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中医药自信

本刊记者 屈一平

一场流感，在中国催生出“神药”西药奥司他韦，而在美国则让枇杷膏成为“神药。

2018年2月22日，《华尔街日报》刊登了一篇名叫“草药疗法让纽约人停止咳嗽，成为当地热议话题”。这个冬天不仅中国，美国也流感肆虐，据报道目前全美50个州里有49个州出现流感疫情，死亡人数超过5万人。

记者并非对奥司他韦有所怀疑，中药对流感的疗效也有专家站出来说话——钟南山院士就公开表态，他们研究发现，对于甲型H1N1流感，连花清瘟胶囊在缩短病程和减少病毒载量上与奥司他韦相疗效相似，可用于治疗H1N1，是病毒感染另一有效药物。

我们只知道，由于文化区域所限，大洋彼岸的美国人还不知道连花清瘟胶囊的疗效，他们疯狂地将念慈菴枇杷膏炒作到亚马逊最高标价高达85.58美元。

墙内桃花墙外红——一轮关于中药疗效的议论再度在国内兴起，朋友圈也是各种案例证明中药的“神奇疗效”。尽管中国有关医学专家都认为，川贝枇杷膏不能抗流感，并作出了风险提示，但它的止咳效果显然不容忽视。继拔火罐、痔疮膏等之后走红美国的“神药”，再度显现出中药的神奇功效和魅力。

历史总会重演，中药一次次登上国际舞台，被世界各国追捧。

从汉唐时代，中药材传入朝鲜、日本、越南，远销欧洲。到宋明时期，外运的中药品种、数量都大量增加，并且在广州还专门设立了专管药材出口机构──市舶司。《本草纲目》，于17世纪传到日本和欧洲，随后被选译或全译成日、朝、拉丁、法、英、俄等文字，成为国际上的重要科学文献……

“中药独特的疗效是我们自信之源头，随着人们对中国文化自信的增强，在‘一带一路’推动下，中药会越来越全球化。”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注册司司长、中国中药协会副会长张世臣接受《人民周刊》记者采访时说。

胡静清，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所长，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参加国外各种中药研究研讨，他告诉《人民周刊》记者，在中医走出去的过程中，首先要自信，同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做好自己的产品，做好标准体系，做好知识产权的保护，比低层次的单纯推动出口产值和数量更重要。”他认为，中药长期处于被质疑、被改造的境地，增强对中药的自信，才能在继承和弘扬中医的同时，让中药更好地维护人类健康。

从拔火罐到念慈菴

一位纽约建筑师和设计师Alex Schweder因为感冒引发的咳嗽连续10多天都不见好，他曾经在30年前旅居香港的女友给他喝了“川贝枇杷膏”，大概15分钟后，Alex不仅咳嗽大大好转，就连呼吸也没那么难受了。

被“川贝枇杷膏”震惊到的Alex，立刻发了条朋友圈，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个小糖浆的神奇功效。于是，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下，很快，川贝枇杷膏占据了纽约的广告圈、文艺圈、娱乐圈和热门话题。

而同样咳嗽久治不愈的好莱坞影星Matthew Modine看到后也买了一支，试完后，根本停不下来！“我超爱它的！感冒已经2个月了，在最严重时服用它，情况立刻好转。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玩意儿太贵了啊！”

此情此景出现在2016年，在美国最大的购物网站之一亚马逊上，马应龙麝香痔疮膏以1031个用户评论且80%四星以上好评的成绩，荣登“缓解痔疮疼痛产品”畅销榜排名第一的位置。

同样是，美国游泳队集体膜拜中国神奇的“拔火罐”疗法，飞鱼菲尔普斯更是表示，自己就喜欢热到发烫的罐子。

2018年2月15日，全球华人进入新春佳节时间，一位来自中国的百岁老人出现在著名的纽约时代广场大屏幕上，向全球华人拜年，这位102岁高龄的中国老人已是第二次亮相时代广场大屏幕。这位老人名叫邓铁涛，他两次登陆纽约时代广场只有一个目的，向世界推荐中国神茶：凉茶，让传承五千多年的中华凉茶文化登上世界舞台中心。

“京都念慈菴川贝枇杷膏的火爆，看似偶然，我觉得是有它的必然性，偶然性存在必然性当中。”张世臣告诉本刊记者。

京都念慈庵蜜炼川贝枇杷膏是一种棕褐色稠厚的半流体，由16味中药入药，具有杏仁香气，味甜，辛凉。主要功效包括润肺化痰、止咳平喘、护喉利咽、生津补气、调心降火。

记者从京都念慈庵药厂股份有限公司官网披露的信息了解到，京都念慈菴的品牌故事始于清朝康熙年间，由当时的一位县令杨谨始创。川贝枇杷膏得于杨谨为母寻医求药的过程，杨母去世时，叮嘱儿子要用蜜炼川贝枇杷膏造福世人，因此该药得以流传

图 / 念慈菴枇杷膏热销北美

“多年没有引起广泛注意，但是川贝枇杷膏确实是对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有非常好的疗效。”张世臣分析称，本轮流感严重，如果是细菌引起的，西药抗生素可以解决问题，但如果是病毒性的，西药对病毒性治疗办法就很有限，还是需要依靠中药。

胡镜清认为，从念慈菴的报道来看，是个积极的信号。走出去的中医药，一定会越来越多，很多中药产品本身的效果会越来越被认识到，随着西方对自己医疗效果的反思，也会寻求不同文化领域的产品，“我也特别相信，中药走出去步伐加大了。”

不仅仅是一瓶枇杷膏让国人振奋，而是一个中药回归全球化时代正在开启。

重拾中医药自信

“如今，中医药事业发展迎来了历史最佳机遇期。”张世臣分析，从大的背景看，十八大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文化软实力在世界上提升，中药也随之被更多国家认可。‘一带一路’走出去战略的带动下，中药全球化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加之中医药自身的疗效，中药走向世界指日可待。

而在通往中药全球化的道路上，被访专家均表示，中药，可以自信。

1. 认识自信

在现代西方“唯科学主义”的影响下，中医饱受诘责，中医自信从认识上渐渐丢失。2015年10月5日，沉浸

中医多年的屠呦呦，用青蒿素叩开了诺贝尔奖的大门。看看青蒿素的来历，背后是中医千年历史的支撑和铺垫。

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为了防止疟疾而启动了“523项目”，当这个项目的研究走入困境时，屠呦呦从东晋医学家葛洪编写的《肘后备急方》中发现了青蒿素的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从而受到启发，并取得令人欣喜的成果。

张世臣认为，“其实中国的问题，现在就是缺乏自信。”我们需要重拾自信，在这个过程中，国外的认可和火热，也是一个助缘，可以更好地推动我们走向世界。

2. 疗效的科学自信

大科学家钱学森曾经说过，医学发展的方向是中医，而不是西医，西医也要走到中医的道路上来。

“中药独特的疗效是其自信之源。”张世臣向记者回忆起十年前还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任注册司司长时，经历过的一件旧事：

20世纪末，中国刚成立药监局，1999年要批准一个名为亚砷酸氯化钠注射液的中药上市，因为含有砒霜成分，全世界没有批准首例，而中国第一个批准了。“以毒攻毒”，张世臣告诉记者，亚砷酸氯化钠注射液是抗肿瘤的处方药，全世界没有有效药品，中国批准上市了。

时隔一年，2000年10月，美国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简称），也批准亚砷酸氯化钠注射液在美国上市，这是中国建国60年来，美国仿中国医药上市的第一例，而当时中国还没有申请专利。

“这个特别说明问题。”张世臣感叹这其中的两大突破：一是中医药以毒攻毒的道理；二是以美国为首的欧美日都认为砷是有毒的，我们中国突破了，美国又仿了，两大突破，说明中药的神奇之处。

3. 高度文化自信

中医的不自信，其实源于文化的不自信。20世纪以来，学界在相当大程度上将“西学”与“国学”当作相互对立的两个门派。从梁启超到陈独秀，都认为中医不科学，这些错误认识一直沿袭至今。

2015年底，习近平致信祝贺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强调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当前，中医药振兴发展迎来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希望广大中医药工作者增强民族自信，深入发掘中医药宝库中的精华，充分发挥中医药的独特优势，推进中医药现代化。

2017年是中医药事业振兴发展的重要一年，中医药法正式实施、“十三五”中医药科技创新专项规划出台、“一带一路”卫生领域合作谅解备忘录签署……十九大报告作出“坚持中西医并重，传承发展中医药事业”的重要部署。在顶层设计和战略布局下，中医药正在迈向一个更加宽广、影响力更深远的舞台！

掌握中药话语权

如何重拾中医药自信？不少受访专家都表示，加快从科学研究层面走向国际，必须要以“我”为主，制定使用标准，主体必须是我们，引进技术为我们所用，目标就是用现代技术手段揭示中医药的科学内涵。

越来越多的中药在国外加工返回的“洋中药”现象令胡镜清担忧，他表示，“所谓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做好自己的标准，这个非常重要，甚至比产品本身更重要一些。”

图 / 菲尔普斯在里约奥运会上不经意“代言”的拔火罐

多年从事中药注册管理工作的张世臣对此有自己的见解：“和国际接轨，国际没有轨呀？中国自己应该有一套体系，让国际承认并来接轨。”他表示，中药走向世界，话语权应该是中国的，以我为主。以西药的标准来建立中药的标准，是可以借鉴的，不能以此为基准，一旦步入歧途，就为国外所用。

领跑，是众多专家对中药发展的认知。“中医药，我们确实应该有领跑的决心，有力的举措才可以。我们现在还是被动，缺乏主动性。”胡镜清表示。

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标准？张世臣详细分析，中医药的特点决定了其独一无二的标准：其一，中药材讲究道地，“医生辨证得再准，方子开得再对，如果药材不道地，品种质量不佳，就会影响治疗效果”。其二，中药经炮制后的饮片就可以进入处方了，这是中国独特的领域，如果不炮制，就和国外一样仅仅是生的中药材而已；其三，复方配伍是中药应用的精髓：中药配伍以后，可产生不同于单味中药的特殊作用。表现为：同一药物，由于配伍不同，作用迥异；或同一方剂，具有双向性治疗作用。西方医药学对以上三个特点都是空白。

“要有自己的标准体系，这样才能有自己的话语权。”张世臣建议制定中医药技术标准规范，并把握中医药话语权，他同时认为，可以通过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知识产权保护方式奠定我国中医药在国际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