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永国
摘要:作为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成就卓越的“风格”作家的沙汀,创造出了具有民族风格和时代地域特色的作品,其小说独特的艺术风格永远闪耀着无可替代的光芒,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很好学习。本文试从其小说题材的选择、人物形象地塑造、艺术手法、语言的运用等方面探讨沙汀小说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沙汀;小说;艺术特色
沙汀(1904-1992),原名杨朝熙、杨子青。1904年出生于四川安县一个破落的封建家庭。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左翼作家联盟秘书及散文组组长。1938年赴延安,任魯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代主任。“皖南事变”后疏散回安县,埋头从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淘金记》、《困兽记》《还乡记》三部长篇小说和八部短篇小说集,其中包括了《航线》、《代理县长》、《在其香居茶馆里》《范老老师》、《医生》等优秀短篇小说。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创作历程中,他始终坚持创作上的现实主义,以自己独具风格的作品探索着为时代和人民服务的道路。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成就卓越的“风格”作家,素有“农民作家”的称号。
一、在题材的选择上,选材严,开掘深,题材多样,主题突出
以他所熟悉的四川西北部农村为背景,包括上世纪20年代后土地革命运动到新中国成立这一风云变幻的伟大时期,镌刻着鲜明的时代印记。关注四川农村广大农民的悲苦命运,揭露和讽刺当时农村基层政权和恶霸势力的腐朽和猖獗,表达了对沉沦于社会底层的知识分子的同情,真实地传达了人民群众要求和平、反对内战的共同呼声。
在题材的选择选择上,沙汀曾求教于鲁迅先生。鲁迅主张题材的广泛性和多样性,在鲁迅先生的点拨下,沙汀在小说创作中总是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有意义的材料,经过加工提炼,截取最有意义的生活的一个侧面,展示具有时代特点的生活画卷,体现了现实主义艺术特色。
短篇小说《汉奸》、《撤退》等,以1931年“九·一八”事变和1932年“一·二八”上海战争为题材,揭露了当时国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反映了民族的危亡;短篇集《土饼》、《苦难》、《播种者》等,或揭露旧政权兵役制度的内幕,或抨击基层政权的腐败黑暗,或控诉发动当局草菅人命的血腥罪行,或嘲弄地主豪绅、流氓地痞的卑劣行径;《范老老师》、《呼嚎》等,传达了抗日战争胜利后,广大民众强烈要求和平、反对内战的共同呼声;《医生》、《选灾》、《意外》、《酒后》等,表现了解放战争后期,土豪劣绅们惊惶不安、地方官吏们色厉内荏的本相,预示了国民党反动统治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长篇小说《淘金记》、《困兽记》、《还乡记》在题材上同样是国统区农村中常见的人和事。《淘金记》通过一个极为普通的淘金的故事,把统治阶级内部勾心斗角的斗志、保甲制度的腐败、旧政权的反动本质揭露得淋漓尽致;《困兽记》通过一次小小的演剧活动失败,表现了发动当局压制抗日活动的重大主题,同时展现了一群乡村知识分子在重重苦闷中所作的“困兽犹斗”的挣扎;《还乡记》通过普通的“笋子事件”,开掘题材主题,从阶级对立的角度,揭露抗战痼疾,针砭时弊。
二、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个性典型、形态鲜明,倾向性与真实性统一
沙汀小说塑造了四种主体人物形象,即贫苦农民,县镇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县镇官吏,农村土豪劣绅、地痞流氓。随着当时时政的发展,也塑造了一些抗日根据地领导干部、军人、革命知识分子,青年学生、自由职业者、开明绅士等积极正面人物形象。在这些不同的人物形象中,我们可以看到各自的阶级特征,即所属阶级的共性,同时又可以看到形态鲜明的“活人”,即不同人物的个性。既带有倾向性,又不将人物作为阶级的图解。将深入社会历史本质的概括与对生活的真实描绘结合起来,使人物形象个性形态鲜明又有深刻概括意义。
在反面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绝非千人一面,也不是将他们“漫画化”,而是如实地写成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人物。如同是联保主任的龙哥、方治国、彭痰,性格形象却迥然不同:一个做过土匪、性情粗野、残暴,一个团总出身、是讲究谋略的“软硬人”,另一个则是子承父职,处事老练的“老江湖”;同是农村土豪劣绅,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却仍然是反动政权智囊和神经的白酱丹。有火爆性子、粗鄙下流的邢幺吵吵。有充满趣味,却逼得小粮户上吊的丁乡约;同是县长,有性格乐观的代理县长贺熙。有因贪污军粮下狱,个性迂阔的“模范县长”。有扬言要整顿兵役,实则是罪魁的“新县长”。
在正面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作者不是脱离实际地进行“拔高”或是加以“神话”,而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通过各种具体形态的矛盾冲突恰切地勾画出他们在生活和斗争中的身份、地位和作用,注意揭示这些人物的特有的命运,性格和气质,表现出他们的生活风貌、举止谈吐和真情实感,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如冯大生(《还乡记》、范老老师(《范老老师》)、彭春山(《医生》)、贺龙(《随军散记》)、余明(《闯关》)等。特别是当冯大生久别还乡得知妻子被占,田产被夺的消息后,提斧拼命的情景惊心动魄,是那么的真实和合情合理。记述和刻划的贺龙更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人情趣味而又不失高尚情操、胸怀宽广的无产阶级英雄形象。
三、在艺术手法的运用上,沙汀小说通过不露声色的客观描绘和在真实的现实画面隐含讽刺、暴露,具有沉郁厚重的讽刺美学风格
沙汀深受我国古典小说《儒林外史》等作品的影响,也受鲁迅和俄国作家果戈理、契诃夫小说的影响,并借鉴他们的艺术经验,形成了自己的两个讽刺艺术特色:一是客观冷静的讽刺笔法,善用白描手法,抓取人物带有心理内容的丑态动作、语言,从深处挖掘人物的丑恶性格,将人物置于周围的社会环境、世态人情中加以审视。二是以川西北农村为文化背景,以故乡人物为创作原型,挖掘四川农村社会内部平凡的、常见的历史事件和人物的本质特征来表现当时整个社会的特点和政治时弊。
沙汀的讽刺是真切、冷隽而辛辣的,往往隐藏在一些奇特而精彩的细节描写之中,隐藏在小说人物的肖像、作派、谈风和语言之中,绵里藏针,于不卖弄处针针见血,而自己极少出面直接进行褒贬。如联保主任在各种“消遣”中处理公务,却在摊派公债的名义下任意鱼肉人民;作品相当自然地描写了治保主任方治国和邢幺吵吵在茶馆众目睽睽之下相互攻奸揭短,卑劣的行径和肮脏的内心通过互相揭露暴露无遗,高潮处,米贩子带来的消息使得一场纠纷立刻变成了一出无谓的笑剧;来势汹汹的新县长扬言要整顿兵役,却终于借一个可笑的理由放了邢幺吵吵得儿子;龙哥在一方面在大庭广众中夸耀自己对北斗镇的“功绩”和“贡献”的同时,另一方面却在紧张地进行巧取豪夺;何寡妇在大谈特谈自己治家的能耐时,儿子何人种已落入了恶势力手中;方治国这个贪官,竟然得到县长“尽瘁桑梓”的嘉奖匾额……
这些描写是充满讽刺喜剧意味的,作者并不重在渲染主人公被扭曲的面形,而是着力讽刺造成这种变形者的社会环境,提示人们不要单纯地去注视单个人的丑恶,要更多地对造成这种人性的整个社会、历史进行深沉的思考,这样就加深了小说思想的深刻性,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性。
四、在語言的运用上,沙汀小说疏朗简练,生动质朴,含而不露,笔有藏锋,严谨朴实,带有浓重的川域乡土色彩
沙汀善于简约地、生动地、朴素地把思想形象化,把思想隐藏在不经意间描写的平常事件中,形成一种“平淡”的艺术境界,寓深刻于平凡。《淘金记》中白酱丹请何人种和林幺长子吃酒的场面,就是一段精彩的描写:
“怎么样”白酱丹红着脸含蓄地说,“有二分醉了吧?”
“还早!就是怕把你吃痛了!”幺长子大笑着回答了。“不过,不要担心!”他又故作安慰白酱丹说,好象对方真的有点护痛,“还是我来请客好了!老实说,你的东西,他们说是吃不得的,吃了……”
“难道有毒?”白酱丹不大愉快地截断他问。
“毒倒没有,——有点儿药,——他们说是烂药!”
这可有点使白酱丹吃不住了。因为它最忌讳旁人提起他这个不大荣誉的混号的……白酱丹沉默了一会来稳定自己的感情,然后不怀好意地说:“要得嘛!可是,谨防我给你弹一点在身上啊。”
通过谈吃酒的对话,隐含着深刻的内容,以及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动。
沙汀小说语言的疏朗简洁除了表现在文中以外,还表现在开头和结尾上。作者小说的开头,往往是简短明快,直接走进故事。《选灾》的开头:
谢天谢地!篾匠二爸终于翻过那道垣墙,逃出来了!
没有絮写选举如何给农民带来的灾难,篾匠二爸翻墙逃出足以引人思索。小说的结尾同样干净利索,耐人寻味。如《在其香居茶馆里》的结尾,故事还没有讲完,作者笔锋一转:
“你们是怎样搞的?你牙齿痛吗?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作为一个“特色作家”,小说艺术之成功,一定程度上还得益于作家对四川民间语言的纯熟运用。作者行文运笔,对四川方言土语刻意提炼,使之成为一种可以诉诸于听觉的有声有色的文学语言,而又驱遣自如,使叙事状人,勾描心理和对话,无不风趣幽默,韵味绵长。如“一锄头就想挖一个金娃娃”,“吃大油”,“望天吃饭”,“耍娘屋”,“绷面子”,“把门槛都踏玉了”等等。这些语言,蕴藏着四川人特有的质朴、从容、浓烈、诙谐的气质。作者似信手拈来,使其作品质地沉实,醇厚老辣,反工为拙,返朴为真的圆熟境地。
总之,沙汀小说的创作认真钻研、吸收、融化和发展了文学艺术中一切好的东西,无论是在题材的选择上、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艺术手法的表现上、语言的运用上,都独树一帜,创造出了具有民族风格和时代地域特色的作品,奠定了沙汀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从而使他成为一位有特殊贡献和成就卓越的优秀作家,也使沙汀独特的艺术风格永远闪耀着无可替代的光芒,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很好学习。
参考文献:
[1]《中国现代文学史》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8.
[2]《沙汀研究资料》黄曼君马光裕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3.
[3]《沙汀选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4]《论沙汀创作的现实主义特色》黄曼君,华中师院学报1981-3,1982-1.
[5]《旧中国农村的历史画卷》陈厚诚,《四川文学》198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