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扬 万晔儒
1.2.吉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吉林省 长春市 130012
在急速发展的综艺节目浪潮中,创新是有效延长综艺节目生命力的核心驱动力。国内首档角色扮演推理综艺《明星大侦探》凭借着剧情化模式从综艺市场大环境中异军突起,吸引了大量受众,其独特的节目形式、多元的题材选择、吸引力强的嘉宾阵容为真人秀的发展提供了方向和建议。它以侦探推理的悬疑剧情为内容,以综艺的模式呈现,带来强有力的戏剧冲突与张力。
国内早期对于真人秀的定义是“自愿参与者在规定情境中,为了预先给定的目的,按照特定的规则所进行的参与行为的真实记录和艺术加工”。[1]随着真人秀节目的不断发展,有人提出戏剧性与真实性的矛盾冲突是真人秀节目叙事的根基,《解秘真人秀——规则、模式与创作技巧》一书强调“真人秀是真实生活的戏剧”,即通过戏剧化的内核提升真人秀节目的可看性。在综艺节目剧情化的趋势中,将剧情设置与真实记录完美融合的《明星大侦探》颇受好评。
这种建立在参与者真实形象和身份基础上的常规角色看起来似乎与综艺节目的故事性无关,实际上,正是《明星大侦探》中设定的故事情节的推进,为参与嘉宾赋予了个性化、趣味化的“人设标签”。
以《明星大侦探》第二季为例,常驻嘉宾有“双北”组合何炅、撒贝宁,“搜证犬”鬼鬼、“注孤生”白敬亭、“直觉女神”王鸥五位。粉丝们往往一提到《明星大侦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何撒鬼鸥白”这五个字,这也成为他们看节目的动力之一。而在之后的节目中,常驻嘉宾变动相对较少,变动时引起的话题讨论度则较大。正是这些在节目中相对稳定的“流量带动者”,为人设的塑造提供了有力的契机。
程樯在《形象、符码与潜移置——电影人设的形象塑造发展研究》中提到“我们无法单纯从其依托媒介的不同,对演员、人设、嘉宾等概念进行区分,因此这也导致身份之于视听内容的形象变得模糊,出现某种更趋于道具化的属性。”[2]
原本作为主持人的功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游戏参与者身份。法制节目出身的主持人撒贝宁的人设崩塌为“狗头军师”和“明灯”,这是一种戏谑的“脱冕”。《明星大侦探》中不再有对节目起掌控和引导作用的主持人,取而代之的是地位平等的嘉宾。他们根据有限的线索进行解谜,这恰恰颠覆了观众对综艺“C位”的刻板印象。
“C位”光环的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众多人设的建立。这种发展倾向,适应了21世纪以来非主流、去经典的大众潮流趋势。审美主体的多样化,决定了无论是现实中的偶像还是影视剧中的虚拟角色,都很难找到被所有人喜爱的人格。比起追求无法实现的完美,类型化的人设形象符码成为了更容易被记住、被喜欢的另一种可能。
索绪尔( Ferdinand de Saussure )提出语言符号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两部分组成。能指是声音的心理印迹,或音响形象。从20世纪电视媒介的产生至今,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媒介或文本都有了极大的改变:媒介融合的趋势逐渐模糊了电影、电视、综艺的界限,单纯以媒介类型进行的划分已不再可取,人设形象符码这一电影范畴的名词也被用于越来越多的媒体节目中。而在电影语言的研究领域中,人设形象符码作为一个符号,对故事的成功与否起到了越来越关键的作用,对于综艺节目而言也是如此。成功的设定可以提升节目的可看性,而失败的设定则会导致节目观感体验下降。
值得注意的是,《明星大侦探》中大部分的“人设标签”都是播出后经网友总结归纳而成的。为嘉宾贴上特定“人设标签”虽是粉丝自发进行的活动,却随着互联网讨论的扩大突破了粉丝群体,节目主办方推动人设建构,人设的确立又反哺节目热度和受众黏性,形成了良性循环。
在剧情化的真人秀综艺节目中,嘉宾除了作为自己本身的常规角色,还被设置了一个剧本角色。在《明星大侦探》中嘉宾以角色卡的形式抽取自己的嫌疑人身份,角色卡的背后是编剧构建的逻辑链条,每一个角色都拥有人物小传以及时间线,嘉宾需要从剧本角色的角度进行思考推理,其行动和话语需要符合剧情中的人物设定,这种代入感使常规角色与剧本角色相互独立又相互融入,也容易让观众浸入剧情中。
通过优秀的人物设定与互动方式,《明星大侦探》成功改编和创造了众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探案故事。如《命运的巨轮》源于经典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复播,《午夜列车》源于当年热映的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狼人前传》源于火爆的“狼人杀”游戏,《深夜麻辣烫》源于当时引起超高话题度的“深夜食堂”,《又是漂亮惹的祸》折射出当时的社会热点事件“大学生深陷传销组织”。在不同的背景设定中,嘉宾们从影视作品中的JACK、ROSE,到贴近现实的大学生角色,体验了百味人生,成就剧情化真人秀特有的娱乐性。在这些剧情角色的代入中,嘉宾和观众都更容易感同身受,在《酒店惊魂》中鬼可云与星儿遭受校园暴力,她们在阴影笼罩下的应激反应引起人们的共情,其他如《都是漂亮惹的祸》所提到的医患关系,《恐怖童谣》中涉及的虐童现象,这些引起探讨的选题与传递的价值,造就了《明星大侦探》所兼具的社会性。
近年来,随着剧情化的潮流,越来越多的综艺节目加入了剧情设置,《爸爸去哪儿》《极限挑战》《全员加速中》以及《见字如面》《国家宝藏》《经典咏流传》等文化类综艺节目,都建立了编剧团队,通过对节目的环节、内容、人物进行故事性的设计,使节目的节奏更加紧凑、内容更加丰富、环节连接更加生动、人物也更有特色。这类真人秀通过前期剧情设置、后期编辑剪辑,展示出一定的冲突与悬念,但没有虚拟故事的完整架构。例如《极限挑战》这种户外体验真人秀,大多是将参与者限定在一个不熟悉的物理、心理环境中,在这样的情境中,要求参与者做出最真实的反应。由于这是一个脱离了“舒适圈”的情境,可能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冲突和悬念,通过后期剪辑的方式,将这些情节和发展组织成剧情。在很多尚未完全剧情化的综艺节目中,嘉宾更像游戏中的一个元素,根据分工不同进行角色定位,承担相应的任务,比如《爸爸去哪儿》中的村长。
《明星大侦探》作为一档剧情化真人秀,编剧团队聚集了专业的影视编剧和导演,包括著名的侦探小说家周浩辉、雷米等,他们将经典作品重新阐释,借助拼贴、模仿的方法,使每个案情、人物、线索极具推理性和可看度。节目将沉浸式体验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剧情还是角色设定都极具代入感,将真人秀中的戏剧张力最大化。
《明星大侦探》选择了倒叙的方式。开场先叙述案情,再经过一轮轮推理抽丝剥茧的找出真相。通过开场悬念的剪辑,激活观众紧张与刺激心理。法国著名剧作家贝克曾对悬念做过确切的解释:“兴趣不断向前冲、紧张和预知后事如何的迫切要求”。在《明星大侦探》中,“谁是凶手”这个悬念从头至尾一直贯穿于整个节目。
在后序的节目进程中,6~8个场景,200 件以上的物品,40~60个平行的线索看似毫无交集实际上却在时空中互为因果,构成综艺的“多线索迷宫”,嘉宾被赋予根据剧情设置的角色后,游走于“迷宫”之中,通过“嫌疑人”的有限视角推理剧情,靠即兴发挥推动节目剧情的开放式走向。快节奏的剪辑可以吸引受众,一轮推理、二轮推理、集中推理的环节解决了受众注意力碎片化的问题。
最后,众人指认的“凶手”被关押进铁笼,画外音才缓慢地公布谁是“真凶”,贯穿整期节目的悬念尘埃落定。片尾播出“真相揭晓”短片,交代凶手作案全过程,谜底揭开,赋予节目反转性与可看性。与此同时,《明星大侦探》将层层递进的悬念和综艺节目的幽默相结合,脱离了案件分析中的压抑沉闷,既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又不失综艺效果。
多角度下的剧情模块运作成了《明星大侦探》节目叙事的一大特色。节目的最终版以全知全能的视角播出,宏观清晰的上帝视角贯穿于整个剧情结构的始终,拉近了5 名“嫌疑人”和观众的距离。观众可以通过节目非线性的剪辑,看到每一个角色背后杂乱而繁多的线索,保障了节目叙事的客观性和完整性。例如在《昆仑仙梦》中,嘉宾们所在的世界看似为修真仙境,实则只是一个电脑游戏的虚拟空间,他们只是由代码组成的NPC 们。而在《恐怖童谣》中,嘉宾是死者精神分裂而成的6个人格,这场谋杀发生在一个人的脑内,个人意识的觉醒可以杀死其他人格。观众通过戏剧化的视角,观察嘉宾的行为举止来拼凑成完整的剧情。
另一层有限视角的叙事则打破了常规模式下的人物中心论,整个案件不再以一人为中心,而是将不同的视角与剧情模块相渗透。叙述者从特定的观察点出发,对周遭情况进行过滤,从而作出自己的价值判断。这一视角展示了嘉宾身在角色中进行的片面化推理,他们处于“当局者迷”的案件漩涡中心,从自己的主观意愿出发,进行现场取证和最后的投票环节,使得同样的事实在不同角度的分析下产生了不一样的结果。这一层面的视角,保障了节目叙事的不确定性和开放性。而最为有趣的是,凶手也混迹于普通“嫌疑人”之中,通过谎言和演技掩盖真相。
节目的播出形式上,也进行过不同视角叙事的尝试。譬如在第一集中,曾创新性地采用了6种视角呈现节目内容。网友可提前观看“角色介绍”视频预知角色的背景故事与隐藏线索,选择任一角色视角观看节目进程。在节目中,观众可通过3 次投票竞猜真凶,作为主体参与到案件的竞猜与分析中,通过自己的判断提前找出凶手。节目通过这种方式,将观众内化为节目的一部分,进一步增强了剧情的沉浸化体验。
第40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7.51 亿,其中网络视频受众规模达5.65 亿。然而,在中国网络综艺繁荣背后,也暗藏着同质化、制作粗糙、内涵缺失、模仿痕迹重、依赖嘉宾效应等诸多问题。在互联网时代,受众审美水平的不断上升,和信息爆炸带来的信息碎片化,都在鞭策着综艺节目不断创新。
而剧情化综艺的出现,为真人秀节目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解决思路和发展方向。它符合互联网时代对内容生产的高要求,其具有戏剧张力的叙事可以快速吸附受众,也在娱乐诉求和文化诉求的平衡之中,提高了综艺节目的艺术水准,促进了综艺与戏剧影视的融合,实现了从小荧幕向大荧幕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