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德高等美术教育差异性略探

许 亨

鲁迅美术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4

中国与德国属于不同的文化系统，使得两国之间的高等美术教育教学有着很大的区别。具体体现为，中国高等美术教育注重基础性教学，而德国高等美术教育则追求自由。两种教育模式不能以优劣、先进与否进行判断。但是在文化全球化的今天，如果我国高等美术教育还是仅坚持传统的教学模式，不能与时俱进，那么很难培养出符合时代发展的艺术人才。因此，我们应该通过与其他国家高等美术教学进行比较，进而给自身的高等美术教育注入新鲜的血液。

一、德国高等美术教育与中国的差异

（一）德、中文化背景及其美术教育宗旨、目标的差异性

和西方大多数国家的办学模式与生成性质相同，德国的美术大学也分为国立和私立两种。所谓国立，是由政府主管并开办的美术学院，其教学条件、设备、师资力量及学生待遇等方面一般都普遍优于私立学院。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德国至少有24所国立高等美术院校（包含独立的专业美术学院、综合大学的美术系、专业大学的美术专业）。除了数量与规模，德国美术院校的建制模式与我国的高等美术教育基本一致。差异在于教学宗旨与目的、专业划分与专业授课内容及方式等方面。

二战后，德国高等美术教育得到飞速的发展。严谨、保守的学院式教育在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影响下发生着巨大的改变。与传统作坊式教学模式不一样，当前德国美术教育普遍以培养“个性美术家”为目标，以十分注重学生个性化培养的教育模式，代替了标准化的教育模式。其美术教育的个性化培养与我国美术教育有着巨大的差异。

在中国，过多受“学以致用”的观念影响，技术性教学成为日常教学的重要内容。不可否认，“学以致用”的教学方式能不断夯实学生的基本功，同时标准化的教学模式有利于学生的迅速进步。但是学生只是在更多技术上获得进步，并不容易真正使其更好地进入到创作中去。过多依靠技术让美术教育失去了作为文化传承与发展重要途径的意义。美育的意义在于创造，而并不停留于对单纯技艺的提升。因此如何走出中国美术教育的困境成为当代教师必须思考的问题。

（二）美术教育模式的差异性

出于不同的办学和学习目的，使得中国和德国美术院校在学科设置和课程的安排以及考核标准等方面差异巨大。目前，我国的美术院校多采用分科治学的模式，即以表现手段和方法的不同，将美术学习分成若干专业，再以学习和研究的方向不同以班级或是工作室的形式完成教学内容。如此精确的切分，再配以相应的课程设置，使得教学目标非常明确，学生的学习内容也很具体。毋庸置疑，这是一套环节清晰、循序渐进，逻辑性和目的性都很强的教学模式。其优势在于，学生可在短时间内有效地完成教学内容，从而达到教学目的。但若就长远来说，这种教学模式将学生绘画风格统一化，不利于学生个性化发展。

而与之相比，德国的美术教育模式则极为“粗犷”。简单言之，美术学院只分两个学习方向：自由美术和设计。将所有的实用专业，如装潢、环艺、工业造型等内容均划分为设计方向；而所有非实用专业，如版画、油画、雕塑、摄影摄像等均归于自由美术方向。设计方向与我国类似，分科细致。但自由美术方向不再分科，而是以导师负责的工作室为基本单位进行教学。各个工作室有各自的研究方向，且要求学生在美术思维上与工作室导师保持一致，而表现手法则不一。学生可以利用各类媒介进行综合创作，媒介的多元化使得艺术创作迈向新的台阶。

（三）课程设置的差异性

德国美术院校采用学分制，不同的理论课程循环开设。而专业课程设置方面与我国不同，德国美术教育不设美术大纲，没有具体的教学内容，学生有充分的自由和自主权——学生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组合课程，规划自己的学业。而且更重要的是，学生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超过10个学期）拿到足够的学分即可申请毕业。

德国课程设置分为专业课程和理论课程两方面的内容，这与我国基本相似。不同就在于课程内容与要求略作调整，学生只要按照要求在各个时间段完成教学内容并达到标准即可。德国美术院校的专业教学则是另一番景象。一是，没有教学大纲的限制与规划，教学更为自由与灵活；二是，教学以各工作室导师（专业教授）个人思想与意愿为主导，授课方式与内容由工作室导师决定。所以拥有知名教授的多少是评价学院级别的主要标准。专业教学一般以课题的形式进行。学生可以参与工作室导师的课题，也可以提出个人感兴趣的课题，通过与导师的讨论，在得到许可后便可进行，并需要在进行过程中定期与教授沟通。学生与导师讨论与沟通的内容多为思想层面问题，如对某种美术现象的理解、对美术观点表达的角度等问题。而对于具体表现方法与技巧等技术层面的问题一般不在讨论范围内。因为美术表现手段，如专业技法、工具材料把握等技术问题，则需要在对全院学生开放的实验室中，可以在技术教师的指导下解决。正是这种教学模式形成了学生在美术表现上的差异化。而这种差异化，亦即美术表现的个性化与多样性，恰是当今美术多元化发展的显著标志，也是日后成为一个独立美术家风格养成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三是，理论课程的内容与我国目前开设的课程门类基本一致，只是没有外语等非美术内容的课程。其中，课程的具体内容与考核的方式则有所差异。如美术史课程的内容设置重点并不是讲述美术总体的发展与流变过程，而是每个学期针对美术发展中某一重要具体的点展开深入细致的讲解。学生要在课程内容中选择个人感兴趣的内容，以课堂演讲的形式完成课程考核。这种方式的教学虽然对美术发展脉络的梳理有所欠缺，但让学生对美术史的细节了解更加清晰深入，同时课堂演讲的方式可以丰富教师讲述的内容，提供了学生间相互学习的平台。个人专业课程的学习分为思想和技术两个方面的内容。不定期与工作室导师开展交流，解决了思想方面引导等方面的问题。

（四）学生学习动机的差异性

在我国，大学课堂上普遍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学院里同一个班里的学生年龄、经历基本相同，或者说差别不大。在每个专业里，普遍是个人基本条件类似的人一起学习同样的课程内容，并力求通过专业的学习，在未来的社会竞争中谋得优势社会位置。这种状态与德国理工类大学的学生完全一样，而在德国美术院校里则完全不同。笔者曾调查过不莱梅美术学院（HfK Bremen）的人员结构，学生年龄分布在18—60岁之间，这种参差不齐的看似“混乱”状况学生构成情况，在我国艺术高校比较少见。从他们职业上看：如工程师、厨师、货车司机等等，他们的经济收入足以支撑他们现在的日常生活，而用业余时间来美术院校学习，均出于一个根本原因——兴趣，对美术的兴趣。正是出于这种动因，他们学习的主动性很强，且无所谓热冷门之分。就学习目的上看：国内学生选择专业一般是以好就业作为重要的参考标准，在德国，就不莱梅美术学院而言，在学院手册中明确写道：“学院的教育目的是培养有个性的、有创造力的美术家。”而毕业生是否能与社会对接、能否在社会竞争中取得优势或更大的上升空间，这些似乎不是美术学院教育和关注的重点。

二、中国高等美术教育存在的问题

（一）注重技术训练，缺乏思考能力的培养和训练

自西画传入以来，中国开始确立了写实的“西画观”。随着“西式”美术教育体制的引入确立，作为西画写实效果重要表现技法的素描，成为中国美术教育的基础和重要的一环。所有的学生从考前班乃至更早学习美术开始，到本科再到研究生学习；从石膏、静物再到头像、人体，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素描等基础训练上。并且，无论国、版、油、雕，入学后必须经过长期的专业素描训练。素描可以说是美术的基础，但单一模式下机械式地追求“真实再现”的素描教学模式，弱化了学生的主观创造性及延伸性的发展。素描仅仅成为一种为绘画而绘画的“纯美术”形式的表现技法，让我们陷入孤立的美术表现的形式与技法的泥沼内，仅仅停留在量变的范围内，很难达到产生质变的更高艺术创作空间。

解放后，中国美术教育模式受苏联美术教育影响重大。苏联美术教育以契斯恰科夫素描体系为基础。契斯恰科夫素描体系是科学的观察与表现方法，所谓的“五大调子，三大面”即是苏式素描体系最基本的呈现。契斯恰科夫素描体系注重的是学生理性思维的培养，使学生具有扎实的基本功。

20世纪50年代，苏联公派马克西莫夫来华开办“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该训练班主要是培养中国青年教师及学生的素描能力与油画色彩能力。苏式素描体系也慢慢渗入到中国素描教学当中。苏式素描需要学生有解剖课程的训练，即对人体骨骼、肌肉有着深入的认知。至今，这种教育体系还有许多院校继续维持。苏式素描体系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需要长时间的训练，长期素描就成为了基础教学中重要的课程之一，无论是以中央美术学院为代表的专业性院校，还是各类师范类院校，这都是美术造型类专业的必设课程。由于其需要长时间进行训练，学生也就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其风格千篇一律，这在很大程度上抹杀了学术的创新能力。一般学校创作课程的开展是在大学三年级，在前两年将技术性训练限制住了学生的思维，在创作中又要将学生从理性思维中脱离出来，这又要经历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在大三、大四学生进行创作中无法得到及时的转换。因此，对学生创作思维的训练应该与基础课程齐头并进，这样学生一方面能夯实基本功，另一方面又能培训创作思维能力，使学生具有独特的创造力。

（二）中国美术教育分科细化的制约

与西方现代美术教育学科综合教学不一样，中国美术教育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学科划分，例如将绘画分为：中国画、油画、水彩画、版画等。就中国画而言又细分为：花鸟、山水、人物。由于极其细致的分科使得学生只是朝某一领域发展，却缺少了与其他各学科的互动。

学科细化有自身的优点，即能快速地将学生塑造成在某一专业领域具有较强能力的人，但是其劣势也在培养过程中显示了出来。例如，可以从中国画专业的培养上看到这种方式的缺陷。中国画方向一般划分为中国画专业与书法专业。由于将书法与绘画进行学科分科设置，使得国画专业的学生无法继承传统将诗书画印相结合，书法方向的学生则无法进行绘画表现，这严重地影响到中国美术的传承与发展问题。中国传统绘画美术讲求诗书画印相结合，讲求以书入画，倘若将两者进行分离，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将面临极大问题。并且，绘画本身是一个宽泛的概念，我们不能将学生的思维限制在某一种工具类或者某一种画科。学生的创作思维应该是开阔的，工具是多元的。如此一来，绘画就会形成多元化倾向，这样才能推动绘画的多元化发展。学科的细致划分，使学生只会朝着前人已经奠定的模式上前进，而很难有新的血液注入，如此，学生的创新能力就会大大减弱。

三、中国高等美术教育改革路径探索

（一）美术教育要紧跟时代发展

我国美术教育发展到今天利与弊都显现了出来。对于美术是否需要统一标准这一问题同样在困扰着美术教育领域。教育者是否需要统一的标准来束缚美术专业学生？美术教育其实要竭力培养随时代发展的先锋与未来的批判者，美术工作者的宿命也许就在于此。虽然当先锋变为先锋，就不再是先锋。但是这些探索与求知还是需要艺术家去探索。塞尚、杜尚即是如此，塞尚是先锋的代名词，但也只有当他的创作终结，“先锋观念”才能流行开，逐渐使他本人的先锋变为不再是先锋的先锋了。那么美术教育的第一要求，即是要培养学生与时代紧密相随的思想。这方面需要有两部分发挥引领作用：一方面在于思想的引领；另一方面是创作形式的引领。从思想上看，解放初起，中国美术教育主要是受现实主义美术的影响，而对西方现代派美术一无所知。现代派美术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需要理论阐释。那么美术教育工作者，一定要将现代美术各流派以及思想内涵作为美术教学的重要内容。

（二）美术教育应该注重学生的理论培养

美术作为一门人文学科，其与理工科区分的本质特征便是其所体现出的理想、价值、审美趣味等人文精神内涵。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的开篇便提出“境界说”，“有境界，则自成高格。”何为“境界”？在美术中便是画家通过画面所能反应出的精神意境，一种精神价值所能达到的一定高度和层次，方可称之为“境界”。王国维在第二篇便提出“造境”与“写境”，美术固然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虽有“造”与“写”两种不同的创作手段，但其根本依然无法脱离时代环境。中国美术类专业及院校本身的录取分数的限制，似乎已然表明了美术生对传统文化或精神层次的薄弱程度。单一化的教学模式，忽视了对学生精神世界的引导开发以及创造性思维的培养，往往使得学生将目光局限于形式技法，而无法达到高层次的美术境界，无法创造出摄人心魄的美术作品。没有较高的美术境界更是无法激发学生的创新能力。如此，学生才能从更高的层面把握如何突破传统美术形式去进行创作。突破思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学生面对异彩纷呈的现代派美术很难抉择，尤其是随着当代美术的兴起，教师一定要从思想高度上正确引领学生对不同美术有着正确的认知。从形式上看，现代美术、当代美术创作已完全不同于传统的表现手法，那么教师应该不再限制学生采用何种材料何种方式创作，老师要积极引导学生如何将某一个理论如何与材料进行完美的结合。因此，老师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拓宽学生视野：1.寻找最感兴趣的材料，将材料性能进行分析，分解材料，再拼合材料，2.是将科学技术运用到自然材料中，3.将生活与美术结合等。这些都能从不同侧面改变传统思维方式，将美术教育拉向多维度空间。

但是这一切都涉及到至关重要的问题，即中国高等美术教育要将美术理论教学大量引入到实践类教学之中。如何改变目前高等美术教育重美术技术技法等实践类教学，轻美术理论教学的现状，成为当代我国高等美术教育改革的当务之急，教育工作者的重要任务便是需要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与契合点，让学生能够更加充分全面发展。

四、结语

比较中德美术教育。我们可知：德国美术教育虽缺乏系统的专业技术训练，但因为自由开放的学科制度和课程设置，及长期以讨论交流的方式学习的途径与经验，使学生具有很强的独立的思考能力与创造力，这使得德国艺术在20世纪后半期艺术流派多元化等方面获得很好发展。因此，我们应该借鉴德国高等美术教学模式，积极进行教学模式的改革探索，注重开放式学科制度，打破媒介之间的界限，提高学生自主创造力，提升学生的理论修养，促进我国高等美术教育的更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