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拜集》的译介传播,以及郭、黄译本对比

2018-03-28 02:41
传媒论坛 2018年15期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波斯郭沫若

(译林出版社,江苏 南京 210000)

一、引言

《鲁拜集》是一部经典诗歌,在我国拥有众多读者,至今版本在五十种之上。波斯诗人千年前创作的这部诗歌集,为何魅力如此巨大?它是如何走出波斯,直至在中国广为传播的?对此,菲茨杰拉德著名的英译本,以及近百年来层出不穷的中译本可谓功不可没。本文将对《鲁拜集》及其译介传播作简要介绍,并着重对比其中大受赞扬的郭沫若和黄克孙两译本,以期对翻译传播实践有所促进。

二、《鲁拜集》及其译介、传播

(一)《鲁拜集》及其作者奥玛珈音

“鲁拜”是一种波斯诗歌形式,每首四行,第一、二、四行押韵,第三行大抵不押韵,和中国的绝句很类似。波斯有很多诗人都作有鲁拜诗,最为有名的就是大诗人奥玛珈音的《鲁拜集》。他的鲁拜多为感叹人生变幻无常、倏然而逝,故当饮酒高歌、及时行乐之作。

奥玛珈音(1048~1131),著名数学家、天文学家。除《鲁拜集》外,他还留下多部科学著作,如《代数》《欧几里得几何难题》《论印度平立方根的求法》《金银比重》《天文表》等。波斯于1079年颁布的历法就是由他领导考订的。奥玛珈音的主要兴趣是天文和数学,创作鲁拜不过是旁及的活动。

(二)英译本及其传播

奥玛珈音的《鲁拜集》共750首诗,它们随时光湮没,渐渐被人们忘却了。直到几个世纪之后,英国学者、诗人爱德华·菲茨杰拉德在牛津大学的图书馆看到了波斯文《鲁拜集》,立刻爱上这部诗集,并着手翻译。菲茨杰拉德前后花费26年,完成了共计101首,发表为《奥玛珈音的鲁拜集》。译本第一版默默无闻。它的命运在1860年出现了转机,D.G.罗塞蒂首先发现了这部译诗的好处,接着诗人斯温伯恩同霍顿爵士也大力称赞。菲茨杰拉德的译本因而免于沉沦,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广为流传,大受赞扬。

美国作家、前国务卿约翰•海伊(1838~1905)评论菲译本:“那些迷人的诗行美轮美奂,完美无瑕,那里头的哲学深刻,生命的知识丰富,勇气是那么无畏,直面终极的生死问题。读者的好奇心被点燃,很多对东方文学一无所知的人,如我辈,都想去探索,去发现。我常常想,在11世纪,在遥远的霍拉桑,真有这么一位文学巨人活着?后来我读到《鲁拜集》的一个‘忠实’译本,我才明白,菲氏译诗的最显著特点之一恰恰是对原作的忠实。简而言之,奥玛珈音是菲茨杰拉德的前身,菲茨杰拉德是奥玛珈音的投胎转世。”

(三)在中国的译介、传播

奥玛珈音的波斯文《鲁拜集》已经少有流传,中译本多是从英文转译的,其中绝大多数又是从菲译转译。《鲁拜集》因大有魏晋风骨,契合了中国文人的情怀,因此大受推崇,译本多达数十种。这里简要介绍影响较大的译本。

胡适在“五四”前夕译有第7与第99两首鲁拜,将之称为“绝句”,收入《尝试集》中。它们成为最早译成新诗的外国诗。随后,郭沫若译出了菲译的全本,发表于1922年10月的《创造季刊》1卷3期上,隔年又以《鲁拜集》为名推出单行本。闻一多读了郭沫若的译诗后,在该刊2卷1期发表文章,对其作出中肯评价,并在文后附上了自己翻译的几首鲁拜。

此后,三四十年代,又出现了不少对菲译本的汉译,包括吴剑岚、伍蠡甫于1935年发表的全译本,孙毓棠于1939年发表的韵体新诗译本,以及李意龙于1942年发表的旧诗译本。1942年,潘家柏又发表了无韵新诗翻译的《柔巴依集》,他的底本是另一位译者的英译。另外,1934年,朱湘发表了15首零星的鲁拜译诗。

四十年代,李霁野译出整部诗集(但由于特殊原因,多年后才得以发表)。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大陆没有出现新译本。八十年代,黄杲炘出版《柔巴依集》(1982)。这个时期还出现了从波斯文直接翻译的译本:1986年张鸿年的《鲁拜集》,以及1988年张晖的《柔巴依诗集》。九十年代,柏丽于1990年以七言、语体两种形式的译文出版了《怒湃译草》。在台湾,黄克孙在启明书局出版了七绝译本(1956),晨钟出版社在同一本英汉对照本内推出孟祥森和陈次云的两种译本(1971),此外还有虞尔昌载于《中外文学》月刊的译本(1985)。

正如黄杲炘所说:“无论是奥玛珈音的原作,还是菲氏的英译,更像是璀璨的钻石,而每一个译者就像是工匠,各自在这钻石上打磨出一个有特定角度的反射面。译者越多,这样的反射面就越多,钻石也就更光华四射。这些反射面还有折射作用,能够折射出一些文学和非文学现象,折射出诗歌翻译在我国的发展历程。”

在本文中,我们讨论对比两个广为流传的中译本:郭沫若的自由诗体译本和黄克孙的七言绝句译本。

三、郭译与黄译《鲁拜集》分析对比

(一)郭沫若的中译本

1923年,郭沫若以菲译为蓝本,翻译完成《鲁拜集》,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印行。近百年来,郭译经久不衰。郭沫若本人是杰出的诗人,他的译诗为自由诗体,用词准确,节奏轻快,富有韵律感,风格明丽优美。郭译秉承了其一贯的浪漫色彩,形神兼备,飘逸洒脱,很好地传达了菲译本的神韵。

(二)黄克孙的中译本

黄克孙(1928~2016),诗人、翻译家、麻省理工大学物理学教授。他与奥玛珈音一样,既是科学家,作为旁及活动的诗歌创作也极为出色。黄译为七言绝句,每首四行,第一、二、四行押韵,第三行大抵不押韵的特点与鲁拜相似。黄译既保留了波斯原诗及菲译的格律之美,又传达了高逸的神采,可谓译笔神来。黄译得到了广泛的认可。钱钟书评价说:“黄先生译诗雅贴比美Fitzgerald原译。Fitzgerald书札中论译事屡云‘宁为活麻雀,不做死鹰’(better a live sparrow than a dead eagle),况活鹰乎?”

下面我们就以第12首鲁拜来说明郭译和黄译各自的特点。

郭译与黄译《鲁拜集》第12首对比:

菲译原文:

“A Book of Verses underneath the Bough,

A Jug of Wine, a Loaf of Bread – and Thou

Beside me singing in the Wilderness–

Oh, Wilderness were Paradise enow!”

郭译:

“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

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

有你在这荒原中伴我欢歌——

荒原呀,啊,便是天堂!”

黄译:

“一箪疏食一壶浆,

一卷诗书树下凉。

卿为阿侬歌瀚海,

茫茫瀚海即天堂。”

郭译和黄译都在文本上忠实于菲译,在意境中再现了原诗的风采。然而,它们又各有特点。

郭译是散体诗,风格自由洒脱,带有很强的节奏感,表现了浪漫随性的生活情趣。译诗中最为传神的是三个“一”字:“一卷诗章” “一瓶葡萄美酒” “一点干粮”。一点干粮,生活俭朴,乐趣不在珍馐佳肴;一卷诗书,精神高远;当然,盎然的兴致中少不了美酒。读者们仿佛看到一个正在浓浓的树荫下斜倚着树干、微微敞开衣襟的诗人,正凝神倾听美人的歌声,诗章已然滑落,唇边还挂着酒珠。而远处的背景则是突兀的荒原,这更突出了诗人自得其乐的浪漫情怀。一个“欢”字,是画龙点睛之笔,诗人超脱物外,与美人读诗、饮酒、高歌,尽享欢乐的形象跃然纸上。

黄译是工整的七言绝句。绝句是古诗的一种形式,相对格律诗而言,绝句对平仄的要求不是那么严格。这种稍微自由的形式,能够表达《鲁拜集》将及时行乐作为人生宽解的襟怀。绝句一、二、四行押韵,与鲁拜诗在形式上契合。而七言绝句字数较多,能够承载丰富的信息,表现出诗歌的深刻含义。“凉”字烘托出了全诗的意境。茫茫的荒漠,热气灼人,这个“凉”不仅是因为诗人坐在树下,更写出了其清净的心境。正是这样的心境,让诗人满足于“一箪疏食一壶浆”的简朴物质生活,能将荒漠当作天堂。将荒漠译为瀚海,表现了荒漠的广阔,背景更加雄浑、深远。

(三)关于黄译中的中国文化特色词汇

黄译将大部分的波斯特色词汇译为了有中国古典特色的专有词汇,或是加进了一些中国文化的词汇。比如,在第9首中将alchemist译为“葛洪”。alchemist意为炼丹术士,而书中注葛洪是“晋人,好神仙术,赴交趾炼丹,丹成尸解”。甚至在几首诗中不仅存在中国文化特色的词汇,也存在波斯特色的词汇。比如,第一首的中文译文是“醒醒游仙梦里人,残星几点已西沉。羲和骏马鬃如火,红到苏丹塔上云”。这首译诗中既有中国神话中的太阳神羲和,又有波斯的君主苏丹。这样是否合适?会不会使读者产生疑惑?这种“中西结合”会不会影响诗歌的意境?每个人的见解是不一样的。黄译的广为流传似乎说明了很多人能够接受,甚至是欣赏这种处理手法。毕竟,黄译不是对词句的转换,其本身就是经得起推敲的好诗。

四、总结

《鲁拜集》因为菲茨杰拉德的翻译而广为流传,成为文学经典,这是翻译史上的一段佳话。《鲁拜集》受到中国读者的喜爱,这从众多的译本可以看出来。每位译者都有自己的体会、理解和翻译特色,都为《鲁拜集》的传播做出了贡献。对这些译本流传过程的梳理有助于理解文学的传播,对文本的对比有助于加深对翻译的认识,更好地进行翻译传播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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