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
成都休闲雅致的生活方式与巴黎左岸有点类似。借由历史文化与现代时尚之间的微妙平衡,这两年成都一跃成为时尚界的新“IT City”。
通常人们把聚光灯下那些对时尚有见解,并具备潮流影响力的女性叫IT Girl。如果把类似的概念推及到一座城,那成都算一个。
太古里聚集了众多奢侈品大牌,是城市的时尚中心
2017年5月底,为巴黎六区花神咖啡(Café de Flore)慕名而来的人们会发现,门口标注圣日耳曼德佩(Boulevard Saint-Germain)大街的路牌上,多了块写着“红星路三段”的中文牌子,成都IFS大楼外那座地标性的熊猫艺术装置插画被装点了一角。随后,同样的路牌和花神咖啡的快闪店出现在了成都IFS三层的中庭。这间有百年历史的咖啡馆以精英主顾著称,据说萨特和西蒙·波娃在那儿会面喝两杯,讨论他们的存在主义。
的确,成都休闲雅致的生活方式与巴黎左岸有点类似。借由历史文化与现代时尚之间的微妙平衡,这两年成都一跃成为时尚界的新“IT City”。光是《VOGUE服饰与美容》就在2014年、2015年连出两本“成都特刊”,封面分别选择了出生在成都的艺人李宇春和李易峰。由《纽约时报》联合《T》中国版共同发起的全球风格论坛也落地在这儿。
事实上,成都的时尚不限“题材”。去年9月6日开通的地铁10号线,推出了一系列以工作人员为主视觉拍的宣传大片,堪称国内颜值最高的地铁宣传了。“最强大脑”“蓝色倩影”“车辆卫士”“蜘蛛侠”“钢轨医生”“列车先锋”,连名字取得也入时。
春熙路边,大慈寺旁,一大片深灰色中式砖瓦建筑构成的成都远洋太古里,包容了6条街道和保留院落。建筑密度不高,青瓦坡屋顶都以30度倾斜着。西侧穿过北纱帽街,就能走到红星路,人们即便不去买东西也要拍一下大楼上面那个圆滚滚、努力向上攀爬的熊猫。不得不说,成都IFS和远洋太古里的落成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在那之前,商业中心春熙路大多是老牌百货商场,清一色的柜台式经营方式。随着仁和春天、伊藤洋华堂等百货在成都南部开出分店,万象城又落户东部,本地类消费开始分散至外围,春熙路渐渐变成了外来游客聚集地。
成都IFS一二层比肩接踵地排列着奢侈品牌旗舰店,香奈儿、巴黎世家、迪奥、菲拉格慕、路易威登等,其中不少都是“中西部首店”和“西南区旗舰店”。IFS陆续举办的糖果地毯、黏黏怪物运动会、莫奈展、玫瑰灯海园、声光艺术大道等活动大大吸引了公众的参与。相比之下,随后开放的成都远洋太古里有更多“网红”店,逛起来也轻松,西里有奢侈,东里有快时尚,中里不乏独立设计师和创意类品牌。
号称无印良品海外最大的旗舰店就在东里临街入口的位置。据说无印良品第四任社长金井政明到成都看了一眼店铺新址,就决定更改原先的计划,将店铺空间扩充为上下4层。现在的3141平方米几乎是无印良品在日本黄金时期最大店的面积。店内设计由日本室内设计师杉本贵志亲自操刀,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装置艺术品。超大规模的店铺空间内,陈列了超过5000种商品,几乎汇集了无印良品想要向中国消费者展示的所有内容,包括首次进入中国市场的Café & Meal MUJI。
时尚大品牌对成都的重视不言而喻,迪奥也曾将《Dior迷你剧院展览》的首站選在了成都IFS。九龙仓中国置业有限公司总经理侯迅曾表示,成都是一个快慢交错,有着丰富质感生活的城市,成都IFS和远洋太古里对于成都来说是一次“区域性商业氛围的升级”。另有专业人士认为,两个项目的成功也要归功于成都的包容,毕竟愿意把市中心开放给外资地产这点在北京、上海都没做到。
2017年11月,香奈儿把此前在法国巴黎大皇宫完成的“Chanel2017/18早春度假系列”发布秀场复刻到了成都,秀场选在了工厂旧址改造的创意园区东郊记忆。“我可以想象这对成都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标志了我们在中国的发展上的一个新台阶。”香奈儿全球精品部总裁布鲁诺·帕罗斯基(Bruno Pavlovsky)对国际媒体表示,“香奈儿的商业模式是由创意过程驱动的。这正是我们想要带给成都消费者的讯息,一切都关于创造和情感。”
这场大秀让成都本土买手店“耍衫”着着实实忙活了一阵。“店里来了很多被邀请看秀的客人,大家都想穿出时尚个性和风格。”店主艾卓说。在这条充满生活气息的背街小巷,人们很难不留意到耍衫的橱窗,衣服被展示得“奇奇怪怪”,连个明显的门都没有,感觉像是入口的地方有一面黑色的“墙”,上面的彩虹涂鸦和Dressing For Fun字样很显眼。我在那儿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一扇旋转门。
成都话“耍衫”和“耍三”同音,“玩”的意思,从进门开始,就能感受到这种乐此不疲。店里不仅有任意门展示柜,旋转木马首饰架等陈列上的小心思,哪怕一件看似普通的白色卫衣,用紫外灯照一照就会像“秘密通信”那样显示出“字迹”,高跟鞋也不是传统的样子,后跟变成了平躺的金属质感圆柱体,还有解构主义的衣服可以任由消费者“拆解”搭配。它们都是设计师作品,其中不乏第一次被引进国内的品牌。艾卓希望多一些人到店里看看,无论买不买都好,她很愿意跟到店的客人分享这些设计理念和背后的故事。“喜欢一个品牌而穿,和为了看着好看才穿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艾卓是地地道道的成都人,差不多10年前率先加入了境外游“买买买”的大军,朋友们都把她当作“活攻略”。随着出去玩逛的店越来越多,她开始感慨那么多有意思的品牌成都还没有。“最早的初衷是把它们带回来。”耍衫的第一家店只有30平方米,和目前这家新店在同一个街区。“第一家店刚开时,朋友问我:‘你也太冒险了吧,这条街上人流都没有,只能指望别人专门找来,你不担心吗?”艾卓说:“本来就是要专门来啊,路过的人根本不懂我在干吗吧。”她只想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成都IFS与巴黎左岸圣日耳曼德佩成为“国际友好街区”,中法新锐独立设计师在声光大道演绎时尚T台
从2012年开始,艾卓开始每季不间断地跑时装周,去得最多的要属伦敦和巴黎。前者聚集了许多年轻有趣的设计师,后者则是做买卖的大本营。当她引进了J.W. Anderson2016年春夏款的时候,北京、上海的买手店都很震惊。毕竟,这是英国设计师乔纳森·安德森的同名设计品牌,他还是老牌时装屋罗意威(LOEWE)的设计总监。艾卓从最初的邮件接触到最终签下代理,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国外品牌很注重买手店的发展过程,你有哪些品牌是他们比较在意的方面。”
归功于艾卓的好眼光,耍衫最初代理的30个品牌中不乏Ann-Sofie Back、Trine Lindigaard和Yulia Yefimtchuk这样的小众时髦之选,其中的英国年轻设计师品牌MarquesAlmeida,还“意外”获得了2015年法国奢侈品集团LVMH Prize青年时尚设计师大奖的冠军。那一年评选的“战况”颇为激烈,最后入围的八强还有如今红透半边天的Off-White设计师维吉尔·阿布候(Virgil Abloh)和Vetements设计师丹姆那·瓦萨利亚(Demna Gvasalia)。评委也集中了卡尔·拉格斐、马克·雅可布、拉夫·西蒙、乔纳森·安德森,以及当时LV的设计师尼古拉·盖斯奇埃尔和Celine设计总监菲比·费罗等。
“最后八强都很强,没法预测谁是冠军。”艾卓记得在一段剪辑的视频中看到安德森投票给MarquesAlmeida時表示,能看到它无限的可能性。有了青年时尚设计师大奖冠军的头衔,MarquesAlmeida在耍衫都快卖脱销了。也是经过了那几年的铺垫,艾卓才获得了现在J.W. Anderson和Raf Simons等品牌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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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衫代理的品牌从最初的30来个到现在的十几个,经历了一系列的筛选和删除。“买手店并不是因为你有了这些品牌就特别,而是如何传达店的概念和印象,最核心的部分是差异化。”艾卓笑着说,“人们开始关注我们是因为对个性的注重。”作为成都时尚风潮的标杆,2016年耍衫被英国媒体《时装商业评论》发现了。那年去巴黎时装周之前,艾卓被记者问到是否可以多待两天,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进入了每年评选的“BoF500榜单”。“主编看了报道之后觉得耍衫在做先锋的事情,值得鼓励。”
老店的“彩虹”和“黑白”元素在眼前300多平方米的新店里仍然被延续:黑白空间用于货品陈列,而彩色空间则用于品牌的视觉形象。店里的秀款很多,我以为只是用来装饰的,艾卓强调真有喜欢时尚的普通人在消费它们。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好趋势。对于大众来说,仍然不能接受一件衣服为什么那么贵。“不过高级时装本来就是精英文化。这点在国外比较好,他们认同设计师和原创。这需要一个过程,也受消费水平所制约。”艾卓希望如今的小众前卫大众化,“如果有一天大家都这么时髦了,成都不就变成巴黎了?”
新店的玻璃幕墙外,银白色墙面营造了几分未来感,一棵自由生长的梅花树开开落落。进入第五年的耍衫仍在发展阶段,在艾卓眼中起码10年才能称为稳定期。无论是法国巴黎的柯莱特,伦敦的Machina-A、东京的GR-8,还是上海的栋梁,有号召力的买手店或多或少地代表了当地的审美和风格,艾卓也希望以这样的标准定位耍衫——敢穿爱玩的成都范儿。
成都买手店“耍衫”专做小众时髦之选
在赫赫有名的玉林西路上,被比作“艺术会客厅”的老白夜酒吧曾为成都汇集了第一个文艺圈。如今这座地标性“目的地”成了“楼上的拉姆”继云南和北京之后的新址。本有意收回老白夜的翟永明被中国“老绣”收藏第一人张书林抢了先机。蜀绣很早就吸引了张书林,在她的收藏中有一幅红缎的牡丹花鸟春嬉图:花枝贯穿了缎面,中央牡丹雍容,枝头凤鸟灵动,两侧蝴蝶蹁跹。这件蜀绣的再创作让张书林费了不少心思。她并没有执着于蜀绣传统中式的刻板印象,用玫红色薄真丝乔其做了维多利亚风格的袖子,还把艳蓝色的小莲花瓣串在领口和袖肩连接处。在张书林看来让传统活起来,跟现代人发生关系更有意义,她也乐于在蜀绣的发源和传承之地做这件事。
事实上,西方很多时尚源于传统构建和传统再造,香奈儿在欧洲搜罗各种民间工艺坊,比如手工纽扣和刺绣,一来为品牌做文化储备,输出元素,二来用于高级定制。成都的民间工艺不只是蜀绣、蜀锦,还有竹编、漆器、灯影,周边羌族、藏族等民族融合的艺术资源也丰富。“这些都是设计师可以去挖掘创造的东西。”设计师殷九龙说。
在成都学习和发展的25年,大大小小的设计事件殷九龙几乎都经历过。2000年,中国西部论坛形象设计在筛选了几百家设计方案后找到了他,随后,他的作品遍布大街小巷。和张书林的观念类似,殷九龙也在用设计语言探索连接传统和当下生活的方式。就这样,2012年“艾和拉维”工作室创立了。
在文轩书店二层的艾和拉维店里,殷九龙的作品只占了一半的空间。另一半被分给了文具、白色羊绒T恤和其他设计师的陶瓷作品,它们的标签上标注着“九龙甄选”。“甄选只是一种说法,他们都是比我还要小的设计师,有些在景德镇,有些在北京和广州。”殷九龙说的“小”指的是受众和规模,在他看来他们的产品都兼具了设计感和实用性。“我尊重手工业者的能力,但同时更看重艺术商品的形式、功能和视觉化。可有时候艺术可能都有标准,审美反而没有。”
艺术家殷九龙和他的作品
在2009年殷九龙陪法国艺术家去国内某陶瓷重镇考察,他所见到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沿袭古代的设计。最初他拿着设计方案寻求合作的时候,并不受当地人的欢迎。他们认为殷九龙在破坏传统。“我的设计看起来很炫目,但没有一件东西离开过传统。”“1/1000”系列对梅瓶进行了改良,图案则运用了流行的波点、渐变等元素,其中的菱形图案更像是从平面向立体的延伸。“song”系列源于对宋代陶瓷的审美,特别之处在于器型的解构处理,可任意拆分陈列和使用方式。他开玩笑地说:“生活中很多无聊的事,让他们随意折腾去吧!”
新设计“m2”——多色釉下彩的咖啡杯和盖碗茶杯,把东方和西方最常用的东西用一种设计语言结合起来。说起老成都,三样符号是“麻将、火锅、盖碗茶”,作为放置手边的器皿,殷九龙在保持盖碗茶传统气质的同时,融入了符合年轻人审美的元素。为了增加趣味,咖啡杯和盖碗茶的杯托可以互换,将色块打乱重组。
“我们需要思考现代人和城市的生活,空间和物理之间的关系,包括我们的生活方式来构建时尚和设计。”殷九龙说。他希望能以设计师的身份参与到时代里,但这不应该是个人行为,群体性力量更重要。他很欣慰看到成都设计界的新生力量大多数有海归背景,并带回了新气象,比如太古里的“烂李子”(Lan's Patisserie),那是一家北欧设计感的网红甜品店。“然而,一个城市为什么能成为它自己,关键还是其背后的历史和当地的文化特性,从这方面来说成都很好。”殷九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