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斯特拉特 张云鹏译
让我首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今天仍然活着,你认为他会如何理解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当总统的可能性?或者更通俗地说,关于美利坚21世纪的国情咨文,美利坚合众国的建国先贤们会说些什么?
我会很快地补充说,谈到建国先贤们,我只想认为他们只是他们在作品中所树立的理想化身。你可能会说我是浪漫的,但是这是我的思想实验,所以你必须对我耐心些。因此,我想让你们想象一下,这些理智与理性、自由与平等、正义与民主的捍卫者会怎么理解当今的美国文化?他们会怎样理解由即时传播塑造、由视屏图像控制,同时由互联网、社会媒介和移动设备改造的这一种文化呢?他们会怎样理解电子媒介改变和影响公众话语的方式呢?我认为,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些单词可能是受到干扰的、失望的,甚至说不定是令人厌恶的。
请不要误解我,我确实认为,在过去的这230多年里,我们在科学与技术上所取得的进步,确实会给予他们适当的印象。我还认为他们会承认我们在这过去的两个多世纪中在人权方面所取得的进步。但是,我也相信我们的先贤们会对我们的未来,表达出严肃而且意义深远的担心。关于他们所创立的政府,当富兰克林对其表达不祥的回复时,“一个共和国,如果你能保持它”,他所预料的危险是对某种形式的独裁政府所作的答复。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在他1984年出版的小说中所描述的情况会比富兰克林所知道的任何情况都更加极端,但是,他会很容易地理解强迫、压制和恐惧的基本前提,而极权主义社会就是在这种强迫、压制和恐惧中运转的。富兰克林在他最大胆的梦想中,也从来没有想象到共和国可能会消失,并且不是由于武力,而是由于要满足我们想玩儿得开心的欲望。因此,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在他的小说《美丽新世界》(BraveNewWorld)中所描述的那种地狱般的处境,会使他深感迷惑。但是,我相信他会同意,事实证明赫胥黎比奥威尔更有预见性,正如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在他本人最出名的著作《娱乐至死》(AmusingOurselvestoDeath)中所作出的评论:
奥威尔所担心的是那些可能会禁止图书的人,而赫胥黎为之担心的,则是根本就没有理由禁书,因为就没人要读书。奥威尔畏惧的是剥夺我们信息的人,赫胥黎所担心的,是那些为我们提供过多信息以至于迫使我们处于被动地位并成为自我主义者的人。奥威尔担心真理在我们面前被掩盖,赫胥黎则担心真理会被淹没在不相关事物的海洋之中。奥威尔怕的是我们会成为一种被俘虏的文化,赫胥黎则是怕我们会成为一种微不足道的文化,而沉浸在多种感觉及狂欢的棘鬣鱼和离心牌戏的等价物之中。赫胥黎在《再访美丽新世界》一书中评论公民自由的支持者和理性主义者“由于干扰,他们不能考虑人几乎无限的欲望”。1984年,赫胥黎又说,人们被强加的痛苦所控制,在《美丽新世界》中人们被强加的娱乐所控制。总而言之,奥威尔担心我们所憎恨的会毁掉我们,赫胥黎则担心我们所爱的会毁掉我们。*Postman, N. 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 Public discourse in the age of show business. New York: Viking. 1985.p. vii-viii
正如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的,我论文的题目,“毁灭性娱乐”就是对波兹曼30年前出版的那本书的一个暗示。在我的思想实验中,我倒是认为富兰克林、杰弗逊(Jefferson),以及其他的朋友们,会在波兹曼对传播媒介如何塑造公众话语的解释中找到一丝希望。而且,既然这是我的思想实验,我也宁愿想象他们会从脚注和继波兹曼之后我去年出版的又一本书中得到一些附加的激励,我这本书的书名是《娱乐至死:尼尔·波兹曼的再访美丽新世界》(AmazingOurselvestoDeath:NeilPostman’sBraveNewWorldRevisited,2014)。本论文也是立足于此书。
为本杰明·富兰克林说句公道话,他肯定会熟悉这样一个古老谚语:罗马失火,尼禄弹琴作乐(Nero fiddled while Rome burned),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比喻,比喻面对严重事件却采取不负责任而且愚蠢的行为。罗马失火,弹琴作乐(Fiddling while Rome burns)这一谚语尤其是用来指称政治领导人面对危机不作为的行为。但是,作为民主社会的公民,我们也要对我们的统治负起责任,说到行政不作为,这不是个人行为——在这个乐队中我们都在演奏。罗马失火,弹琴作乐,本来很有可能是《娱乐至死》的副标题,但波兹曼在对追逐娱乐和休闲所做的清教徒式谴责中并没有写这一点,也没有作为一名精英,对今天年轻人的低品位,或者礼仪以及道德标准的丢失发出冗长的哀叹。波兹曼所认定的问题,不是说我们喜欢寻欢或者作乐,因为消遣乃是我们人类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相反,问题是语境方面的。在城市处于着火的语境时,我们理应期待从领导那里得到一个严肃的答复,而不是音乐上的。在某些行为语境下,如法庭审判、宗教仪式或教室,我们理应期待一种在礼貌和行为上适合于如此情境的措施,至少能够阻止对此类情境的破坏。而且,在民主社会必须处理的重大事件的语境中,作为做出决定的基础,我们理应期待进行认真的讨论和辩论。理解语境居于波兹曼讯息理论的核心地位,是对《传道书》(第3章第1节)中非常有说服力之表达的一种理解:“凡事皆有定期,而且天下万物皆有定时。”(To every thing there is a seaso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the heaven.)
波兹曼的观点是说有时候娱乐,但有时候则需要严肃,由于媒介和技术已经提高了我们的娱乐能力,我们失去了辨别娱乐与严肃的能力,模糊了二者之间的边界,总是倾向于娱乐。结果,我们发现我们反而会从好的事情中遭受极大的痛苦。我们非常清楚太多的食物提供过剩营养,会导致肥胖;做超限的运动强身健体反而会损坏筋骨;治病时,药的剂量太大会导致人的死亡。任何生态系统的基本价值都是平衡,波兹曼把20世纪晚期的美国文化认定为危险地失去平衡。在他书名中对死亡的提及绝不只是夸张的语句,而是要指出平衡的丢失已经使他对我们文化的存续、自由民主的存续、甚至对人类作为一种物种的存续都表示怀疑。
因此,不管我们想象中尼禄弹奏的曲调是一首刺耳的“山上之火”(Fire on the Mountain)还是一首“伤感”(Hearts and Flowers)的安静演绎,面对这样的虚无主义音乐,我们可能唤起的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更多希望的音乐片,《屋顶上的提琴手》(FiddlerontheRoof)。在这个音乐片中,主人公特维亚(Tevye)在谈及他自己以及他的乡亲们时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屋顶上的提琴手,努力划拉出一首令人愉快而简单的曲调,却不折断其颈”。他接着开始歌颂传统,这个剧的主题是应对变化、应对现代化的需要。面对着那些将会被证明完全是令人泄气的、令人迷惑的,甚或是令人感觉不稳定的事件,传统充当的是一种非常必要的平衡力。在此,语境再一次是本质的,正如在其他情况下,对传统未加抑制的强调也可能会导致一种僵硬而顽固的文化,这种文化不能适应变化中的环境。
语境与平衡是理解媒介生态学方法的两个基本元素,也就是说,语境与平衡对媒介生态学领域来说是必须的。早在1968年波兹曼就提出了媒介生态学,将其定义为把媒介作为环境进行研究,而且解释说并不是他发明了这一领域,因为这一领域已经存在,他仅仅是给它命名而已。*参见Postman, N. The reformed English curriculum. In A.C. Eurich (Ed.), High school 1980: The shape of the future in American secondary education (pp.160-168). New York: Pitman. 1970.对此,我还要补充一点,最著名、被引用频率最高的媒介生态学学者当属马歇尔·麦克卢汉,他的著名箴言,媒介即讯息,可以被认为是这个领域的第一格言,更精确地说,是第一警句。简言之,媒介即讯息要求我们注意我们如何做事,因为我们做事的方法与我们最终做了什么,即我们的行为结果,有很大关系,而且与我们是谁以及我们最终成为谁,也有很大关系。
人们用很多不同的方式对这一理念进行表述。温斯顿·丘吉尔说:“我们建造高楼;其后高楼塑造我们。”麦克卢汉的同事,约翰·卡尔金(John Culkin),把这一理念扩展为:“我们塑造工具,尔后工具塑造我们”*Culkin, J. Each culture develops its own sense ratio to meet the demands of its environment. In G. Stearn (Ed.). McLuhan: Hot and cool (pp. 49-57). New York: New American Library. 1967. P.52.。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评论到:“不是我们依赖铁路,而是铁路依赖我们”*Thoreau, H. D. 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Philadelphia: Henry Altemus. 1899. P.67. Original work published 1854.,马克·吐温讽刺地说,当你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时,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像钉子(引于Eastham)。*Eastham, S. The media matrix: Deepening the context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 Lanham, MD: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1990. P.17.我母亲喜欢这样一句格言,你怎么铺床就怎么睡觉,这一说法的来源是15世纪的一条法语格言,其英语版本更多了一分主观评判,却少了一分媒介生态学效果。就在同一个世纪,英国作家和印刷机的开拓者威廉·卡克斯顿(William Caxton),出版了一本名为《伊索寓言》(Aesop’s Fables)的故事复述书,其中就有这样一个格言的译文,即:问一个愚蠢的问题,会得到一个愚蠢的答案。这在媒介生态学中是一个基本理念,即:我们所提问题的类型与我们所得到答案的类型有很大关系。你甚至可以在圣经里找到这一理念。在《新约全书》的《马太福音》(26:52)里,耶稣宣布“所有持剑的人都将死于剑”。在大卫(David)的赞美诗第115篇中,关于偶像崇拜有一段话,其结尾是这样说的:“造他的要和他一样,凡靠他的也要如此。”
“造他的要和他一样”——我们成为我们创造的和我们消费的。虽然这一基本理念是古代的,但是赋予麦克卢汉灵感,使其提出这一著名格言的直接源泉之一,是人类学家阿什利·蒙塔古(Ashley Montagu),他写到:“在教学中,真正的讯息是方法而不是内容。”蒙塔古接着宣称:教育“并不取决于知识的传递,而是取决于教师传递知识的方式”*Montagu, A. The cultured man. Cleveland, OH: World. 1958. P.62.。从媒介生态学的观点看,教师是一种媒介,学生是讯息,或者换句话说,真正充当媒介的是关系,在教育中,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所有媒介中最重要的。
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承认我在努力对媒介生态学领域提供一个简短的解释,但是我已经超过了通常意义上的电梯演讲(elevator speech)的时间限制。电梯演讲也可以称之为电梯游说(elevator pitch),这一概念是基于以乘电梯促成的人际关系和话语方式,鉴于乘电梯具有受制听众、相对私密的空间,以及持续时间相对比较短的特点。人际关系与话语形式,受到诸如教室、起居室,或者酒吧间之类地方所拥有的地理特点的影响,我们可以把电梯演讲与这些进行比较。例如:当我们阅读一本书、观看一场电影,或者使用社会媒介时,我们也可以注意到,所有这些实例与我们所达成的关系以及我们所遇到的种种话语形式,有何不同之处。
或许正如你已经注意到的,关于media和medium术语的定义,我所使用的要比学者们在其他领域使用的宽泛得多。我的定义囊括了我们所有的传播形式、我们使用的手段与方法、所有我们能够找到的交流模式与编码、处境与空间、语境与关系,以及我们人与人之间,人与人类环境之间相互调节的所有方式。这就包括了形形色色的技术与技巧,因此不仅仅局限于与传播有关的技术与技巧。但是,我们的传播媒介是一个特殊的焦点,因为媒介是人类境况的中心。我们的语言能力和符号传播能力,使我们与其他物种区别开来,赋予我们以阿尔弗雷德·科尔兹布斯基(Alfred Korzybski)所认为的,只有人类才拥有的时间偏向的能力、保存知识的能力、把知识传给下一代的能力,以及为了取得进步对我们现有知识进行评估的能力。
在媒介生态学这门学问中,我们常常关心一种媒介区别于另一种媒介的不同之处,依次,这又意味着不同的媒介以不同的方式影响我们,因为媒介影响和塑造着我们的思维方式、感觉方式、行为方式、使用感官的方式、集体组织的方式,以及创造和保持文化延续性的方式。这意味着一种新型媒介的引入会对个人与社会带来深远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不是线性的机械性过程之结果。更准确地说,媒介构成环境,生物和地理环境塑造和影响着生物体和物种,媒介所构成的环境则以与之相同的方式塑造和影响着我们。
由此得出结论,媒介生态学领域所关心的是变化的过程。当你把一个变化引入到一个系统,其效应可能引起次生效应,次生效应又会引出第三效应,如此等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懂得一种新型媒介的引入具有一种生态效应,并非简单添加,即简单地在原有系统上添加新型媒介,而是一种变形,也就是导致系统本身的变化。而且由于生态变化的复杂性,我们还应该懂得一些效应是意料之外的、变化莫测的,当然我们绝不会知道任何一种特定创新所带来的所有后果。这意味着伴随着积极效应,总是会有一些负面效应,每一点收益都要付出代价。而且,该收益很可能值得这一代价。但是,如果不先看一下价格牌就买入这一创新,此举真的有意义吗?有一个古老的销售口号:先买而后付款,大致总结了现代的购买模式。这非常类似于赊账购买,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知道我们最终为这次购买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由于媒介生态学关注的是变化,因此媒介生态学提供一种理解人类历史的方法。简单地说,语言与言语对于人类的生存状况是必不可少的。符号系统,尤其是书写系统,与人类从部落社会向诸如城市、王国和帝国之类更复杂的社会组织形式的过渡具有密切的关联。尤其是字母文字,它赋予西方文化以鲜明特性。活字印刷机的发明与欧洲从中世纪向现代社会的转型紧密关联。电子媒介已经终结现代时期,把我们推进到一个被某些学者称之为后现代的新时期。当然,这预示的不仅仅是现代性的结束,而且是几乎四千年字母文化的结束。这就是麦克卢汉为什么曾经指着电视机说:“你真的想知道我是如何看待这东西的吗?如果你要挽救希伯来-希腊-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现代-欧洲文化的一点点碎片,你就得拿一把斧头,把这所有的电视机都砸碎。”*Gordon, W. T. Marshall McLuhan: Escape into understanding.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7. P.301.(引于Gordon)你可能会说麦克卢汉有些极端,不过甚至波兹曼,他常常被贴上新勒德主义者(Neo-Luddite)的标签,他是同意麦克卢汉的观点的。但是,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从电子媒介那里得到的所有好处,都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代价曾经是什么,以及将来又可能是什么。
我们现在可以先注意字母书写的最初形式,即闪米特字母,曾经被古代以色列人所使用,这种字母涉及到一神教和宗教的引入,以神圣的文本,最初的历史叙述,及最初编撰的法典系统等为基础,与之有关的还有司法和人权的一个广义概念。随之而来的就是希腊字母,希腊字母使人类有了修辞学、哲学、戏剧,以及理论科学、最初的货币制度和最初的民主政府。从口头向文字的过渡,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时间偏向能力,打开了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通向科学的重大进步的大门。
印刷机扩大了书面文字的影响,同时也引出了印刷机本身所带来的新的影响,这一点在下面从《圣奥古斯丁的忏悔》(Book VI)中引述的安布罗斯主教(Bishop Ambrose)关于阅读习惯的一段话中可以看到:“当他读书时,他的眼睛在书页上滑动,而且他的心在寻找感觉,但是他的声音与舌头却在休息。”在此,默读如此让人吃惊这一事实,表明在高度清晰的印刷字体出现之前,大声朗读是惯例,印刷字体使得解读文本的过程更容易、也更加快捷。印刷媒介也扩大了书面文字对个人主义和隐私的偏向,由于阅读和书写行为,尤其是在沉默时,要求很高程度的社会隔离,这与说和听截然相反,说和听是集体性的、以小组为中心的活动。
印刷技术显著地增进了人们对信息的获取,导致知识爆炸,同时也促进了专门化和标准化,使过去数个世纪所积累的知识更易于获取,促进了学术研究,导致了现代科学的出现,同时还伴随着闻名的理性时代和启蒙运动的展开。而且印刷技术创造了阅读大众*参见McLuhan, M. The Gutenberg galaxy: The making of typographic man.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62.,阅读大众构筑了民主的基础。获取政治信息能力的提高,已很难让人信服个人由于不了解情况而不能管理自己的理念,由此打破了国家的知识垄断,导致了现代时期的民主革命。正如19世纪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所写的:“他首先借助活字印刷机设备压缩了抄写员的劳动,遣散了雇佣军,解除了大部分国家的国王与元老院(Senates),创立了一个全新的民主世界。”*Carlyle, T.. Sartor resartus; On heroes, hero-worship and the heroic in history. London: J.M. Dent & Sons. 1840/1940. P.29.印刷技术孕育了中央集权制的政治、经济以及社会控制,还有殖民帝国的建立。但是,由于印刷首次开启了对个人主义、理性主义和科学方法的强调,印刷技术也为人类带来了政治解放、自治以及平等等启蒙运动思想。
于是,从印刷媒介环境中走出了启蒙运动,而启蒙运动又导致了美国共和政体的出现,即第一个创立于理性、逻辑论证基础之上的国家,这一点在《独立宣言》中有所提及。在18世纪的媒介环境中,口语文字和书面文字取得了富有成效但却仍然略显脆弱的平衡,不过,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对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的保证,则为这一平衡赋予了特殊的保护。
那么,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中公众话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们可以将其浓缩成三个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图像。从摄影技术的发明,到随后制图、电影、电视和视频等的发展,可以说已经发生了突变,继而进入一种图像文化,一种图像已经取代了文字的文化。正如哲学家苏珊·朗格(Susanne Langer)解释的*参见Langer, S. K. K. Philosophy in a new key: A study in the symbolism of reason, rite and art (3rd ed.).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7.,图像并不提出要求,或进行争论,图像也不提出陈述或主张。例如:如果我说现在外面正在下雨,很有可能要通过直接观察收集证据,由此做出此陈述是否正确的决定。图像是一种具体的展示方法,因此下雨的图片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它可以被用作证据,但是此图片除了其自身之外,不对任何事情提出任何要求。一副图片可以用气笔(airbrush)或者图像处理软件修改过,但是,直到把它附属于一个陈述时它才可能是假的。图像作为一个象征形式的偏向,支持直觉而不是理念的一个连贯组织,引起情绪反应,而非理性思维。
第二个因素是信息。问题是由于我们发送和储存信息的能力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一直在不停地扩大,以至于我们发现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可以说是TMI的时代,即信息过多的时代,也可以称之为信息超载的时代。媒介专业人士很清楚去除所有噪音和混乱的问题。但对于受众来说,要搞清楚如此多的讯息刺激,对其做出评判,测定出我们所收到的讯息中多么少的一部分才是实际上有意义的,哪一部分是能付诸实施的,则是不小的问题。
第三个因素是即时性。电使讯息的即时性传递成为可能,最初是电报。但是,这带来了信息的超载与不连贯性,由于没有时间对材料进行整理,尤其是传播的加速可以迅速颠覆任何一种语境化。速度为我们提供了话语的缩略形式,就如与电报紧密相关的缩略形式、报纸的大标题,以及近来的文字讯息、状态更新和推特等等。正如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Carr)之类的当代评论家注意到的*参见Carr, N. 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 New York: W.W. Norton. 2010.,虽然人们在网上进行大量的阅读,但是却不是与印刷文化有关的深度阅读,而仅仅是一种快速浏览与略读,同时伴随着大量的连接与点击。速度也给予效率一种新型的重视,这基本上就是一些基于测量与统计分析的数字游戏。在这层意义上,口语文字与书面文字之间的平衡,以计数与计算的形式,遭受到另一个方向的冲击。于是,我们就陷入两个极端之间,即:图像与数字之间、非理性与超理性之间。
伴随着电视媒介的出现,图像、信息与即时性史无前例地融合在了一起。在电视上语言居于图像之后,因为电视这种媒介允许我们亲眼目睹正在发生的事,因为事件就正在发生。文字报道再也不是信息的主要来源,转而沦落为现场图像之后的解说。电视播放与文字报道之间的差异在体育节目中可以看到,正如沃尔特·昂(Walter Ong)指出的:“现场电视体育播放的声音落后于观众的认知”*Ong, W. J. The presence of the word: Some prolegomena for cultural and religious history.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7. P.316.。昂还认为即时性的感觉对于电视形式非常重要:“并非所有的电视展示都与现实同步,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电视展示似乎都是同步的;这种工具能够如此进行展示的这一事实,就已表明了它的影响。”*Ong, W. J. The presence of the word: Some prolegomena for cultural and religious history.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7. P.316.然而,电影总是以过去时进行逐步展示,而电视转播则总是以现在时进行,逐渐给我们灌输一种着眼于当下的近视状态。
在《娱乐至死》出版后的三十多年中,由于电视借助电缆和卫星所发生的巨大扩张、互联网的普及,还有网络、社会媒介和移动技术的引入,媒介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有人希望新型媒介要反击电视的消极影响,但是我要说明,作为进一步精心制作的电子媒介,新型媒介有很多共同之处。
关注一下美国最长的真人秀电视系列片,及以“智取胜过逃生”(Outwit Outplay Outlast)为口号的系列片。如果你认为我在此指的是幸存者(Survivor),这一错误可以理解,但是我实际上所指的可以说是谁要当总统?(Who Wants to Be the President?)人们很容易把这二者搞混,因为二者的结尾都是只有一个胜出,其他的通过投票出局。而且,当如此多的政治选举活动在电视上播放时,另一部电视实景系列片《飞黄腾达》(TheApprentice)的主持人,把共和党提名的民意调查引入电视(在撰写本文时),而且能够由此成为下一届总统,这也就不足为奇了吧?这就是尽管事实是唐纳德·特朗普并不具有政治经验,而且也没有什么竞选纲领,只是提出一些陈词滥调,况且按照任何传统的标准看,他的口才都说不上好,甚至其演讲也不是那么地连贯。但是,他拥有十多年主持《飞黄腾达》的经验,而且在此之前很长时间他已经在宣传和自我提升方面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简言之,他懂得如何面对镜头,如何面对观众,他知道在电视屏幕上什么起作用,什么不起作用,这是他在早期投票中能够胜出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并不是说适于上镜头就能够保证胜出,但是,不适合上镜头的候选人,不管他的任职资格如何,似乎都会以失败而告终。近来,新媒介的有效利用也是一个因素,例如,奥巴马女孩(Obama Girl)的YouTube视频,以及奥巴马和特朗普通过推特(Twitter)与支持者进行互动的竞选方式。
现在,可能难以让人相信,但是确实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认为出现在娱乐节目上有损于一位严肃政治家的身份。不过时至今日,这已经成为每一位候选人竞选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已故参议员弗雷德·汤普森(Fred Thompson),以前的职业生涯是一位电影和电视演员,2008年他却在《杰·雷诺今夜秀》(TheTonightShowwithJayLeno)节目上来宣布他的总统候选人资格。他并非是走这条路的第一位候选人。但是,他竟然为了在这个节目上宣布,而不去参加同一时间正在举行的共和党人的总统竞选初次辩论,因为作为一名电视屏幕上的主持老手,他知道由一位喜剧演员主持的晚间娱乐节目,会比在电视上与其他政治家们讨论问题,为他发布他要参与竞选之消息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的确,谁又能谴责他呢?因为事情很简单,在两种形式的电视节目之间进行选择,当然要选择吸引观众更多的节目。在当今的选举周期中,在晚间的脱口秀节目上做嘉宾,对于要参与电视播放的辩论和进行竞选广告之候选人来说,已经成为例行程序。
选举一旦结束,图像政治,作为其统治,以及推动政策与政治主张执行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继续保留。例如:在2014年3月11日,奥巴马总统出现在由扎克·加利费安纳基斯(Zach Galifianakis)主持的喜剧节目《蕨间访谈》(BetweenTwoFerns)中,奥巴马的动机是激励年轻人报名参加医疗保健。毫无疑问,这一节目非常具有娱乐性,的确相当地滑稽。而且毫无疑问,奥巴马能够影响他的目标受众。问题反而是他极力要传达的讯息是否能够传递给所有人,或者讯息是否会消失在喜剧和讽刺的语境中。而且,首要的问题是由于娱乐与政治之间界限的模糊性,人们完全能够在娱乐节目中进行对民主政治至关重要的严肃话语。
报纸是有其缺陷的,不过曾经有一段时间,一个庄重的人从来不承认他会像特朗普一样,只从电视上获取新闻。当特朗普2014年8月在《与媒体见面》(MeetthePress)节目上被问到他对军事干预观点的信息来源时,他的回答是:“好吧,我看表演,我的意思是我确实看很多——你知道的,当你看你的表演,以及其他的所有表演,你有一个整体的概念,而且你就拥有某些人……”。他的这一回答与电视新闻的不连贯性非常非常地吻合,因为都是从一个又一个互不相关的报道中蹦出来的,而后是一系列商业广告,之后再蹦回来。
三十年前,致力于网络新闻的广播业新闻工作者,诉苦说他们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报道当日事件,因此其报道只能比内容提要还要简单得多。但是,我们发现即便现在我们拥有了有线新闻频道进行24小时的新闻循环播报,新闻报道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事实证明,大部分人只是用有限的时间收看有线电视台,因此为了不失去观众,他们往往是提供重复内容而不是往深处报道,在此情况下,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新的报道也一直保持简短。从本质上说,福克斯新闻频道(Fox News)、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MSNBC),这些媒体发现他们能够通过提供更具有娱乐性的节目,建立更大的观众群,但是这种娱乐性节目要强调戏剧性冲突,类似于电视直播的职业摔跤项目中的对抗,而不能类同于很多报纸评论专栏。
传统的电视箴言,越血腥越吸引眼球(if it bleeds, it leads),完美地总结了这样一个事实,即什么样的事件需要报道,需要用多长时间进行报道,把其放在哪个栏目里进行报道,这些决定很大程度上受到引人注目之画面的出现或缺失的影响。智能手机、仪表板上的摄像头、监控视频等等,所录制的视屏可以随时调用,这也极大地推进了这一趋势。我们发现摄像机抓拍到的,已经成为一种新型的新闻节目,其唯一的基本原理就是收集和呈现视频剪辑,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和兴趣。这样,新闻工作就被简化为《美国家庭滑稽录像》(America’sFunniestHomeVideos)的副产品。
不过,为什么不这样呢?毕竟电视新闻节目就叫做shows(表演),其本身就是娱乐性行业的一个组成部分。本节目有主题音乐,新闻播音员要化妆、做发型,而且服装也要适当。他们成为名人,出现在电影和电视节目中,模糊了虚构作品与非虚构作品之间的界限。许多观众哀悼布莱恩·威廉姆斯(Brian Williams)的去世,他得到此殊荣的主要资格,就是他看上去和听起来像一位传统的网络新闻主持人。得到人们赞扬的电视评论员马文·基曼(Marvin Kitman)把威廉姆斯描绘得普普通通,他“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好人,穿着总是很讲究”,但是“更多的则是一位演员/扮演一个新闻记者的模特。”*Kitman, M. (2015).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Brian the Mediocre: A “Marvin Kitman Show” Miniseries, Part II. Retrieved from http://www.marvinkitman.com/RiseandDeclineofBrian2.html
当然,这并不重要,因为在他坐上主持人这把交椅之前很久,人们已经注意到35岁以下非常理想的成年观众,一直从午夜秀主持人杰·雷诺和大卫·莱特曼(David Letterman)的独白中获取新闻。沃尔特·克朗凯特(Walter Cronkite)从1962年到1981年一直主持CBS晚间新闻(CBS Evening News),他通常被人们称之为在美国最值得信任的人,但是近些年如果有人宣称这个头衔,很可能是乔恩·斯图尔特(Jon Stewart),他是喜剧中心有线电视节目《每日秀》(TheDailyShow)的主持人。当然,斯图尔特与雷诺和莱特曼一样,是一位喜剧演员,而不是一位新闻工作者,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现在这么多人从喜剧演员那里获取新闻,这是否意味着新闻工作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这或许就是说,如果斯图尔特今年的早些时候宣布他即将离开《每日秀》节目,布莱恩·威廉姆斯将是被人们探讨的很有可能的接任者之一。
在此我必须说明,就新媒介提供一个足够的替代这一点而言,并非十分清楚。Twitter仅仅为我们提供一种新型电信话语,YouTube 和 Instagram是图像文化的新型显示。Internet以一种主要的形式引起信息过载,几乎使我们处于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这一孤岛强化美国社会的分隔,因此似乎并非提供一个供讨论与审议的共享论坛。
借助对比,考虑一下方济各教皇最近对美国的访问。罗马天主教会的领袖是一个严肃的人,他传递一种很强的尊严、怜悯和道德权威意识。他不是一位由于具备媒介能力而被选中的人,即具有能够借助社会媒介面对电视摄像机进行表演或分享个人信息之能力。他不是一名表演者。
我非常感动于他于2015年9月25日在9/11纪念馆领导的跨宗教信仰服务。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络上看到的,当时我穿着睡衣、喝着咖啡,而且吃着百吉饼。仪式一结束我就换了频道。那么,这与在家庭影院看一部辛辣影片的体验有什么不同吗?当仪式被电视播放或被推特或被图片分享时,宗教体验又会怎么样呢?正如沃尔特·昂所解释的*参见Ong, W. J. The presence of the word: Some prolegomena for cultural and religious history.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7. 又见Orality and literacy: The technologizing of the word. London: Routledge. 1982.,声音与神圣之感觉具有亲密的连接。人的声音,是人类最具特色、最为独特的元素,是由呼吸产生的,与生命本身具有紧密的联系,在希伯来语言中,呼吸和风的用词与精神和灵魂、人类和神圣是同义词。所以值得问一下,如果在圣歌和祈祷中听到的声音是无气息的,从电子化脱离肉体之意义上说,声音还有意义吗?问题一如既往地仍然是语境问题。参与宗教仪式使我们处于一种特殊的语境,这种语境不同于所有其他语境,它使我们置身于独特的媒介环境,这一环境使我们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且遵守着一套不同的规则。不管地点是教堂、犹太教会堂、寺庙或者清真寺,还是在户外,在一个租用的会堂里,其宗教体验,正如米尔恰·伊利亚德(Mircea Eliade)所指出的那样*参见Eliade, M. The sacred and the profane (Willard Trask, Trans.). New York: Harvest/HBJ Books. 1959.,都是以神圣的空间和神圣的时间感觉为特征的,因为这种感觉是独特的,区别于世俗的空间与时间。的确,神圣化与献祭的深层意义,追溯到希伯来语文字kadosh,就是分离与区别。那么,当坐在长凳上的聚会者听到手机铃响、收文本信息,或者甚至停下来接手机时,我们神圣的空间和时间感觉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虽然我们的神圣体验与声音和响声具有极强的联系,但是,正如《圣经》里所描述的,与上帝的“微小的声音”(列王纪上19章12节)也连接在一起,同时与安静和沉默也有关联。许多宗教,在他们的礼拜仪式上都包含某种形式的默默祈祷,而且沉默也是沉思与冥想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在20世纪,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巨变之后,关于所谓上帝的沉默到底是什么,人们进行了大量的探讨,沃尔特·昂表示*参见Ong, W. J. The presence of the word: Some prolegomena for cultural and religious history.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7.,与其说是上帝已经停止与我们说话,还不如说是电子媒介制造了如此多的噪音,以至于把我们完全淹没了,因此听不见上帝微小的声音。不管宗教体验是否可以看作就是与比我们自身更加伟大之事物的融合交流,是否就是一种个人的神性或者是对宇宙的一种卓越理解,是否所涉及的就是一次精神旅行、真挚的自我反省,或者仅仅就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做出的一次努力,但是,沉默的丧失与种种干扰的不停泛滥,简直可以说就是对我们集体精神健康的摧毁,同时也是对文化生存前景的摧毁。
就教育而言,学校教育一直关心的就是学习阅读与写作。电视与电子媒介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不同而又互不相容的课程。因此,值得关注的是:花费时间看诸如《天线宝宝》(Teletubbies)、《布巴斯》(Boobah)和《嘎巴宝宝》(YoGabbaGabba)等电视节目是否会为低幼儿童带来最大利益?有线电视通过国家地理频道、历史频道和探索频道等,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专门的教育节目,这为纪录片的传播提供了途径,观众尤其是被吸引到了诸如《非法酿酒商》(Moonshiners)、《远古外星人》(AncientAliens)、《不明飞行物档案》(UFOFiles)、《诺查丹玛斯效应》(TheNostradamusEffect)等的电视节目上。在动物星球频道上,两部叫《美人鱼》(Mermaids)的专题片:《发现的尸体与美人鱼》(TheBodyFoundandMermaids)和《新的证据》(TheNewEvidence),分别于2012年和2013年播出,它为有线播放创造了其17年历史中的最高收视率。这些虚假的纪录片被很多观众误以为是真的,甚至促使国家海洋和大气治理署发布一个声明,陈述美人鱼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在此,我们还可以顺便提及学习频道,也可称之为TLP,已经由于改播诸如《孩童与皇冠》(Toddlers&Tiaras)以及其臭名昭著的衍生品《亲爱的波波来了》(HereComesHoneyBooBoo)等真人秀节目,而取得了最高收视率。
在高等教育中,目前最流行的是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其缩略形式是MOOC。MOOC可以同时拥有多达100000名学生,这又出现了问题;在何种意义上MOOC是一门课程?教师实际上是在何种意义上进行教学?现在越来越清楚,这个用首字母缩略而成的单词MOOC,实际上是一种新型变异,这种变异是在与新型媒介有关联的其他条件下产生的,例如MMORPG(一种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换句话说,其基本内涵实际上是游戏,而不是学校教育。虽然游戏也具有教育意义,但问题是学习能简化为游戏吗?或者说,难道我们是在谈论重大偷窃罪教育吗?
作为研究媒介即讯息理论基础之上的另一个变异,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坚称,“不存在危险的思想;只有思考本身才是危险的”*Arendt, H. The life of the mind. San Diego, CA: Harvest. 1978. P176.。因此,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我们所有令人惊讶的新型媒介与技术,能留给我们空间与时间,让我们停下、反思,并反复思考事物吗?或者是我们的思维能力已经被淹没在图像和噪音的洪流之中,或者是由于计算与自动化的缘故,该能力已经被抛向了一边。
在这一点上,你可能会想象如果我们能够回到以前,并且向本杰明·富兰克林展示事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能会把他的风筝放进壁橱,绝不会冒险走进雷暴雨之中去释放电能。但是我却认为,更有可能的是他会坐下来详细描写一些理念,关于我们如何才能维持共和政体、我们将必须做什么来反击他的发现所引起的这个勇敢新世界的偏向如此等等的一些理念。他的描写从开始就会沿着麦克卢汉陈述的思路“只要愿意深思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避免的”*McLuhan, M. & Fiore, Q. The medium is the massage: An inventory of effects. Corte Madera, CA: Gingko Press, 1967. P.25.(McLuhan & Fiore)来进行。深思媒介环境就是媒介生态学研究的主要目的之一。
至于波兹曼,他很清楚美国社会的缺陷与失败,但是作为启蒙运动理想的支持者,他信赖启蒙运动的希望与潜能。在某种程度上,他同意亚伯拉罕·林肯把美国所做的尝试描述为“地球上最后的希望”,但是,他也会附和林肯对“一个国家如此不幸地分心”之忧虑。可是现在把我们转入岔道的不是内战的恐惧。相反,由于源源不断的娱乐、信息与创新,我们发现我们已经偏离了更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波兹曼的推论证明了作为一个整体之人类的未来,尤其是在经济一体化和全球化时代整体人类的未来。而且,所有这一切都归结到一个问题,即我们可以思考并探讨关于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正在走向何方的问题吗?
我们生活在暴风雨之中,借此我们谈及电子媒介环境的吵闹本性,因为电子媒介是借助数字技术得到发展的。我们的传播和互相作用模式,即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工具所发生的一波又一波变化,已经改变并将继续改变我们的社会与文化,同时还有我们的精神和自身。作为人类,我们当然做好了度过这场暂时暴风雨的一切准备,但是我们原本不清楚我们是否能够在这永久的剧变中建立一种生活的可持续发展方式,无论是自然的还是文化的。在保持人性完整的同时,我们如何继续生存?这就是波兹曼提出的基本问题,也是他称之为媒介生态学的研究领域所提出的问题。
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再坚持让我们放弃媒介与技术,尽力回到更早时代,回到不太发达的生活方式,也是毫无意义的。否认人类发明的发展为人类所带来的合理利益,也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乎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进行协调评价,评价研究我们正在做的、我们应该怎么做,认真权衡技术的成本与收益,考虑什么才是对媒介的合理使用,什么样的使用是不恰当的,应继续保持警惕,理解创新总是会导致意料之外的结果,其中有些结果也是令人不悦的。
在此,我只提几条实用性建议。首先,我们需要加强对言语、会话、公共演讲、口语表达及大声朗读的投入。同样,我们还需要更多地强调对书面语、读写能力及持久性深度阅读的实践。这需要大量的安静时间,遵守每周的技术安息日运动所开辟的那种安静时间,而做到这些是要付出努力的。不过,最终所需要的是文化上的变化,而且还应该涵盖对美国试验四个基础的强化,这四个基础都是文字文化的产物,并由印刷媒介环境所塑造,它们是:民主政治、出版自由、宗教和学校教育。
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TheTempest)中有这样一句话:“美丽的新世界啊,有这样的人在”,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从这个句子中摘出他的预言小说题目。莎士比亚的主要戏剧人物,普洛斯彼罗(Prospero)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过着流放生活。而且,我们像普洛斯彼罗一样,通过使用具有魔法之力的媒介与技术,也拥有非凡的能力。昂笔下的这位普洛斯彼罗最后为了与他的家庭和社区一起拥抱这个合理而又和谐的世界,终于愿意放弃他的魔法,昂以此结束了他的这部戏剧。那么,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吗?或许不需要完全放弃我们的天赋才能,但是要注意语境以及我们对平衡的需求。我们再一次引用《传道书》中的句子时, 我们还能记起“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拥抱有时,不拥抱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第3章第4-7节)等等这些句子吧?尽管事实情况确实是这样,但是,在我们所栖息的电子媒介环境中,时间总是被统一规定为一年365天,一周7天,一天24小时,而且季节也绝不改变。而且,我们能创造麦克卢汉称之为的逆环境(counterenvironments)吗?逆环境就是指电子媒介之偏向不能支配的安全空间,例如,存在于圣殿、神圣空间、学校,还有致力于艺术和创造性表达之场所的区域。简言之,当我们在极度消遣、寻找信息,甚至震惊至死时,我们能逆自己是在虚度光阴这一事实,从而找到开始说话、思考,以至于教会自己重返生活之方式、方法和途径吗?这就是我留给大家思考的问题。
FatalAmusements:ContemplatingtheTempestofContemporaryMediaandAmericanCulture
Strate Lan-ce; Yun-Peng Zhang
Abstract: Our use of the electronic media to conduct serious discourse raises the question of whether we areamusingourselvestodeath, as Neil Postman argued. The approach known asmediaecology, the study of media as environments, which emphasizes the need to understand context and find balance, provides a basis for the analysis and critique of contemporary culture. The American republic was born out of the typographic media environment, while our current electronic media environment, with its emphasis on images, information, and immediacy, has had many negative effects on American politics, journalism, religious experience, and education.
Keywords: electronic media; amusement; media environment; American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