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艺靓(北京交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书画研究,北京 100044)
毕摩作为彝族传统宗教的领导者,创造了具有鲜明独特风格的毕摩绘画。毕摩是彝族群体中最有分量的长者,掌握一切宗教仪式活动与知识文化,并拥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与传承方式。这种宗教绘画带有丰富的原始宗教信仰与民族神秘性,运用独特的点线面表现出毕摩对神鬼与现实的认识。
毕摩,“毕”,意为“念”、“诵”;“摩”意为“长者”;合在一起便是“念诵经文的师长”。是彝族民间专司安灵送灵,驱鬼治病,禳灾祈福,占卜历算的男性祭司[1]03。一个具有权威的毕摩必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们在人们日常的婚丧、嫁娶、医学等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同时还司职彝族经籍的撰写以及彝族文字的规范和传授,是彝族文化的保护者和传播者[1]。可以说毕摩是毕摩文化的创造与总结者,毕摩绘画也是伴随毕摩文化产生与发展的。
根据彝文史籍《勒俄特依》记载,苍天降下灵神果籽落于下界,长成树人,山神得知请毕摩举行仪式祭祀猪胛卜才使其成为人祖[3]。因此毕摩作为神旨的传达者,在彝族的社会体系中具有非常神圣崇高的地位。在彝族社会的“兹(土司)”、“莫(法官)”、“毕(毕摩)”、“格(工匠)”、“卓(百姓)”五个等级中,毕摩的地位处于第三位[2]。毕摩是继承与传播彝族宗教文化与文字的唯一人选,在彝族彦语中:“兹来毕不起,毕起兹不吉”[2],充分说明毕摩在彝族的社会阶层中是非常高的,仅次于首领的地位,并且首领对毕摩也是相当尊敬的态度。
在彝族的社会体系中,并不是只存在一位毕摩。毕摩之间也要划分级别,这主要是由毕摩的作毕经验和掌握做法的程度大小而定。毕摩的年龄并不会作为衡量一位有威望的毕摩的唯一标准,比如有些年纪小的毕摩有能力参加大型作毕仪式,他们就可称得上是大毕摩了。
毕摩职业多以子承父业的方式封闭地在家族内部传承,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3]。毕摩的经书记录毕摩从事的一切法事活动,均有专门的图文加以详解,如现存有迹可循的《爨支丛刻》中收录的《解冤经》、《指路经》、《权神经》等。此类经文图文并茂,其中配以的毕摩画就是毕摩作毕时所用的宗教仪式图像符号的代表。因此类经文只在彝族群体内部流传继承,市面上流通相对狭小局促,很难找寻到完整的经文典藏,仅有一些木刻木画壁画之类的图像进行分析研究。
毕摩文化主要是以彝族祖先的世界观与认识论为思想基础,从对世间万物的崇拜和信仰中发展而来,并通过毕摩一手整理与传承。它主要靠经书和作毕仪式为载体,以对祖先和世间万灵的崇拜为核心,用以祈求彝族先民风调雨顺,人类安康繁衍为目的。
关于毕摩绘画的起源,彝文古籍《物始纪略》、《那史纪透》等文献均有记载:“在那远古……作战归来时,血涂岩上,绘各种形象”;到恒始楚、投乍姆时代,“牛马猪羊皮,上面画那史”,“万事万物,各种形象,圣人所想象,由巧手绫画,挂在丧场上,传祖摩布旨意,以安慰亡灵”[4]27。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文化的进步,绘画载体也从最原始的岩壁上,到牛羊皮上,到丝帛上,最后又画在利于传播且成本偏低的纸本上。贵州彝族的“那史”(绘画,图形)主要从人文角度取材,天地万物,氏族族徽,珍禽异兽,神灵鬼怪,历史典故等都是“那史”的程式化传统命题,绘画内容与彝族古老的毕摩文化息息相关[5]。
毕摩认为大自然中一切事物都是有灵附体的。彝族人的世界观里到处都充斥着日月神,山神,水神,草木神,动物神等诸神,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充满各路神灵的世界,而人是这个充满神灵世界中最渺小微茫的存在,因此彝族人对万事万物都要抱着崇敬谦卑的姿态。因此毕摩在进行绘画艺术创作时,始终带着一种对万物神灵的敬仰与膜拜来进行创作,在对神灵的绘制上就会更加复杂,抽象,难以描述,是表现神灵不可轻易绘制不可亵渎的一种敬意。
远古时期,彝族先民焦虑人类的生存与繁衍,自然环境恶劣,生活颠沛流离,人们皆以为“鬼劳我以形”,“鬼厄我以遇”,一切不可掌控的灾祸皆有不可捉摸的鬼灵与神灵所为。在自然世界力与社会生产力之间差距悬殊较大的情况下,彝族毕摩依靠巫术祝咒等有形活动,增强人们对生存的信念与信心,并笃信可以依靠巫术等手段像神灵传递自己的祈求,达到祭祀、敬畏、感恩的目的。由此催生与这些神灵沟通的方式,塑造这些神魔形象无疑是最好的途径。这种绘画造型主要分为“神图”和“鬼板”。“神图”是毕摩在宗教仪式上与神鬼沟通的图像符号;“鬼板”则是在诅咒仪式上使用的工具[6]。
毕摩宗教绘画与其他民族绘画相比,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原始风貌完好的延续至今。我们可以从这些绘画中看到岩壁画的身影,原始特征的延续得益于毕摩严格的家族内部传承原则。加之作为宗教,有其神秘与严肃性,绘制时毕摩还要诵读相关的经文,赋予其神力,所以对神和其相关形象不容许随意发挥,才使得毕摩宗教绘画保留了原始风格和象征性的特点。
对于毕摩宗教绘画,有很多研究者认为是“画骨法”,但经过笔者查阅相关文献典籍,更加倾向于毕摩的宗教画是一种原始风貌的程式化风格。无论是神鬼,其造型都是四肢展开,身体由两个对角组成,从艺术解剖上并非是人体骨架的结构。另外孔雀与神蟒的形象就更谈不上是“画骨”,而多是民间一种常见的装饰风格,有极强的形式感[7]121。彝族宗教起源于社会发展程度较低的阶段,对绘画的认识也属于懵懂的稚拙期,我们从这些造型特征中可以看到儿童画一般的简练与强烈的主观意识创造,是人类绘画发展的初级特征,更多的体现了一种符号化示意,缺少了细节形象的描绘。
毕摩绘画作为古代彝族的原始绘画,反映的是古代彝族人最真挚最单纯的心理情感与内心崇拜。它们是一种及简单的图形或者符号,展现的是未经雕饰的拙稚之美。这种原始之美也构成了毕摩绘画的艺术特征之一,集中反映了彝族人民早期的审美特性。毕摩绘画看上去给人一种粗野甚至简陋的感觉,但它们所展现的本质绝不是粗浅简陋的,而是原始彝族人民的朴素率真的美。细细品味却更能使人有一种回归本源的视觉感受和内心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