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事

2018-04-09 06:31
新民周刊 2018年13期
关键词:堂弟侄子

老周

江泽涵(浙江宁波,销售)

雨水打得眼镜一个模糊,我扶着“毛驴”行在停满机动车的非机动车道,地面的积水连同雨衣上滑下的水,将我的鞋彻底洗了一番。“毛驴族”四季不易,但“毛驴”总算能代步。

穿绕了三条马路才到菜场见着那个档口,一个六七平的小破房,高高堆叠着各种材料和工具。

老周坐在小凳子上,熟稔地鼓捣着一个电饭煲。他又见老了,但那张国字脸一如往昔平静:“什么状况?”

老周套上雨衣,擠出档口,打开底座察看电瓶,说,只是插头松了!他紧按一把,指示灯就亮回来了。昨晚可能是车头那一震使得重新触着了电路。

“你这电瓶是不行了。”老周边查边说,“倒也还能熬上一阵。”

“就怕半路出意外,简直跟死了一样,那还不如汽车抛锚呢。”回想今晨实感无奈。

“要半路崩溃了,就打我电话。”老周一指柜上的一串红漆数字,“我给你送去,要收个五十块的路费,但我晚上不出门。”

老周转动油门手柄时,说已经打滑了,很不安全,这个真得换。

雨急急地欢舞起来,比刚才更活跃了。老周并不含糊,右膝抵着地面,裤管眨眼湿透了。他手脚麻利,做得也细心——旋下旧油门,剪断连接线,换新的,套上皮管,拧紧铜丝,打火机加热固定。

老周直起身子,吁了几口气:“这个收二十元。”

听老周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个不要钱”。还骑自行车那会儿,我借他打气筒,要给他五毛。我对机械一窍不通,他又教我调刹车,打算给个两块。新买的“毛驴”忽然没电了,推到他那儿,是接触不良,他拿起电笔一点,又满格了,我也准备了钱。他都说“这个不要钱”,似乎只有涉及到材料才收钱。

以前都没和老周说上什么话,这次聊了几句。老周说:“老早打算不修电瓶车了,苦,主要修小家电,配钥匙,上门开锁。”一顿,“开锁也不做夜生意。”

真要有人晚间求助,老周多半还是会上门的。我见过很多大节假日,人流稀疏,几乎不会有生意,隔壁同行都歇去了,老周依然端坐于档口,静视往来,充斥沧桑的脸庞净若秋水。

回家的理由

吴 平(安徽合肥,保卫科职员)

那天打电话回老家。电话那头传来九岁的侄子兴奋的声音:三伯,我爸我妈刚刚回家啦!

我一愣,腊月才刚开始,堂弟他们怎么提前十几天回家了?

我的老家在安徽怀宁,是闻名全国的“中国面点师之乡”,仅江镇一个镇,就拥有巴比、天添等二十多个全国高知名度的白案自主连锁品牌,官方统计显示,江镇的农民在外卖包子,一年能赚回十多个亿。

堂弟夫妻三年前也加入了怀宁的“包子大军”,在上海开了家包子铺,把两个孩子丢给了四叔四婶照顾。两个年幼的侄子和村里大多数孩子一样成了留守儿童。

两个小侄子很乖,每到周六的晚上都不出去玩,他们会主动呆在家里,眼巴巴地盯着电话机。偶尔几次等不到爸妈的电话他们也不会主动打电话过去,他们懂事地说,那样可能会影响爸妈做生意。

暑假,按计划两个侄子本应去上海和父母团聚的,但是堂弟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在电话里犹豫:生意忙,到这边来没人照顾他俩,还是等明年暑假再说吧。

无事时我偶尔给堂弟打去电话,说说侄子们的近况。我说不行就让弟妹回来照顾两个孩子吧,四叔四婶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没有读过啥书,不说辅导孩子们作业,就连照顾两个小家伙的日常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吃力。

堂弟电话那头有些无奈,说:“我们有两个娃,家里开销那么大,现在不抓紧挣钱不行啊。在外面起早摸黑地挣钱虽然辛苦,但好歹一年下来我们俩也能挣上十四五万块钱呢。”

十四五万块已经抵上我这个国企员工两年多的工资了。

俩侄子还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地争抢着和我说话,向我报告他们的爸妈从上海带回来的新衣和玩具。我让侄子喊他爸接电话。

我笑问堂弟,今年怎么提前回家了呢?想孩子了吧?

堂弟说,哪里,你弟妹天天跟在我后面捏包子,左手大拇指都捏成骨质增生了,痛得厉害,没法干活,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年底了又不好雇人,我们合计了很久,这才提前回来了。

要知道,提前回来一天就要损失三四百块钱呢。堂弟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惋惜和不甘。

握着手机,我笑了笑,竟有些失落。

震川之春

王泠一(上海 学者)

都说南国春来早,最忆学林不觉晓。朋友圈里纷纷发布早樱地图,还有直接推荐邻国之春的。那么,上海的春天在哪里呢?。在园林工程师管敏晖的热情建议下,我去了魔都西大门、千年古镇安亭。

安亭在园林界很有名。除了建镇的历史要比嘉定建城早200多年之外,主要还在于拥有一棵1260多岁的银杏——树龄名列江南及上海古树之冠,其一年四季都是景,且年年结果生机勃勃。不过也正因为是保护性的国宝,这古树盘根的壮观还只能远远观望。那么,到哪里可以零距离地融入春天呢?安亭镇党委书记陆强,毫不犹豫地推荐了嘉定名校震川中学。

这震川中学,我以前也常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她的历史长达190年。震川中学校长、物理老师金海兴告诉造访的我:其校始建于清朝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是为纪念明代杰出的散文家归有光(号震川)在安亭讲学业绩,由江苏巡抚陶澍奏请道光皇帝御批建造的震川书院发展而成。震川书院绵延73年,为嘉定、青浦、上海、昆山四县培养了大批学子,至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光绪帝废科举,兴办新学,震川书院停办。第二年,毛诒源等人利用书院原学田租金,在原址开办震川小学堂,开安亭学堂之始。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增办中学部,嘉定始有中学。

如今的震川中学在嘉定是家声誉赫赫的公立初中,在追求素质教育方面多有探索;有多达1700多位学子在此求学。如果没有围墙,她就是一座几乎天然的郊野公园;这气派让对园林和植被见多识广的管敏晖赞叹不已。震川中学占地面积85亩,建筑面积20522平方米,其中绿化面积就有31580平方米,绿化率高达57.6%;一进校门就能够感受到满目的春天和被印入心尖的绿荫。因为建校历史悠久,校园内古树名木为数不少,如有市级保护的古树670年树龄的银杏树2棵,210年树龄的银杏树3棵,370年树龄的罗汉松1棵,还有百年香柚1株、紫藤2株,以及一片根植于民国年间的樟树林。

金校长还告诉我们:近年安亭镇政府出资进行了成功的校园景观园林化改造工程。经整体规划设计,调整绿化布局,移栽部分植物,使得古树透光、活水盘流,并使种群合理。在我的眼里,震川的春天显然是:绿化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古树与古迹遗存相得益彰;花鸟金鱼与河池流水相生相依,莘莘学子与箐箐校园浑然一体。陪同参观的镇党委委员钱亚萍自豪地说,来到震川中学,没有一个不心里想着、口头说着“如在画图中”的。

在缅怀了一番归有光之后,我们正好在校园小径遇到一个五人学子的春天探究小组,为首的是八年级男孩黄晟昊同学。他和同伴们正以早樱和春笋为观察标本物,探究校本植物的生长调查。看到这组男孩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初二也就是和他们同岁时的图景。那是1980年,我和四个同学也组成了一个生物兴趣小组、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探究。我们小组十五年后出了两个博士,一个就是我,另一个成了动物学教授。

金校长的兴趣似乎和黄晟昊小组一样,更在意校本植物所催放的春天之美。同为“60后”的他,还很陶醉在春天绽放的诗情里。如在震川荷花池南端的古紫藤,也有300多年历史了。金校长会要求孩子们背诵李白的“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体会一种盛唐气象。确实,假如春天没有诗,就好比咖啡没加糖。

我们正聊着李白,忽然传来全国“两会”闭幕之际教育部长关于减负的战略宣言,以及奥数等不作为升学依据的准确消息。对此,我很平静。而金校长经确认后,居然就像学子一样绽放出了灿然的笑容。也许,对他、对于黄晟昊小组、对于震川全体师生而言,素质教育的春天,真的是快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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