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皮影艺术特征及其创新发展研究

侯俊宇

（渤海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辽宁 锦州121000）

“皮影”是对皮影戏曲、唱腔和皮影戏角色（包括背景及道具）制品的总称，是一种由演员操纵皮影角色在亮布上表演动作且配合幕后戏曲表述故事情节的娱乐活动。皮影艺术集文学、戏曲、民间美术、民俗等多种文艺形式于一体，深受人们喜爱。皮影在我国发展已有逾2000年的历史，不同地区的皮影表现出不同的地域特色。新媒体对皮影艺术发展产生了一定冲击，皮影艺术必定要以崭新的姿态适应社会发展，以便持续发展下去。

一、锦州皮影探源与发展

（一）锦州皮影探源

锦州皮影是东北皮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东北皮影发展的重要分支，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探源锦州皮影就不能不关注东北皮影。东北皮影的起源在坊间多以传说为主，譬如唐代僧人借影传教、汉人剪影思情等。明代以前东北地区出现的皮影称为“老关东影”，又称“流口影”。其特点为皮影制作简单，没有剧本，由一名艺人独自临场发挥。至明代万历年间，河北滦州地区出现了一位名叫黄素志的秀才，此人虽求学之路坎坷，但对皮影艺术情有独钟，有很深的艺术造诣。在游历东北期间，他发现旧时皮影戏唱腔单调、角色制作粗糙、表演生硬沉滞，于是决心改革[1]。黄素志首次将皮影的人物造型以正丑来表明人物性情忠奸，并且在演出方式上创立“翻书影”，即表演方式不再是单凭艺人去口传心授地临场发挥，讲述剧情并伴以表演，而是以剧本为底板打造人物，剧情也更加严谨流畅，寓教于乐。这种方式开创了东北皮影的新纪元，也形成了锦州皮影的雏形。

黄素志在改良东北皮影后，其弟子从师学艺后很快遍布东北，在不同地区又结合了不同地域特色去契合当地百姓的口味。对当地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理念，使皮影艺术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赢得了当地人的认可。而后，东北地区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又经历了清军入关、闯关东等，关内外的皮影文化不断交织融合，在东北各地区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皮影艺术。

东北皮影在清代发展至一个高潮。清代兴修庙宇祈福请愿，参加庙会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活动，而皮影艺人们在各庙会唱影祈神、唱影还愿的演出更是一年到头不断，同时也出现了村庄邀请艺人搭建草台班子进行演出的皮影活动。由此，皮影艺术深得百姓喜爱，受到东北各地人民的追捧。东北皮影逐步形成了包涵当地特色的不同分支，如岫岩皮影、锦州皮影、凌源皮影、沈阳皮影等，这为日后各自的发展拉开了序幕。在此后的发展过程中，尤其是近现代以来，皮影艺术可谓遍地开花。东北皮影艺术在不断向外输出优秀作品的同时，吸纳了许多外地皮影人才与资源。与各地皮影艺术的广泛交流，促使东北皮影走向更大的舞台。

（二）锦州皮影的发展

东北皮影经过明代的改良后，锦州地区的皮影发展自成一派，被称为“锦州皮影”，又叫“辽西皮影”。锦州皮影于2006年被授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称号。据悉，明末清初，位于锦州广顺门的关帝庙是锦州百姓闲暇时的聚集地，有许多皮影艺人驻扎在此进行表演。皮影艺人的唱影传艺，不但激起了大家对皮影艺术的喜爱，更是吸引了不少人加入皮影表演这一行当。最有特色的要数赵洪林先生。赵洪林祖籍锦州城北陈家坟，从小喜爱皮影戏，于是其父请唐山影匠在家教他学习唱影、操影。赵洪林学成以后将锦州皮影融入唐山皮影以及东北皮影元素的精华，在唱腔方面改唐山味为锦州腔，别具一格，其经典剧目《五峰会》等成为脍炙人口的桥段。

此后由于庙宇日益增多，庙会活动更加频繁，百姓以影寄情者不断增多，皮影组织、社团等不断出现，但凡节日、农闲、丰收、庙会、祈福之时，都能看到锦州皮影。新中国成立后，锦州市在古城北门口成立了“曲艺团皮影队”，吸纳了不少热爱皮影艺术的人。农村皮影艺人纷纷入城，先后在北门口、南门外、三角地、站前、东大营等地组班唱影，推动了锦州皮影艺术的发展[2]。1975年，作为锦州皮影第四代传人的赵忠义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为弘扬锦州皮影这一传统艺术创立了锦州皮影艺术团，在日后发展中不断改革创新，形成了特色更加鲜明的皮影，成为辽西走廊地区有着深厚群众基础的民间艺术。根据人类学的观点，皮影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对民族文化内部而言，个体由此获得对本民族历史和传统的认同，社会生活也因此得以重新整合[3]。

现在，锦州皮影艺人们增加了外出表演以及学习的次数，在将锦州皮影及其他优秀的锦州特色文化如二人转、小品等传播出去的同时，也吸收了外地优秀的艺术成果。锦州皮影团队近几年多次走访山西、陕西等地并受到当地人的欢迎。锦州皮影团队也几次出访海外，向世界展示我国优秀的文化艺术。

二、锦州皮影的特色

（一）造型细腻生动

锦州皮影之所以能在众多皮影门类中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其突出的特点。锦州皮影艺术在清代达到顶峰并发展至今，其最大的艺术特色为图创新、求逼真。相对于盖州、丹东等其他东北地区及派别的皮影，锦州皮影首先在皮影角色的制造上更加关注细节，加强对关节部位的处理为锦州皮影最大的特色。以“蛇”形象为例，一条蛇的前进，需要蛇体在地面上作水平波浪状弯曲，使腹部的鳞片向后施力于粗糙的地面上，由反作用力推动蛇体向前蠕动。锦州皮影艺人抓住了蛇的这一特点设计造型，让蛇形象的舞台效果更加逼真。锦州皮影并非如东北其他皮影流派一样取几大块兽皮表现蛇的关键部位，如头、腹、尾等去概括蛇的轮廓，而是由符合其生理特征的大小不一的几十片圆片穿插缝制而成，在刻画上烦琐而不失精良。一个看似简单的角色经常要由两名演员在幕后操作，展现在幕布上的效果是一条蛇头圆身长尾尖，蛇身曲折，生动逼真。

（二）人物形象丰富

相对于人物角色的体现，锦州皮影形象丰富，摆脱了其他东北皮影民族特征浓郁的特点（如岫岩皮影着力表现满族风情等）。锦州内接河北、外连关东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得锦州皮影既流淌着满族文化的血液，又不断吸收关内文化。锦州皮影人型角色高约30厘米，以侧身形象示人，手上、腰上、脚上配若干根操作杆。在演出时，皮影艺人在舞台上放置一方幕布，由一人或多人操影，将皮影角色贴近由强光照射的亮布；提动操作杆，角色便可以在银幕上表演各种动作，其他人在幕后分司各种乐器、分唱各个角色。传承人赵忠义根据剧本、场合等因素为角色定制了不同的发型、肤色、服饰。比如，颇具阿拉伯风情的肚皮舞，赵老师将人物施以土黄色肤色，并在刻画角色时设计中东配饰，将肚皮作为独立结构拼接在角色身上，灵活可动。鲜明的服装、花哨的胯部动作以及妩媚的舞姿伴随着印度舞曲独特的鼓点使观众能在较短时间内与演员形成默契。这样一来，表演更能调动不同观众的兴趣，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三）唱腔形式鲜明

由于我国幅员辽阔，皮影艺术在唱腔方面可谓遍地开花。在不同区域的长期演化过程中，皮影唱腔的风格与韵律吸收了多个地方的方言、民歌小调等，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众多流派。锦州皮影融合了唐山皮影与其他东北皮影的唱腔，别具一格。锦州皮影的角色行当与京剧有相似之处，即在人物设定上划分为生、旦、净、末、丑五种。这就需要演员们选用不同的腔调来表现人物特点。但与京剧不同的是，锦州皮影依托辽西人民粗放豪爽的性格，配合东北方言以及东北大鼓、二人转等多种元素，使得锦州皮影表演紧凑、流畅。演员们在幕后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沉婉转的声音，不但深化了角色形象，更让观众品味了辽西人民的个性。

三、锦州皮影的创新发展分析

创新是一切文学、艺术、科学的生命。锦州皮影要延续经典，必须开辟一条符合时代特色的发展之路。近些年来，面对道具制作材料短缺、经济利益驱使、社会大众需求变弱等多种压力，锦州皮影及时在材料、剧本、理念等方面顺应时代发展，促进了这一行业的延续与繁荣。

（一）材料的创新

1.皮的变更

皮影又称“驴皮影”，旧时是以整张驴皮熬制晒干后，裁剪刻画皮影角色。驴皮材质轻薄透明，染有颜色后在强光照射下显得缤纷多彩，深得皮影艺人的喜爱。旧时人们并不了解驴皮的药用价值，所以驴皮大多被艺人制造为皮影供人观赏。时至今日，由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和养生观念的深化，驴皮的保健价值被放大，大多数驴皮用以熬制阿胶。这使得驴皮价格提升，加大了驴皮影的制作成本。在经过多番实验以后，锦州皮影团队已经开辟出一条使用其他兽皮和综合材料取代部分驴皮的道路，同时根据皮影表演特点，选择质地不同的材料表现角色形象。以一个皮影人物角色为例，上身的材料要求越轻软越好，中间不软不硬，下面则是以硬为佳，这样形成一股向下的力，演员在操作角色时更稳重。这其中引申出的道理是皮一定要筛选好。在不断探索后，锦州皮影艺人总结出皮影上身部分用塑料材料制作、中间部分用绝缘料而下身使用兽皮的道理。材料的这种组合既节约了皮影制作成本，也有利于皮影角色更好的发挥。

不同的角色根据其形象的差别使用不同质量的皮质定制。例如，老虎、青蛙这类颜色艳丽的角色就使用上好的驴皮施以颜色去表现，而像乌龟及人物鞋具等，本身颜色偏暗，可以使用次于驴皮的牛皮或绝缘材料代替。荧幕上角色的完美塑造离不开艺人们对生活的感悟，这种感悟赋予了锦州皮影更多的科学性。

2.颜色及刻具的改革

旧时皮影采用剪刀裁剪角色，用晶粒体色彩在刻画好的皮影上设色，以水在皮影上晕开色彩。这样既能使色彩牢固又能形成一种渐变，但颜色太单调，很多美术功底薄弱的艺人需要大量时间与材料摸索。如今，锦州皮影以多色液体水彩上色，同时辅以类似于矿岩的面色与墨汁手工上色，使色彩更加艳丽、细腻。同时，锦州皮影依然坚持手工刻画角色，而且刻具选择更加多样。大到剪刀，小至手术刀，都成为皮影制作的工具。艺人根据角色不同采用阴阳不同的刻法，完善了角色形象。针对背景如天空、湖水等，锦州皮影区别于东北其他流派的皮影，不使用电脑特技直接合成，而是采用大块兽皮材料设色表达，保证舞台风格的一致性。据调查，陕西、山西一带的皮影现在已经选用机器打磨刻制，颜色自动选定喷墨形成。这种手法虽然先进且节约成本，但失去了民间艺术原有的朴素。锦州皮影艺术虽然加大了制作的时间成本，但其在舞台上呈现的效果是其他地区的皮影艺术不可比拟的。

（二）剧本的创新

从锦州皮影的剧目内容来看，愈来愈呈现出多元化、时代性的特点。人类学的整体观认为，文化是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的，各个文化现象之间都存在必然的有机联系，考察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需要注意它生成的文化背景[4]。旧时皮影艺人多演绎名人轶事、历史情节、神话故事等，人们对这些题材耳濡目染，形成了一种美学认同感。艺人们针对当地人兴趣设计了大量历史故事情节的皮影桥段。《白蛇传》《人心不足蛇吞象》《哪吒闹海》《三打白骨精》《杨家将》《仙鹤斗乌龟》等经典故事被一一搬上舞台。传承人赵忠义介绍，一场皮影演出的完成首先需要演员熟悉故事情节、选择场景，并结合内容为皮影设计动作，最后再将剧本讲述给团队其他演员并排练演出。这样既能让演员得心应手，还能让观众看得尽兴。据调查，在赵忠义的皮影戏节目《水漫金山寺》中，人物形象、台词、动作、曲调、背景等应有尽有，整场演出下来，不同角色特征明显，人物性格刻画鲜明生动，令人称赞。

根据艺术人类学的观点，艺术传承需要艺术自身不断与时俱进，才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随着皮影的不断普及与大众审美观念的变化，皮影演出节目需更有时代气息，尤其是要求观众熟悉角色并通过艺人表演迅速进入演出环境中。同时，培养青年人对皮影的兴趣也是当务之急。锦州皮影10年前就开始摸索创新的道路，寻求皮影的新市场，近几年创作出很多节目迎合不同年龄段的观众，如皮影动画片《熊出没》以热播动画为蓝本，还原电视上的角色形象，引得小朋友们阵阵笑语。针对青年人，舞曲《小苹果》《江南style》等，在演出时引得不少观众跟着翩翩起舞，而小品《实话实说》《卖拐》等，配合东北独具特色的小品环境，重现了演员们的说学逗唱，让人忍俊不禁。同时，锦州皮影加大了演出投入力度，几人饰一角，让人物更自然、生动。通过考察不难发现，锦州皮影剧本内容的创新与演出方式的多变，充分证明了皮影作为一种民间艺术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三）发展模式的创新

受商业文化的冲击，皮影艺术生存的文化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各地皮影戏面临着生存空间压缩的困境，存在艺人福利不足、市场发展缓慢、艺人年龄增长等危机。以锦州皮影为例，当地政府对现有艺人的福利并不丰厚。根据传承人赵忠义介绍，他目前每月除退休金外，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艺人额外补贴800元，除此之外，省、市并没有额外补贴。这对皮影艺术的投资来讲并不宽裕。面对这样的困难，锦州皮影团队成员经常拿出自己的生活费投资皮影艺术，刻画一个又一个新形象，以保持皮影艺术的生命力。他们经常自行联系演出，走进学校、社区、晚会等，而且与多地达成合作共识，形成双赢。仅2016年，锦州皮影团队的足迹遍布新疆、青海、陕西等多地，促进了锦州皮影的传播与发展。要使锦州皮影艺术不被淘汰，必须将皮影艺术与现代数字媒体技术结合起来。锦州皮影以网络为灵感创新剧本，改变演出方式，以现代审美文化心理去思考皮影的创作与市场，使锦州皮影更好地迎合了当代人的文化需求。

另据调查发现，东北地区百姓虽逐渐回归对皮影的热爱，但大多数人对皮影艺术性的认知还存在偏颇，手工装饰皮影在锦州的销售情况并不乐观。究其原因，是因为传统皮影难以适应当代快节奏的文化传播。当今世界呈现出一种多元文化与艺术纷呈的现代文明势态，人们不断接受新文化的冲击，理性思考的能力被削弱，整个社会进入一个“泛审美”时代。“泛审美”也可以说是对当今时代的一种审美定位。因此，皮影剧目题材的革新一定要找到与现代人的精神切合点与兴趣点[5]。锦州皮影团队不但积极在当地举行皮影演出，而且同当地政府一起在锦州博物馆开设了皮影展馆，以唤醒人们对锦州皮影的保护与重视[6]，让百姓懂得皮影既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一门活的艺术。这种艺术就在我们身边生根成长，我们应该用积极的心态对待皮影艺术，不仅要“守卫”，更是要让其“复苏”，使其获得“新生”。只有这样才能让其活态传承，不断获得新的生命力。

现在，锦州皮影传承人赵忠义已达76岁高龄，作为锦州皮影第四代传人，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思想紧跟时代形势，每天按时收看各类节目以激发创作灵感。赵忠义利用电视、网络等了解社会动态，分析皮影市场，打造自我品牌，联系皮影活动。赵老师在保证日常创作与演出的同时，也在积极培养第五代传承人。同其他皮影流派不同的是，赵老师打破了传统的传承机制，让皮影传承更加科学化、合理化。接班人并不苛求非要是自己的后代，任何人只要能扎实学习，真正热爱皮影艺术，都可以参与锦州皮影的传承。现在，慕名前来学习锦州皮影的人不在少数。这种大众学艺的理念，很容易再次掀起百姓喜爱锦州皮影的热潮，让锦州皮影再次成为全民的艺术。

四、结语

泰勒认为：“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3]作为锦州土生土长的民间艺术，锦州皮影融合了几百年的人文风情、宗教信仰、道德情怀等，不管是从静态剧本内容、角色塑造，还是从动态的唱腔表演来看，都显示了独特的文化价值。十九大报告指出，我们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锦州皮影取材于民间、还艺于百姓。我们应该树立良好的保护观念，建立良好的保护机制，努力开创民间艺术繁荣的美好局面，助力锦州皮影的可持续发展，最大限度地实现其价值。

[1]李丹青.东北皮影的源流与发展[J].戏剧文学,2016(6):113-124.

[2]王臻青，宁旭.锦州皮影戏与其守望者[N].辽宁日报,2008-12-15（5）.

[3]李刚.文化人类学视阈下澧县皮影戏的保护与传承[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3(11):199-201.

[4]朱凌飞,胡仕海.文化认同与主体间性——文化人类学视野中的普米族非物质文化遗产[J].学术探索,2009(3):57-61.

[5]钟贤权.当代皮影艺术的生存困境与现代创新[J].中华文化论坛,2013(5):131-135.

[6]于富业.论复州皮影的保护与利用[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