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彦迪
将精神分析学说运用得淋漓尽致的《沉默的羔羊》,在第6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大放光彩,一举揽获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改编剧本5项大奖。作为第一部获得奥斯卡奖项的惊悚片,该片运用连贯的剧情结构、独到的心理剖析、缜密的逻辑思维,展现的不仅仅是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更重要的是人类意识层面中激烈的心理冲突。
在克拉丽斯与汉尼拔的交谈中,两者之间的互相拷问,是一个互相信任、互相提防、互相利用、互相安慰的过程。克拉里斯作为学生,被派来了解收集“野牛比尔”的信息,协助破案,而汉尼拔却想借此机会越狱,重获自由。在二者的交谈中,克拉丽斯最开始表现得坚毅而决绝,但在连续几个问题的询问中被汉尼拔识破了内心的柔弱与不安。而汉尼拔一开始就凭借敏锐的嗅觉和极强的观察力觉察出克拉丽斯用的香水,以及她的出身和经历,由外向内的观察的递进,也是其交谈内容不断深入的体现。同时,克拉丽斯从一开始开门见山式地询问汉尼拔到后来通过自己讲述童年经历换取有关杀人犯比尔的信息,也体现了两者从简单的拷问到心灵之间相互沟通的过渡。
克拉丽斯破案的过程,不仅仅是解救那些被剥皮的受难的女性,同时,也是解救自己潜意识中不安与焦虑的思想状态。克拉丽斯因为童年的遭遇而一直做噩梦,听到羔羊的叫声。《圣经》中讲到:“众生是羔羊,上帝是牧羊人。”在这个意义上讲,羔羊不仅寓示着某个人,也寓示着现实社会中所有的人,也即整个脆弱的人类。童年的克拉丽斯因母亲早逝,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而作为警长的父亲却在执行任务中意外中枪,不久后身亡。这对童年的克拉丽斯来说无疑是心灵上的重创,使她生活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但也为她社会角色的选择奠定了基础。克拉丽斯来到了亲戚家的牧场,在一次残忍地对羔羊进行屠杀时,她在睡梦中听见羔羊的惨叫声而惊醒,循着声音找到了屠场,抱走了一只将被屠杀的羔羊。在逃离的过程中,克拉丽斯被发现了,而羔羊也没能幸免于难。救羊未果的经历给克拉丽斯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从此在睡梦中总会被羔羊的尖叫声吓醒。因为克拉丽斯没有使羔羊躲避被屠杀的厄运,没躲过厄运的,不仅仅是羔羊,同时,还有那些身陷险境的人们,他们有的遭遇着生命的危险,有的遭遇着心理上的折磨,克拉丽斯想解救他们的同时,也想解救内心深处被恐惧与无助压抑的自己。所以,在克拉丽斯看到那些被剥皮的受害女性的照片时,她潜意识中的本能促使她勇敢地面对恶魔,与凶手进行凶险的对抗。在影片开头,克拉丽斯独自一人穿越丛林,完成艰险的训练,随后又孤身一人执行与汉尼拔对话的任务。双亲的早逝使她在心理层面上对男性角色的支配权具有较大的占有欲,也促使了她独立人格的形成。
在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之中,“潜意识”是在意识和前意识之下受到压抑的没有被意识到的心理活动,代表着人类更深层、更原始、更根本的心理能量。“潜意识”是人类一切行为的内驱力,它包括人的原始冲动和各种本能,以及同本能有关的欲望。由于潜意识具有原始性、动物性和野蛮性,不容于社会理性,所以被压抑在意识阈下,但并未被消灭。被潜意识所支配并将其作为行动准则的汉尼拔,在思考的过程中将潜意识输送到意识层,经过意识的考量后,又遵循着最原始的潜意识。在《沉默的羔羊》前传《少年汉尼拔》中,汉尼拔的父母死于二战,而相依为命的妹妹却被逃兵杀害啃吃。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之时,人们的求生本能冲出意识的抑制,使潜意识里具有动物性和野蛮性的一面暴露出来,在伦理道德与求生意志的抉择下,他们选择了后者。看着痛苦挣扎、苟延残喘的妹妹,汉尼拔束手无措,留下了悲恸的心理创伤。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原本遵循常规道德伦理的汉尼拔因为这一遭遇而带来的人格蜕变,逐渐将与本能有关的欲望展现出来,由此汉尼拔形成了吃食人肉的心理积淀,这也成了汉尼拔血腥行为的渊源。
汉尼拔作为克拉丽斯破案的重要推手,不仅起着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同时,他的一系列行为象征着“本我”的本能需求与欲望。人格结构最基本的层次是“本我”,相当于弗洛伊德早期提出的“无意识”。它处于心灵最底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动物性的本能冲动,特别是性冲动。它是混乱的、毫无理性的,只知按照“快乐原则”行事,盲目地追求满足。汉尼拔的食人心理就好比动物的食肉心理一样,都是人的最本能、最原始的需求。食人这一血腥行为作为汉尼拔“本我”体现的一部分,并没有被意识所压制,而是被释放出来,并受到世人常规意识的抵抗。从监狱逃脱时,汉尼拔并没像其他罪犯一样,直接用刀或者枪袭击警察,而是出于本能啃食警察的面部,使其受到重创。在汉尼拔对眼中的恶人采取报复行为时,他更多的是吃下他们身体的某一部位,使本能的潜意识中的欲望得以满足。他将潜意识中的想法转化为真实的行为,所以在吃食人肉的过程中,他依旧面不改色、十分淡定,并将其作为自己常规的行为准则。从某种意义上讲,食肉作为最原始的生存方式,是人类原始生活的一部分,而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和人类思想意识的提升,潜意识在输送的过程中往往受到意识中道德伦理观念的制约,汉尼拔的食肉行为是潜意识的本能反应,而他的高智商犯罪又是意识中高级层面的体现。
在影片中,羔羊所隐喻的不只是受到人身伤害的女性,同时,也指代像比尔一样受到心理伤害而促成变态行为的凶手,他们都需要被解救。精神分析学说对梦做出了独特的阐释,无意识的冲动乃是梦的真正创造者,梦实质上是一种愿望的表达,被压抑的本能欲望改头换面地在梦中得到满足。在克拉丽斯的本能反应中,她渴望被爱、被解救,但父母相继离世、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使她极度缺乏安全感,时常在梦中被羔羊的惨叫声所惊醒,这一遭遇是克拉丽斯隐藏在意识和潜意识之下的“本我”渴望被救赎的来源,克拉丽斯长期处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之中,表面坚强,内心柔弱。梦中多次出现的羔羊的叫声,象征着待拯救的人和物,反映了克拉丽斯压抑的内心和渴望解救他人并获得自身救赎的心理状态。在参议员的女儿遭遇绑架时,她作为一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竭尽全力设法将其救出,在某种程度上,这一行为不仅是弥补童年没能成功救出羔羊的自责,也是将自己从长期压抑、自责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的伟大壮举。因此,在影片最后克拉丽斯将比尔击毙并救出受害女性的时候,得以解救的不仅仅是遭遇囚禁的受害者,同时也是被梦魇缠绕的克拉丽斯本人,她勇敢的行为弥补了她童年的遗憾与内疚感,也使在睡梦中频繁出现的羔羊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整部影片的三位主要人物都有着一个共性,即童年的不幸遭遇,这些遭遇使他们有的释放出本我中原始的动物性的行为,有的用极端变态的罪行报复社会,而最终获得救赎的只有克拉丽斯一人,因为她经历了“本我”的考验,上升到“超我”的高度,最终又回归“自我”的本真,重新找回了安全感与存在感。
1.彭吉象.影视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孟翔鹭.对《沉默的羔羊》中特工克拉丽斯的精神分析[J].群文天地,2011(1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