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忠(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福建福州 350007)
当下,探讨阅读推广的文章颇受业界的关注,但对阅读推广的效果却很少进行跟踪考察,也缺乏科学的评估体系。开展阅读推广的终极目的是为了传递阅读力量,建设书香社会,助力科教兴国,圆我中国梦。显然,这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仅靠少数精英人才的示范和带动是远远不够的。阅读推广的有生力量在基层,在广大馆员的积极参与。这就需要培养和挖掘一批业务素质强、甘于奉献的基层阅读推广人。这是一项慢工细活,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我决定晒一晒自己从平凡读者到阅读推广人的心路历程,不为别的,只期待能与从业同仁作一次掏心的交流。
我与图书馆的初识之缘始于一段美好的“听书”。大一时,同宿舍的涂培土同学有一台收音机,这在当时可是了不起的装备。当年午间休息时,舍友们不约而同养成了收听广播的习惯。最吸引的栏目就是当时热播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评书者饱含深情的讲述,普通人在历史转折时期不屈不挠的奋斗史,特别是小说男女主角孙少平、田晓霞坎坷曲折、无比纯真的爱情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大家的耳朵。记得当年同学之间的书信往来还念念不忘交流、探讨《平凡的世界》。断断续续的“听书”并不过瘾,经过一段时间的守候,我终于在图书馆借到了该书,还顺藤摸瓜借阅了路遥创作的另一力作《人生》。阅读佳作带来的精神快感是难于形容的,由此,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图书馆。大学里,正规的功课不多,许多无处消闲的时光我都泡在图书馆。可惜我进图书馆没什么目的性,也不讲究阅读方法,大抵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地吸收。令我羞愧的是在图书馆那一本本心爱的书面前。我不至一次产生过窃为已有的念头,其中就有希罗多德的《历史》、罗素的《西方哲学史》等名著。但也许是阅览厅那宁静的读书氛围对我的净化作用,抑或是我对名誉受损的恐惧和“书非借不能读也”的古训把我窃书的念头消融了,我终于没有成为现代“孔乙已”。由于激烈的思想斗争战胜了私心杂念,我反而更加珍惜图书,抢着时间把准备窃为已有的书看完。就这样,图书馆成了我每天必光顾的心灵殿堂,一日不去蹭一段时光,便仿佛缺少了什么似的,连睡觉也不踏实。书籍滋养了我的精神,内心向善的力量也变得强大。出于对书的热爱,我主动找图书馆老师,表达了乐意当义务馆员的意愿。我的“傻呼呼”的样子赢得了图书馆老师的信任,我被接纳为一名志愿者,时常帮着整理书架打扫卫生什么的。点点滴滴的日常接触,我与热心的图书馆职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非常感谢他们为我提供了丰厚的精神食粮,使我的内心永远有一片芳草水美的地方。大学年华一晃而过,幸运的是毕业后,我分配在图书馆工作。从此,图书馆成了我生活的“第二起居室”,每当走进图书馆,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我知道,对于爱书者而言,这是人生最好的定位
搬馆不外乎两个原因,或则是业务整合的需要,或则是乔迁新馆,有了更好的发展平台。我经历了原美术、音乐、化学、生物资料室整合到主馆的4次搬迁,还经历了2次主馆大搬迁。令我终生难忘的就是1992年初福建师范大学仓山校区主馆从砖式斑驳的5号楼(现为仓山校区值班楼,面积6000平方米)搬至由著名历史学家周谷城题写馆名的梯形新馆(面积18000平方米)。要把当时馆藏约180万册的藏书顺利转移,有的还要打码、贴码、除尘,之后按分类法整序排架成一条龙,其中的艰辛非亲历不足以尽道哉。当时搬馆经费紧缺,主要靠本馆职工捆扎、编号、装包、肩扛、板车拉等原始人力来完成。搬馆时间较紧,学校要求新馆务必赶在新学年保质保量准时向读者开放。
有压力就有动力。正如搬家一样,虽然繁琐劳累,但对美好前景的向往给了我们无穷的力量。我庆幸自己在体力最好的年代赶上了搬馆喜事,特别是小时候干农活练就的拉板车功夫在这次搬馆中派上了用场。拉板车看似是简单的体力活,但也有一定的技巧,特别是上下坡时,稍不注意,重心控制不稳,车辆就可能出轨,造成安全隐患。从5号楼到梯形新馆,空间距离不长,但需经过3道坡的转换。下坡时,要扎腰紧扣脚尖;上坡时,要猫腰尽力后蹬。这一切靠的是对力道和重心的精准把握。经过一次次挥汗如雨的洗礼,我磨破了3双胶底绿色解放牌军鞋,终于圆满完成了任务。
搬馆那年,难忘的事说不完。当时,我以馆为家,住在梯形新馆的消防室,兼顾图书的防护任务。记得有一次夜晚刮台风,5楼的几扇窗户破了,堆在地上的书籍随时都有可能泡在雨水中。我一面向领导同事通报求救,一面率先在第一时间转移可能被雨水淋湿的书籍。经过通宵夜战,终于避免了一次可能由台风带来的难以挽回的资料损坏。
也许是苦活、重活、脏活抢着干的缘故,那年,我被评为校管理与服务先进个人。荣誉永远只能说明过去。重要的是,经历了搬馆的磨练,为了顺利完成学校布置的硬任务,同事们不怕苦,不怕累的工作劲头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特别是老党员郑豫广、徐竹英等同志事事冲在前头,以身作则,无私奉献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从此,我更加热爱这份职业,矢志坚守“爱馆、爱书、爱读者”的职业操守。在3楼阅览厅值班的那段日子,我甘当志愿者,每天提着水壶在1楼和3楼之间往返数十趟,义务为读者充水,有读者称我是“开水哥”,让我颇感惭愧,我只是行些许之善,即得到不少读者的点赞。《学习时报》刊登了我的工作感悟《善待读者即有得》一文,人民网,新华网,光明网,新浪网等众多媒体纷纷转载,增进了馆员与读者的良好互动。
有人认为,从事图书馆工作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轻松活。每当听到这种误解的声音,我很想跳出来加以辩解,但我知道自己身微言轻,有为才能有位,提高图书馆在读者心目中的位置,关键还要靠馆员的不懈努力。
毕业后,我曾立下宏愿,三年内要全部摸清馆藏,把图书信息及藏书布点全部武装在头脑里。这样,无论读者需要什么书,我都能在第一时间马上解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基库仍实行闭架管理,读者手工查检后需填写索书单(10张/角),之后交由跑库馆员取书。我生怕读者在柜台外等的不耐烦,更怕耽误读者的时间,总是以飞跑的速度进进出出,在第一时间把书交到读者手里。偶有找不到书的情况,则记录在本子上以便再核查,并尽可能提供替代书供读者选用。比如,找不到《家》《春》《秋》则推荐《巴金选集》或《巴金全集》。在尽心尽责的部主任徐竹英同志的示范下,我们可以自豪地说,当时基库的拒绝率几近于零。我们的服务受到许多读者的点赞。记得那些年陈贞寿、骆焉名、高时良、林庆元等名教授为科研之需经常到图书馆查资料,他们对基库的服务十分满意。专著出版时,他们还特意在《后记》里对基库的馆员点名致谢。我还收到多位老师签名“国忠同志雅正”的赠书,这份友情和成就感一直沉淀在我的心里,激励我不断前行,永远向善,力争成为一名有知识有内涵的阅读推广人。
韩愈《师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1]馆员要想在服务的广度和深度上赢得读者的青睐和信任,就要多关注图书的出版发行动态,关注学科的前沿信息,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身的业务素质。
打铁还需自身硬。为了给自己多“充电”,工作之初,我即给自己量身定做了“野心勃勃”的十年阅读计划,主要分为两个板块:一是经典名著。我知道自己学识浅薄,便从恶补名著抓起。我坚持每天六点左右起床,晚上十二点前不休息,把业余的时间全都放在阅读上,特别是寒暑假,每次回家,包包里装的全是书。《飘》《斯佳丽》《嘉莉妹妹》《珍妮姑娘》《简爱》《雾都孤儿》《复活》《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巴黎圣母院》《荆棘鸟》等数百种名著便是在那个时期拜读的。二是导读刊物及时政要闻报刊,如《读书》《中国图书评论》《中华读书报》《中国教育报》等。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正是我疯狂阅读的十年。我读书不求一桌一椅,也不论宁静与吵杂。路上、厕上、枕上等,我都能尽快地进入书的世界,享受阅读的无穷乐趣,有时因太入迷,错过了用膳时间,只好以快食面充饥。我读书时喜欢站阅,好象站阅书的内容便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加速沉淀在我心底,有时陶醉于书的世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我读书的坏习惯根深蒂固。我不喜欢做笔记摘录眉批什么的。这个坏习惯与喜欢站阅书写不方便有关系。有时写作需要用某方面的资料,只好走回头路,可谓事倍功半。好在有图书馆做“靠山”,倒也能补救过来。
《论语·为政》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2]读书之余,我也信手涂鸦写点豆腐块的文章,多数为随感而发,自我欣赏。后来,我尝试着向报刊投稿,有一些编辑读者赏识,让我受宠若惊,使我更加努力地耕耘。多年来,我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文化报》等报刊发表作品300多篇,获奖13次,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读者》等全文转载11次。1998—2000年我兼任《青春潮》《海峡姐妹》的专栏作者,任务是每个月必须按时完成专栏的约稿或组稿任务。我知道自己没多少墨水,只有以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拿出高质量的稿子。那是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日子,为了按时交稿,不让编辑和读者失望,我时常处于“疯疯癫癫”状态,思路堵塞时,彻夜难眠;灵感突来时,手舞足蹈。真所谓“为伊思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也许是职业关系,常有读者朋友希望我推荐一些书目供阅读时参考。对此,我颇感为难。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从不敢把自己的口味强加于人。如果说有哪类书值得推荐、值得一读再读的话,毫无疑问就是经典名著。冯友兰对此有过精辟的阐述,他说:“自古以来,已经有一位最公正的评选家,有许多推荐者向它推荐好书。这个选家就是时间,这些推荐者就是群众。时间照着他们的推荐,对于那些没有永久价值的书都刷下去了,把那些有永久价值的书流传下来。现在我们所称谓经典著作或古典著作的书都是经过时间考验流传下来的。这一类的书应该精读”。[3]阅读经典如品味陈年佳酒,入口之后,余香徐徐上来,回味无穷。经典的魅力还在于,同样的书,不同时期阅读给人的感受却不一样。年少时阅读《三国演义》,我只是被草船借箭、赤壁之战等精彩故事所吸引;成年时重读,我对其中的计谋策略、尔虞我诈的人际架构深思玩味。阅读经典颇为费时。在行色匆匆的微阅读时代,我们的时间常常被碎片的零散的信息所霸占,能摈弃尘嚣,静下心重温经典,确实需要相当强大的定力。
信息时代,读者的选择更加多元,图书馆存在的意义颇有弱化之势,有些数据产商和搜索平台甚至放言:“未来图书馆将不复存在”。此言虽为夸张,但图书馆从业者也应该有强烈的危机感。因为读者的需求是图书馆存在的根本价值,失去了读者,图书馆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从这个意义上理解,读者就是馆员的衣食父母,建立以满足读者需求为调节手段的阅读推广机制是图书馆存在和发展的必然要求。
从踏上工作岗位的那天起,我始终认为搞好阅读推广是图书馆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我先后在基库、金法库担任岗位组长多年,直接参与并推动书库从封闭式管理向开放式管理、从传统借阅向计算机借阅、从被动服务逐渐向主动服务的转化过程,在满足读者的个性化需求方面收到了可喜的成效。如我校金字招牌孙绍振教授,他执教跨越半个多世纪,桃李满园,著作等身。每当他急需资料的时候,他只要一个电话,我即在第一时间把他所需要的资料送到他家里。见面时,他总说:“多次麻烦你,非常感谢!”我则把这种“麻烦”当作快乐的享受,得益于图书馆丰富的馆藏,使我有机会时不时走进孙老师的书斋,感受他的博学和智慧。孙老师经常出差,每次外出讲学,总要带一些书回家。文友、出版社也时常寄赠新书给孙老师,加上他自己的购书,他家的藏书源源不断,书架、沙发、茶几、床头等凡是能利用的空间全都被书籍填满。他每年都会赠送一批藏书给图书馆,累计捐赠书籍超过5千册。他的捐书成了馆藏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他的个人专著,很受读者欢迎,借阅量不断被刷新。我的书柜里,收藏了他签名的“国忠存念”“国忠惠存”的专著《孙绍振解读经典散文》《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演说经典之美》《美女危险论》《灵魂的喜剧》《愧对书斋》《挑剔文坛》《月迷津渡》等共31种。这些赠书不仅是和谐馆读关系的见证,也成了我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办好书评刊物也是我馆营造书香校园,增进与读者沟通的桥梁之一。1993年至2008年,我兼任《读书与评介》主编,全程参与每一期的策划、组稿、审稿、校对、编辑发行等任务,迎来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长安学子。《读书与评介》以“小书评、大容量、读书人、读书事”为办刊宗旨,用稿采用“三三”制,即老师、研究生、本科生各占三分一,每期还尽可能向我校名师约稿。该刊曾得到孙绍振、南帆、汪征鲁、颜纯钧、朱以撒、林国平、傅文庆等诸多名家的大力支持。朱以撒教授两次为刊物题写刊名,并惠赐大作。该刊共推出48期,品质得到各方的充分认可,在30期纪念刊上,前校长李建平教授题写了热情洋溢的贺词:“多读书读好书乃素质教育,荐新作评佳作为学子导航”。为纪念刊题写贺词的还有陈征、王耀华、郑传芳、谢树森、陈章汉等学界名流。
阅读推广需要各方形成合力。以《读书与评介》为阵地,我馆曾多次成功举办“图书馆、书与读者”的演讲比赛、诵读比赛、书评征文大赛,还主持了福建师范大学读书“三部曲”的问卷调查、连续多年主办“读书节”等大型文化活动,这些活动活跃了校园读书氛围,受到广泛好评。
茫茫书海,读什么和怎么读,这是读者利用图书馆中颇感困惑的两个问题。以办好导读刊物为已任,我撰写了上百篇书评、读书随笔、阅读推广探讨等方面的文章,有的发表在《中华读书报》《学习时报》《中国出版》《中国图书评论》等报刊。其中《穿过读书》获第十三届全国书市“好读书、读好书、读书好”主题征文大赛一等奖(前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亲自颁发证书,多家媒体跟踪报道),《阅读推广策划方案的九条思路》获2013年“全民阅读年会”征文一等奖(中国图书馆学会阅读推广委员会、韬奋基金会和全国新华书店协会联合主办)。这些成果见证了我跋涉的脚印,也给了我继续前行的信心和勇气。
不经意间,我与图书馆朝夕相处已近30年。我是个万事随缘,对物质没什么奢望的书虫。回首前尘往事,感受最深的就是时间总是不够用,书籍永远读不完。站在一排排书架前,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微,唯有加强学习,善待读者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褒奖。荀子《劝学》云:“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4]如果把阅读推广的领域比喻为广阔的土地,那么,我愿化作拱拱土的蚯蚓,为春暖花开尽松土之责。
〔1〕 《师说》原文.搜狗搜索[EB/OL].[2017-04-24].https://www.sogou.com
〔2〕 《论语·为政》百度百科[EB/OL].[2017-04-24].http://baike.baidu.com
〔3〕 冯友兰.我的读书经验.百度文库[EB/OL].[2017-04-27].http://wenku.baidu.com/view/991361c158f5f61fb6366605.html
〔4〕 荀子《劝学》原文.搜狗搜索[EB/OL].[2017-04-28].https://www.sog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