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冰清
到世界去是一种企图,它的含义中交织着对未知的探索,对过往的追忆,对激情的渴望,對古老的景仰,对欢愉的向往,对悲恸的感伤,它交织着一切。
这些绮丽的情感或单独或加以组合后成为这个世界每座城市的代言,形成一幅幅精美的水印,引诱着我们,更加深化了我们这个美好的愿望……
“巴黎永无止境。每一个在巴黎住过的人的回忆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如果你有幸生活在巴黎,那么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欧内斯特·海明威
为巴黎设计水印是一项永远无法完成的无上荣耀的使命。巴黎永远不会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画像,没有一部完整的城市百科全书。
由于她本身的复杂性,她不具有某种突出明显的风格,像是威严之于北平,狎昵之于塞维利亚;她也不同于上海或者开普敦那样泾渭分明的文化交融。定义不适合巴黎。地图也一样。在一天之中的每一分钟,不同街道的不同房间,她都在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这是一种精致的复杂性:一如塞纳河上五光十色的水汽或是卢浮宫里琳琅满目的珍藏;一如香榭丽舍大街形形色色的时装香水或是埃菲尔铁塔上绚烂的火树银花。巴黎因复杂而永无止境。
法兰西的文学骑士和异国他乡的年轻作家们惨淡经营出一行行珠圆玉润的文章字句,细笔勾勒出一个个惟妙惟肖的人物形象,奇思妙想出一篇篇百转千回的小说故事,只为了把最敏捷的才思献给她,博她嫣然一笑;塞纳河畔的画家们极力去描绘令他们流连忘返、醉生梦死的景象,包含激情的浪漫主义之风,神秘朦胧的印象主义之花相继在这里兴起和绽放,只为了把最美的肖像献给她,讨她回眸莞尔。
或许你会在卡普辛大街偶遇加尔科的卖花女郎,会在卢森堡公园内邂逅杜拉斯的英国情人,会在花神咖啡馆找寻到萨特和波伏娃的留座;或许你会偶然间旋入马奈的福利斯·贝热尔酒吧间,会不知不觉间闯进雷诺阿的煎饼磨坊舞会中,又或者会蓦地置身于托卡德罗的高地上,用莫里索的视角凝视典雅精致的巴黎全貌。
对于一代又一代人来说,就全世界而言,巴黎是人类自由的源泉,庇护所,乃至标志。街垒和歌曲,论战和微笑,时装和绘画,知识和爱情。人们自由地著书立说,畅所欲言,调侃戏谑,自由地工作、娱乐和谈情说爱。巴黎因自由而永无止境。
巴黎的水印只将停留在我们碎片般的记忆之中,因为我们的离去,美将永远停留。星形广场或凯旋门,圣母院或方尖碑,凡尔赛宫或枫丹白露。巴黎因美而永无止境。
布罗茨基说,无论旅行如何开始,他们的结局总是相同的:躲进自己的角落,躺上自己的床铺,步入一种淡忘的状态,忘却已成为过去的一切。因为时代的原因,他再也未能回到他的故乡,回到“前世”所属的地方,但他生命最后的遗篇反复吟咏的,依然是他的那一个半房间,依然是令他难以忘怀的彼得堡。
我们到世界去,到斑驳绚丽、到如梦如幻的水印中去,也在走向属于我们的地方,这也和地球的形状有关。因此,无论我们去向何处,我们总会死去,总会与这个世界永久地相拥。
我们亦将成为水印,和世界彼此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