白希在山坳里看到一只受了伤的旱獭,它向白希哀求着说:

“请你不要伤害我。等我的伤好了,我可以教你盖房子。”

白希答应了它的恳求,背着它走出山谷,来到了戈壁上,并且帮旱獭治好伤。后来,旱獭教会了白希挖洞挡寒的技巧。白希学着旱獭,在一座大沙丘的半腰上挖了一个宽敞的洞作为它的栖身之处。

旱獭又给白希送来了一些好吃的草梗儿,对白希说:“这种草梗儿鲜嫩可口,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爱吃的食物。”

白希尝了一口,觉得草梗儿水分很大,味道也甘美。

旱獭说:“我带你去挖吧。以后你就不用再食肉了。你也能和我们一样生活了。你看,我从来不吃肉食,不是也很健康吗?”

白希看着旱獭灵巧的小身子,也很想过它那样的生活。

旱獭又说:“只要不发生自然灾害,我们的生活就会永远快乐。”

旱獭带领白希走到一座不太大的沙丘前停下来,它对白希说:“你看这座沙丘上只有几枝红柳,上面别的什么也没长,甜梗不露出外面生长,它们生长在里面,根扎得很深。你俯下身来闻闻有什么味道?”

白希学着旱獭俯下身闻着,说:“我没闻到有什么味儿。”

旱獭见它有点儿心躁,便笑道:“你应该静下心来,用鼻子细细地嗅,就会嗅到淡淡的清香味。我一下就闻到这里面的香味儿了。”

白希又细细地嗅着,它似乎嗅到了一丝丝淡淡的香味。旱獭教白希一块儿挖,一会儿,那些扎得很深的又白又大的甜梗便露了出来,它抽出一根给白希:“这就是我们每天的主食,你吃吧。”

白希也学着旱獭那样吃食着,就这样,它们的生活方式天天如此,白希很快地适应了一切,与旱獭成了好朋友。

一天,旱獭看见白希闷闷不乐,便问道:

“朋友,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助你。”

白希说:“现在我很想念我的主人妈妈、妹妹和小弟弟。我的主人爸爸只有一次对我不好,但他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我能原谅爸爸,我不能没有他们……”

白希想家心切,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

旱獭十分同情白希,也流出了眼泪。它说:“朋友,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会非常想念你的。既然你很想念妈妈、妹妹和小弟弟他们,就回家去看看他们吧。不过,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他们见了你还会不会喜欢你呢?假如他们对你不好,你就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就永远在一块儿生活。你还会有很多新朋友,也会很快乐的。”

白希又对旱獭说道:“我亲爱的旱獭小兄弟,如果爸爸、妈妈、妹妹和小弟弟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对我,我就在家里生活了。亲爱的小兄弟,我们的友情我会永远记住的。”

白希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旱獭。

白希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它看见栅栏门紧紧地关着,院子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变。它知道爸爸的脾气不太好,没敢弄出响声,便卧在栅栏门外面静静地等候着。

早晨,妈妈开门出来扫地,惊喜地看见白希又回来了。白希赶忙起身,嘴里哼哼着向妈妈扑过去,又是抿耳朵又是摇尾巴,显得无比欢快。

爸爸和妹妹也出来了,白希乖巧地溜进小院子里。妈妈从屋里给它端来一盆水,拿来一块馕,白希吃得很香甜。

妹妹摸着白希的头说:“我的好白希,你别害怕了。林场里的那个叔叔说,他不会再把你带走了,我们全家人永远不再叫你走了。”

从那以后,白希再也没有离开过家,一直和家人愉快地生活着。

(责任编辑 刘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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