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陶渊明的孤独叙事

2018-04-04 03:34陈冬根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陶氏陶渊明

陈冬根

(井冈山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井冈山 343600)

世人言及陶渊明者,多喜道其“平淡自然”之田园诗之美,评者以为陶诗中表现出的那种冲淡平和、清新自然之美,乃是陶渊明诗意人生的写照。甚至证以陶氏自言的“羲皇上人”[1]188,又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89为据,凿凿如坻。直如多识之苏轼,其在《评韩柳文》中认为“发纤浓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2]2124的柳宗元之诗,其平淡之美乃在陶渊明之下而韦应物之上,并在贬谪海南岛时,将陶渊明诗歌全部和了一遍。元代的马致远不仅自号“东篱”,而且推崇陶氏这种恬淡诗文。经苏东坡、马东篱等人强化传释之后,陶渊明可谓是与平淡自然之美渐渐画上了等号:陶诗之平淡自然成为不易之论,甚至已然符号化——陶渊明就是平淡冲和的符号。

事实果如此么?未必然也。笔者认为,从现有《陶渊明集》及相关陶氏生平资料来看,陶渊明一生实为寂寞苦痛之人,是一个孤独的人。这并不是笔者标新立异为之说,实乃从陶渊明文集阅读、体悟而来。

翻检《陶渊明集》可以发现,其一生留存的作品满是寂寞语词和孤独意象。这样的例证非常多,本文列举部分如下:

良朋悠邈,搔首延伫。(《停云》其一)[1]11

翩翩飞鸟,栖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停云》其四)[1]12

偶影独游,鑫慨交心。(《时运·序》)[1]13

我爱其静,寤寐交挥。但恨殊世,邈不可追。(《时运》其三)[1]14

人生若寄,憔悴有时。静言孔念,中心怅而。(《荣木》其一)[1]15-16

载言载眺,以写我忧。放欢一遇,既醉还休。实欣心期,方从我游。(《酬丁柴桑》)[1]21

衡门之下,有琴有书。载谈载咏,爰得我娱。岂无他好?乐是幽居。朝为灌园,夕偃蓬庐。人之所宝,尚或未珍。不有同爱,云胡以亲?我求良友,实觏怀人。(《答庞参军》)[1]22

嗟余寡陋,瞻望弗及。顾惭华鬓,负影只立。(《命子》)[1]28

翼翼归鸟,驯林徘徊。岂思天路,欣返旧栖。虽无昔侣,众声每谐。日夕气清,悠然其怀。(《归鸟》其三)[1]32-33

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奚觅无一人,亲识岂相思?但余平生物,举目情悽洏。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形影神·形赠影》)[1]35-36

此同既难常,黯尔俱时灭。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形影神·影答形》)[1]36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结托善恶同,安得不相语?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形影神·神释》)[1]36-37

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敛襟独闲谣,缅焉起深情。栖迟固多娱,淹留岂无成!(《九日闲居》)[1]39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1]40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对酒绝尘想。时复墟里人,披草共来往。(《归园田居》其二)[1]41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依依昔人居,井竈有遗处。(《归园田居》其四)[1]42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归园田居》其五)[1]43

廻泽散游目,缅然睇曾丘。虽微九重秀,顾瞻无匹俦。提壶接宾侣,引满更献酬。未知从今去,当复如此否?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且极今朝乐,明日非所求。(《游斜川》)[1]44-45

负痾颓檐下,终日无一欣。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时三人共在城北讲礼校书》)[1]46

……

从如上所摘录的诗文句、段中,读者们可以看到:在陶集中孤独意象频现,寂寞之境时显。实际上,如果读者愿意仔细搜读,在留存诗文总量并不算多的陶氏文集中,如上所摘引诗文此类或明或晦地呈现“孤独”的意象还有很多,可谓比比皆是。

至此,不由地让缓步的读者明白:东晋至刘宋时期那个陶渊明并非后世人想象的那般潇洒冲淡,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孤独的诗人;他的诗文中充满了孤独叙事,即便是那些田园诗也不能例外。例如上文所例举的《归园田居》五首组诗中,竟然有四首清晰地传述了诗人的孤独之感,而仅有一首即第三首抒写了“悠然见南山”的愉悦情怀。恰恰是这一首被后世人目为平淡风格田园诗之代表,常被世人用来标榜渊明的“澄然冲淡”之境。如果说这不是误读,那肯定可以算是世人选择性传释的结果。

人们习惯视陶渊明为冲淡之人的重要原因,是受到“文如其人”之传统诗学观念的影响,继而反推之,认为“人亦必如其文”。“文如其人”的观念应该追溯到孔孟那里,特别是孟子的“以意逆志”说。后曹丕在《典论·论文》等相关文章中数次阐述了“文如其人”的观点,并在此思想指导下对建安时期的文人进行了评点。实际上,这种观点并非真理,甚至在某些时候是不大可靠的。钱锺书先生曾经指出:“‘心画心声’,本为成事之说,然所言之物,可以饰伪:巨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是也。其言人格调,则往往流露本相;狷急人之作风,不能尽变为澄澹,豪迈人之笔性,不能尽变为谨严。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也。”[3]钱先生此处大意也是告诫我们:在阅读古人作品时,不可轻易以其作品内容乃至风格来判定其人思想和性格特点。

旧题为晚唐司空图所作的《诗品》中,共列诗歌审美范畴二十四类,名曰“二十四诗品”,其中有“冲淡”一类,描述为“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4]5-6司空图对“冲淡”定位很高,仅次于“雄浑”而位列第二,他认为,冲淡诗歌意境全依自然而偶遇,非强力所致,只有冲淡之人在无意中才能获得。在陶渊明的诗歌当中,的确有不少作品或片段呈现出冲淡之美,但以此直接认为陶氏为冲淡之人恐怕就是片面的了。

实际上,在陶氏诗文集中,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1]89这样的欢乐之语句实在是少之又少。人们在传播和接受陶氏及其诗文的过程中,往往是选择性的;即使不说是断章取义,起码也可以说是有偏向性的。常有学者纠缠于陶渊明的思想到底是儒家还是道家,史书总是将陶渊明归于“隐逸传”。如沈约等撰《宋书》卷九十三“列传第五十三”之“隐逸”传;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编撰的《晋书》卷九十三四“列传第六十四”之“隐逸”传;唐李延寿等撰《南史》卷七十五“列传第六十五”之“隐逸上”等,皆录有“陶潜”传,其中,《南史》将陶渊明列为第一位。即便是所谓陶渊明诗文“爱而不能释手”的萧统,也主要是把陶渊明视如古之“与大块而荣枯,随中和而放任,岂能戚戚劳于忧畏,汲汲役于人间”(萧统《陶渊明集序》)[5]9的高蹈隐逸之士。

上述这种情况的出现,恐怕与时人未能理解陶氏作品中所蕴含的孤独寂寞之情有关。这里正可以借萧统对陶渊明的一段评述来说明一下,其曰:

有疑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焉。其文章不群,词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尝谓有能读渊明之文者,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去,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岂止仁义可蹈,亦乃爵禄可辞!(萧统《陶渊明集序》)[5]10

萧统是离陶渊明并不遥远的梁代人,且一生酷爱陶渊明诗文,在某种意义上说其对陶渊明是较为了解的。从萧统的序文中,我们发现:萧统看到了陶渊明的“文章不群”,看到其品性的“独超众类”,甚至看到了陶渊明及其文章的现实作用,所谓“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去,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换句话说,他感受到了陶渊明的独行一面,读出了陶诗高洁超逸、洗心去尘的一面。遗憾的是他没有真正理解陶渊明的孤独,以至于埋怨他撰写《闲情赋》这样的作品,认为是“白璧微瑕”。

笔者认为,陶渊明的主体思想是偏于儒家的。尽管受当世玄风影响,他有时候表现出道家一般的远离尘嚣,追求山水之静寂,甚至幻想构设出“桃花源”这样的世外之境。然这都是表象,都是陶渊明在无奈之下的自我调适之举;无论是于国还是于家族,陶渊明的内心深处依然是儒家那份忧患意识和担当精神。但是,东晋以来日益颓废的士风和日渐糜烂的朝政,使得陶渊明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6]正如逯钦立校注《陶渊明集》“重印说明”中所言:“陶渊明少怀济世之志,但他生活的年代正是东晋与刘宋政权交替之际,政治昏暗,政局动荡,社会斗争复杂,民族矛盾激化,他的理想与现实发生了极大的冲突,他逐渐视仕途如棘途,向往平淡自然的生活。”[1]1至此,笔者更进一步确信:陶渊明一生都是孤独的,且他的这种孤独来自于其所怀的济世之志与残酷现实之间的撕裂。

通常情况下,人只有在理想无法实现的境遇下才易感觉痛苦和孤独。陶集中有一篇《感士不遇赋》。从文字上看,此赋主旨是抨击当时社会政治的腐朽与道德风尚的败坏,控诉了古之正直善良而有才华之士在这个伪善的时代不是被埋没,就是遭到毁谤谗害,常陷于进退两难的处境。作者为保持高尚节操,决心远离“尘网”,所谓“宁固穷以济意,不委曲而累己”(《感士不遇赋》)[1]148。仔细揣摩不难发现,这篇赋作要表达的是陶渊明理想、抱负得不到实现的精神痛楚。这里,我们不妨来读一下陶氏的《感士不遇赋》之“序”。其文曰:

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赋》,司马子长又为之。余尝以三馀之日,讲习之暇,读其文,慨然惆怅。夫履信思顺,生人之善行;抱朴守静,君子之笃素。自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怀正志道之士,或潜玉于当年;洁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故夷皓有安归之叹,三闾发已矣之哀。悲夫!寓形百年,而瞬息已尽;立行之难,而一城莫赏。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屡伸而不能已者也。夫导达意气,其惟文乎?抚卷踌躇,遂感而赋之。[1]145

逯钦立先生认为:“本篇约写于义熙二年(406),陶渊明四十二岁,彭泽归田后之次年。”[1]146按世人通常的理解,彭泽辞官之后是渊明彻底放弃世俗之想转入隐逸之时,然陶氏此辞赋之作所传达的情绪显然不是这样。

从这篇序文中,陶渊明历数古之“不遇”者,并引为同类,惺惺惜之。其中,对于一生汲汲于国事功名的屈原尤为相惜,直视之为千古之上的知己。陶渊明不仅在言行上学习屈原,同时在精神深处也与之相通,以至于二人在无意间共同构建了中国古典诗学中的“菊花意象”。[7]究其因,就在于屈原那种“有志不获聘”的悲剧人生引发了陶渊明的深深共鸣。在当世不被人所赏知时,人们总习惯于往历史的深处去寻找知音。与之相应,当士大夫有志无由达时,只能将其悲愤孤独之情倾泄在文字之中,如屈原所作的《离骚》。而陶氏亦是如此,此中所谓“导达意气,其惟文乎”亦即指此而言。

不经意中发现,陶渊明文集中有多篇为自己所作的“祭文”“挽歌辞”之类的作品。表面上看,陶渊明自拟“挽歌辞”和“祭文”之举似有一种道家的达观超然的风气所在,然这也正说明了陶渊明的孤独之境况。我们在此不妨来对文本稍作分析。先看《拟挽歌辞》其二:

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旁。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一朝出门去,归来良未央。[1]141

这首诗里描写了一种想象身后的落寞情景,并由此产生一种悲哀。所谓“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是一种何等的苦闷和寂寥。再来看看《自祭文》:

候颜已冥,聆音愈漠。呜呼哀哉!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籽,乃育乃繁。欣以素牍,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殁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己荣,涅岂吾缁?捽兀穷庐,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涉百龄,身慕肥遁,从老得终,奚所复恋。寒暑愈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鸣呼哀哉![1]146

如果说前面的“自拟挽歌辞”中诸如“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之类的陈述还有一点点超然生死之外的达观色彩的话,那么这篇“自祭文”已是全然的自我悲悼了。如所云“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殁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己荣,涅岂吾缁”,流露出了一种无边的人生寂寞之感。其孤独之意油然而生,这显然没有世人所想象的超然洒脱之态。

从《自祭文》序言可知,此文作于元嘉四年(427)陶渊明六十三岁时,即陶氏逝世前夕。也就是说,直到去世前夕,陶渊明一直深陷于孤独寂寥的世界里,并没有达到庄子那种齐物我、忘死生的超然之境。这并不说明陶渊明惧怕死亡,而是恐惧于孤独。由此,生前备感寂寞的陶渊明,深为死后的孤独而惶恐,甚至担心连挽词和祭文也没有人来撰写,不得不自己提前撰写一份。

汉魏以来,人们恐惧于生命的短暂和消逝,常借老庄玄理来摆脱这种烦恼,呈现出一种似乎超然物外的姿态,但真正能做到这种境界的人少之又少。从文学史来看,汉魏以来士人中间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抵抗生死恐惧的方式,那就是自撰挽词、墓志铭和祭文之类的文章,想象自己身后的情景。当然,这之中也有赶时尚之风者。但陶渊明更为特殊,他频频创作这类自我祭悼之作,应该不仅仅是望生惧死的表现,更多是对孤独的惶然。

实际上,陶渊明对死生问题较早就已看透,对人生之寿夭长短并不计较。例如,陶渊明五十一岁(义熙十一年,415)时曾在《与子俨等疏》中就曾对其子写道:“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贤,谁能独免?子夏言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将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1]187类似的叙述尚有多处,兹不列举。由此可以看到,生死恐惧对于陶渊明来说基本勘破。然其至死犹惶然不可安者,主要是对孤独的恐惧以及由此带来的惶惑之感。离陶渊明极近的沈约大抵也感觉到了一点,所以他所作的《陶潜传》干脆就以这篇“戒子文”来作为陶传的结束,这似可算是让陶渊明对自己做结论。

质言之,陶渊明的孤独寂寞之感深源于其儒家士大夫的思想底色。陶氏诗文中的孤独叙事,不是未能勘破生死而对生命短暂的恐惧,而是渴望有所树立的士大夫们所常有的那种功业不成的人生悲叹,或说英雄无路的悲歌。到此,笔者以为基本可以总结说,“萧散冲淡”的陶渊明形象,很大程度上是后人误读或有意传释的结果,非其真实本态。

陶渊明骨子里并非老、庄之逍遥无念,而是儒家的积极入世。只有积极入世者,在遭受挫折时才会产生强烈的英雄无路之寂寞,以及从此产生孤独之恐惧。正如南朝寒士代表鲍照在《拟行路难》中慨叹“古来圣贤皆寂寞,何况我辈孤且直”[8]。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9],更是彻底塑造了一个孤独者的形象。盛唐大诗人李白更是如此[10],正是汲汲于人生功业的建立,才会在报国无门的情况下感叹“蜀道难”,才会在静思之际吟诵“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独坐敬亭山》)[11]1079之句,才会在理想破灭之时哀叹“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11]179。而杜甫在遭遇百般坎坷之后发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登高》)[12]的无限怅恨。苏轼则在屡遭打击之后悲凉地叹唱:“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卜算子》)[13]295而陆游在报国之志无法实现之时,亦反复吟哦“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卜算子·咏梅》)[13]1586,“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14]。这样的孤独叙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照着这个思路,我们可以在另一个角度解读历史上的许多作家及其创作。稍微梳理一下中国古代文学史就不难发现,从屈原到阮籍、左思,陶渊明、鲍照,再到陈子昂、李白、杜甫,甚至可以到宋代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等诗人那里,都能显现这样一种情态:人生事业遭遇挫折时,其诗文中往往频繁出现孤独意象或说孤独叙事。而这之中,陶渊明却是一个容易被误读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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