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来(东莞图书馆,广东东莞 523071)
信息丰饶、甚至泛滥的时代,认真读书近于奢侈的当下,能够由始至终看完一本书是不多的。翻检浏览和精读辩诘两种读书方法都是需要的,视乎阅读需要和图书价值而定,而《当图书进入战争》却让我“奢侈”了一回。掩卷思之,令人憬悟:不同的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国家,其对待图书的态度,反映出来的就是其自身对人性的认知、对文明的态度。
书中三个对比描述,分别是两个战场、两个国家、两个组织,给我深刻印象。
时值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作者指出“战争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分别在战场和图书馆两个地方进行。”由此,我推论:二战爆发的日期不应定为1939年9月1日德军入侵波兰,而应该是1933年5月10日柏林贝贝尔广场上的焚书行动,那是赤裸裸的向人类文明宣战,作为精神战场的图书馆最先感受并经历了战火硝烟。
“两个国家”即德国与美国:一个发明了古腾堡印刷术,并拥有众多思想家、艺术家、科学家;一个新大陆建国,富有活力追求精神自由成长;在二十世纪,一个焚书,欲“纯洁”其民族;一个反其道而行,捐书救书,让更多的人读书,即使处于战场坑道恶劣环境中的士兵也能手捧一本书。二战的结局是对二个国家的宣判。更为重要的是,美国通过战时的图书运动,战后“促成了‘文化中产阶级’的形成,使阅读扩散到更为广泛和民主化的群体。”可见,对于图书的不同态度和行为,反映出国家的状态与发展。
“两个组织”也即美国的图书馆人和出版人两个组织——美国图书馆协会ALA和战时图书协会,他们分别组织了胜利图书运动和军供版图书项目。两种图书提供方式反映了两种职业人的思考和行为方式。一个激情起步,热情似火,很快就星火燎原,上至罗斯福总统及夫人,下至全国乡村社区,都被动员起来参与到捐书送书的胜利图书运动中。一个有感于战场上阅读的要求,创造并持续推出了军供版图书,在图书内容选择、开本版式小巧实用、批量效益生产上都突破了以往的图书出版,以“计划,组织,并高效执行”;两者的存在时间分别是:胜利图书运动为1942年1月12日—1943年10月1日;而军供版图书首批A系列的150万册在1943年9月出现,至1947年9月发送最后一批。两种以图书为职业伴侣的组织,分别用他们的热情、担当、智慧,肩负起思想战场主力军的任务,其活动产生了重大影响并改变了战争,且延续至今。而两相比较,留给我们图书馆人更多的思考。
图书馆人是图书的守护者,也是阅读的推广者,守护图书就是守护人类文明,推广阅读就是提升人们生活品质、促进社会文明进步。这是图书馆的职业基础,既普通又崇高。让更多的人读书,是图书馆人的情怀,也是使命。ALA主导并组织实施胜利图书运动,肇因于此。活动的背后,我们可以看到,平时默默无闻、安贫乐道的图书馆员们所展现出来的精神世界:有激情、肯担当、乐于奉献、融于社会,对人类文明载体的图书具有布道者的虔诚信仰与道德义务。图书馆人的行动传播了图书馆的职业价值和文明追求,换来了社会的认知、认同,赢得了社会的尊重。今天,我们依然为美国的图书馆同行创办的胜利图书运动而感到自豪。
美国图书馆同仁主动关注和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在社会进步的重要历史阶段,美国图书馆协会都会有所行动,比如积极介入千年数字法案,代表公众利益发声,强调新法应体现均衡保护原则。ALA设立的国际创新奖与东莞图书馆直接相关。2007年底ALA主席来馆考察,有感于东莞图书馆的诸多业务创新,并受文化部创新奖的启发,决定设立国际创新奖,在次年将首届奖项颁发给东莞图书馆。这即是ALA关注图书馆行业的社会化走向,也展现出图书馆的职业自信。借鉴同行的经验,中国图书馆界也有必要通过组织广泛的社会活动来赢得社会的重新认知和尊重,让社会看到图书馆员的作为、情怀和追求。组织社会活动,调动社会资源,进而更好地为社会服务,首先需要的就是热情,为社会、为人类服务的热情。
而在热情之外,在合理地获得社会认同之余,图书馆自己还要深刻检讨在活动中的问题。随着胜利图书运动的开展,出现两个新的问题,一是捐赠图书的来源枯竭,二是士兵需要轻装前进。所以,运动式的捐书不可持久,于是军供版图书出现并取代了胜利图书运动。在我看来,更大的问题是图书馆人丢失了专业坚守,图书馆人仅仅承担了图书捐赠的中介和二传手的角色是远远不够的,图书的内容价值选择和服务对象的针对推送是我们专业的核心。图书馆先贤所说为人找书、为书找人,这是我们的专业价值所在。而图书馆人组织的胜利图书运动之所以虎头蛇尾,专业性缺失至为关键。
图书馆人可能会觉得很委屈。我们组织的捐书错了吗?我们不辞劳苦动员全社会的人捐赠图书并送到前线交给军人兄弟,不好吗?我们为前方经受肉体和精神双困惑的人们指点迷津,解除他们的精神痛苦,不对吗?我们保存人类的思想自由并与纳粹的反人类思想行为做抗争,做出我们自己应有的行为和贡献,不行吗?看看,图书馆人的情怀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流着委屈的眼泪在发问。但在现实中仅有良好的愿望和高尚的情怀是远远不够的。在情怀之上,我们还应与社会的需要对比,与社会其他行业对比,与自身特性和效率对比。我们不缺情怀,缺专业坚守和经济效益观念。
徒善不足以自行。今天的图书馆事业依然面临同样的问题,需要我们思考并作出回答。
〔1〕 [美]莫里·古皮提尔·曼宁著,犹家仲译.当图书进入战争——美国利用图书赢得二战的故事[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