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是个什么东西？

石勇

“安全感”大概是理解中国社会的一个关键词。它若隐若现地出没于房地产、移民、公务员考试、恋爱婚姻、辛苦工作等领域。

可是安全感又是什么东西？只是一种感觉吗？

我相信一说安全感，你肯定会想到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什么的。

好，对于中国社会来说，吃饱饭之类的生理需要早已解决。我们也不再是任帝国主义宰割的时候了，国家的强大让我们充满自信；从内部来说，社会治安也比很多国家好太多。在逻辑上，这就意味着安全感不应该是很多社会行为的动机，动机应该是更高一层的那些需要。

但“安全感”却变成了一种焦虑。这就说明：它肯定叠加了属于社会设计和社会欲望的东西。

以无数人追求“颜值”为例。在相亲或其他恋爱婚姻市场中，大家喜欢长得漂亮和长得帅的，这很正常。但是，我发现不仅仅是这样。

很多人喜欢“高颜值”的男人女人，可不仅仅是出于审美和愉悦的需要，而是心理上的一种分沾或占有需要。那就表明追求“颜值”是一种社会欲望，恐怕跟阶层竞争有关了。“颜值”是一种稀缺资源，理论上对应于较高的阶层或拥有更多的阶层突破的机会。那分沾或占有“颜值”，无疑在心理上可以提高自己的社会价值排序。所以，注重颜值的社会，其实也是心理竞争和阶层竞争比较激烈的社会。

跟“颜值”一样，安全感也收罗了很多社会设计和社会欲望投射过来的东西。我们可以大致把它分解一下。

男人的安全感主要指的是：他所生活的社会系统，包括政治、社会、经济结构，是否让他感到安全，他有没有能力抵御各种人身和财产上的风险。很多中产阶层所说的安全感，大致是指这个方面。

比如，清华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魏杰在2017年末的一次讲座中提到，中国人的财富63%是房产，所以一旦泡沫破灭后果不堪设想。稍早前，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的一个数据更夸张：中国中产阶层财富在房产上配置比例高达79.5%。而房地产、金融属于典型的“灰犀牛”风险。

女人的安全感要丰富些，既包括了社会系统这个内容，也指一个男人能不能提供给她一个安全的、有稳定预期的生活秩序。在日常语境中，同时包括了两者。她们的诉求无非就是这样的男人：有力量（权、钱或身体强壮）+有责任感。于是又绕回到了男人的那种安全感上。

于是，如果一个人感到有安全感，大概就是：他拥有权力、资本、知識、武功等有力量的东西，它们可以在一个充满风险的世界里，建构一个有力的秩序，让他在社会阶层地位和心理上遮风挡雨。他所拥有的这些有力量的东西，让他具有抵御各种伤害的风险的能力。

如果一个人，一场大病就返贫，一失业就断了房贷，一次权力的伤害就被推入绝境，那他就谈不上安全感。

不过有点奇怪，拥有一定资源的人，能感受到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安全感焦虑，而没有什么资源，最不能抵御风险的人看上去却似乎没有这样的焦虑，这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是这样：前者的得到和失去都更多取决于一个超出他把控能力的结构里面，他没办法逃避自我；而后者的得到和失去似乎更多地取决于他的身体资源，同时他可以把自己的自我融到一个强大的“大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