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銮
云南德钦奔子栏的一个小村庄里,埃斯特尔(Estelle)租了一栋老式的藏族房子。修整之后,开了一家民宿,叫作土路客栈(Tulu Lodge)。
要进入“土路”, 首先要经小桥,跨过门前的小溪。埃斯特尔非常喜欢这条小溪,“土路”的任何污水都不可以注入这条小溪。
这家民宿对环保的重视远不止于此。“土路”的客人都说,这家民宿处处都能体现主人的环保意识。
埃斯特尔是美食爱好者,她常常嫌弃奔子栏的肉食不够新鲜,开着她那辆冒黑烟的二手皮卡车,到80千米外的香格里拉县城采购新鲜的食材。厨房里摆满了她网购来的烹饪和烘焙材料。
客人来到“土路”,埃斯特尔最重要的工作,是为客人做一顿法式晚餐,好让客人在这个和法国相隔万里的藏族社区里,依然可以领略法式美食的魅力。
8月,香格里拉的气温只有6℃。而80千米外的奔子栏,没有骄阳,却很是闷热。
这里是横断山脉里神奇的干热河谷带,山体裸露,呈黄褐色,似乎所有绿色生命都在这里却步。金沙江在山底翻滚,也是黄褐色。这里曾经是旅行者前往梅里雪山时匆匆经过的城镇,近年来,这里的文化价值被人重新重视。
埃斯特尔十分喜欢奔子栏,感觉这里有点像“中国的普罗旺斯”。
2012年,她满心欢喜地租下了小溪边的这座老房子,准备在這里开一家民宿。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21年的云南旅行、生活史,比很多人都更懂云南。
1991年,埃斯特尔还是法国北部阿尔卑斯山下一个小城里的建筑师。一次出差,让她得以来到当时还不算特别开放的中国。那个时候,她只知道中国有桂林和北京,朋友告诉她:“云南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到云南逛逛。”
那次,一个月的云南旅行,她几乎没有花费一分钱,热情的云南人拿出美食招待她,邀请她到家中。往后的10年,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回云南旅行。
2001年,她卖掉了法国的所有物业,决定在云南定居。
在云南,她从事过数种职业,但她最想要的,就是做自己的民宿。她在欧洲体验过无数美好的民宿,但她觉得中国并没有那样好的民宿。她找了很久,直到2012年,她来到奔子栏。
8月依然是滇西北的雨季,一日一夜的连绵阴雨后,雨水渗入有裂缝的混凝土房顶,房子内一片湿漉漉的。
刚从香格里拉办事归来的埃斯特尔拿起巨大的塑料膜覆盖楼顶,防止雨水再次灌进室内。她一边忙碌,一边喃喃自语:“我早就想重铺这个楼顶——如果有钱。”
作为一个建筑师,通俗地说,她的职业就是去修一栋又一栋的房子,可当自己家里漏水时,却没有钱去修理,这就是生活在云南20多年的埃斯特尔。
如果有条件,这个混凝土楼顶一定会被埃斯特尔换掉。她十分不喜欢这种建材,这并不符合她心中对于这个藏族老房子的环保理念。
屋顶上的裂缝,很可能是2013年奔子栏地震后遗留下的,但墙体的传统夯土立面安然无恙。埃斯特尔完整地保留了这些夯土立面,并且重新打磨填补,使立面更整洁干净。支撑房子的木头,她不愿意涂一层清漆,因为“清漆不环保……对人的身体也不好”。
她希望“土路”使用的材料和日常用品尽量是天然原生的,尽量减少化学物品的使用。?
她爱门前的小溪,为了不污染它,固执地使用了干式厕所:在木房子里开了一个洞,洞口下方是一片堆满木屑的空地,洞口上摆着一张开了洞的椅子。这把椅子,是“土路”标志性的“马桶”——排泄物倾泻而下,没入木屑之中。
屋外是埃斯特尔引以为傲的花园。
风干的排泄物,是花园里树木的养料;厨房里的残羹冷饭,发酵后会变成蔬菜的基土。一个月前,埃斯特尔认为这个乡村环保民宿图景还不够立体,又在墙角养了一箱蜜蜂。
埃斯特尔在云南低调生活,她的社交圈仅限于早年认识的朋友和通过各种途径入住“土路”的住客。无数旅行者从奔子栏来去,根本不知道这里还住着一个法国人,并且经营着一家特别的民宿。
埃斯特尔觉得,“土路”才是真正的民宿。
来“土路”的中国住客极少,不过因为埃斯特尔的房子实在奇特,且较大程度地保留了奔子栏传统建筑的形制,反而成为不少旅行者的参观地。旅行者过来,埃?斯特尔也满心欢喜,放下手中的活,带旅行者游览一遍她的房子,给这些旅行者讲建筑、讲民宿。
生活在云南的欧美人,将“土路”视为乐园。他们到埃斯特尔的房子里,听埃斯特尔讲她近30年的云南见闻,和埃斯特尔进行思想交流,享受法式美食,并在花园里关心粮食和蔬菜。
奔子栏,盘亘在横断山脉的干热河谷里,鲜花和阳光才是这里生活的主题。或许有一天,埃斯特尔不再为雨季到来、屋顶漏雨而烦恼。
终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旅行者知道,一个在云南生活了二三十年的法国女人,最后选择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