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快了，我们反而是慢了”

从2009年开始拿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研究计划重点项目“无人驾驶车辆人工认知关键技术与集成验证平台”之后，邓志东一直从事与自动驾驶相关的研究工作。面对最近发生在自动驾驶领域的争议性事件，作为行业内的重要学者，他就相关问题接受了本刊专访。

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教授邓志东

三联生活周刊：自动驾驶行业最近出现了一些安全事故，你认为这些事件对自动驾驶行业会产生何种影响？

邓志东：我认为更多的是媒体在炒作这个事。从宏观的角度讲，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提供的数据，全世界每年因道路交通事故而死亡的人数约有125万，在中国，2016年每天车祸死亡人数平均都在170人以上，这个数字是很惊人的。而自动驾驶汽车这么多年才死亡一例，为什么我们对人那么宽容，对机器却那么苛刻？其实自动驾驶技术不可能完全避免车祸出现，但它能大幅度降低现在人类驾驶的交通死亡事故，因为机器它没有情绪，也不会酒驾，也不会疲劳驾驶，所以至少能下降80%。如果比现在降低80%，那也会比我们现在安全得多，所以从这个角度讲，这些新的技术我们一定要参与。

三联生活周刊：有声音认为，之前大家可能对自动驾驶技术的发展过于乐观，出了这些事故正好能给这个行业降降温。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邓志东：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可以看看国外，他们已经有车企把方向盘都拆掉了，而且计划明年量产，人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实际上我们现在已经和美国有差距了，所以我们不是快了，我们反而是慢了，所以我们现在要缩小差距。

当然，很多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有些太激进了，但我们会有确保安全的措施，比如修建自动驾驶测试基地等等。而这个产业很明显会对整个出行方式产生巨大的颠覆性改变，这么一个重要的产业，这么一个颠覆性的产业，你不去做别人也会做，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实现弯道超车。

三联生活周刊：大众可能会比较担心一些法律层面的问题，比如一旦出现了事故，谁应该承担责任？

邓志东：对责任归属问题，这是可以探讨的，包括对现有法律法规的修改。我们现在这个阶段可能没到这个程度，因为它还没到大规模商业化使用的阶段，但是可以用公共辩论的方式进行探讨，包括怎样修改相关法律，这是可以的。我相信人类一定有智慧解决，这应该不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政府在这个过程中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邓志东：其实政府在这上面可以扮演很多的角色。首先，他们可以制定自动驾驶的分级考试标准，从初级到中级到高级，可以分成好几个等级，不同的技术等级会有不同等级的行驶权限。这会对自动驾驶的安全性与发展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第二，政府应该推动相关的测试基地建设，因为搞自动驾驶，路测是很关键的，没有道路测试就没有自动驾驶技术的进步，而为了避免在开放道路环境里产生很多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发展一个相对封闭的测试基地，它甚至可以将各种道路交通场景做得更加复杂。这样的话，它既推动了自动驾驶技术的发展，又可以缓解社会矛盾。

第三当然就是制定相关的政策法规了。

三聯生活周刊：目前自动驾驶行业处于一个怎样的发展阶段？

邓志东：我认为从2016年开始，整个自动驾驶行业就进入了投资风口，尤其从去年开始，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是，由科研主导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到以产业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的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更多应该重视怎么把自动驾驶技术做产业落地，怎么走通商业模式。目前国内外基本都处于这个阶段中。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目前中国的自动驾驶行业应该努力发展的方向是什么？

邓志东：第一，我觉得大家要建立一个远大的目标，比如说要尽量朝量产型L4的方向努力，这一点从国家角度讲的话，也反映了这个时代中美之间在自动驾驶产业上的竞争。

第二，做限定场景下低速车的企业要尽快创新自己的商业模式，尽快实现商业变现，能够把这个特定场景或特定行业的自动驾驶产业尽快做起来。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我们离在公开道路上实现完全的自动驾驶还有多远？

邓志东：我一直是很乐观的态度。我认为可以先从对道路的改造开始，比如修建自动驾驶专用车道，将有人驾驶与无人驾驶分离开。这个改造成本并不大。这样开始逐渐地慢慢进步，应该会比较快地出现，我认为在3到5年之内就可以实现。事实上，我们也一直认为2021年会是无人驾驶产业的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