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超越

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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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的球员们正彼此击掌，更有人兴奋地跳上跳下撞击胸膛，全场球迷也都站起鼓掌致意；而在场上的另一端，骑士球员们则低着头，陆续走进通往休息室的长廊。

之所以会发生以上的一切，全部是因为卢比奥做了一件他“不擅长”做的事：将球投进篮筐。在这场爵士主场同骑士的比赛中（12月31日），卢比奥全场12投6中，三分球4投2中，得到16分、10个篮板和8次助攻。

这绝对不是我们认识的卢比奥，至少在本季以前确实如此。在从森林狼被交易至爵士前，卢比奥闻名全联盟的便是他绝佳的传球功力，以及极差的投篮。但在本赛季，卢比奥经常有得分爆发的时候，他在赛季初曾有连续三场得到20+，其中包括同开拓者的比赛中得到30分。

“他到底是谁？我本以为我们换来了一个传球优先的指挥官。”爵士主教练奎因·斯内德笑着说。

赛季开始刚刚过完27岁生日的卢比奥，多半会被联想到是发展不如预期的球员，而非他几年来堪称稳健的输出。

很多人都忘了，当卢比奥还是青少年的时候，他的成长远远超越同龄的其他优秀球员。直到他踏进NBA这个篮球世界的最高殿堂，这位全能的天才却从“金童”变成一位坚实却有所缺陷的主力控卫，几年光阴流逝过后仍然裹足不前。

坐在爵士训练馆里的一间办公室中，卢比奥后倾着身子休闲地说：“我已经准备好去做一些很特别的事了，去迈向我的下一步。”稍稍停顿片刻，他的声音有着不言自明的自信，“过去几年以来，我一直打得有点迟疑，现在我再也不会有任何困惑了。”

卢比奥喜欢盐湖城这座城市。“我爱犹他州。”他说。当他得知自己要离开森林狼，他进入NBA后一直效力的球队时，情绪非常复杂。“就像是转到新学校一样，你会很难过，因为要离开那些熟悉的朋友；不过当你在前一所学校过得不太顺利，你需要换个环境。”

过去两年，关于卢比奥的交易传闻一直没有停过，直到爵士确定成为他的下一站后，他这样说：“我觉得这笔交易是发生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

在本赛季初的八场比赛，卢比奥看似和新东家完美契合，场均得到17.5分，投篮命中率达到44%，爵士取得5胜3负的开局。但自此之后，爵士的进攻出现大问题。在阵中第一得分点戈登·海沃德转头凯尔特人的情况下，球队先发中锋戈贝特又因膝伤必须缺席四到六周。老将乔·约翰逊的身手也不复以往，打完七场比赛还因手腕肌腱损伤缺席21场比赛。

卢比奥是个能让身边的得分手更能轻松写意的控球后卫，在爵士也是如此，充满爆发力但不稳的菜鸟多诺万·米切尔和表现下滑的罗德尼·胡德成为球队在场上的前二选择。不过当这两人也无法顺利抢分，再无私的卢比奥也只能成为得分手。这样一来，他就效率就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不想过度解读他的投篮。”斯内德说，“我想里基对球队最大的价值，首先便在于他的领导能力，他的心智和凝聚队友的能力。我不想以投篮评价他的贡献，我希望他能让队友都完美融入，当轮到他出手的时候，他也会坚决去投。”

不论是在西班牙国家队时期的突飞猛进，还是森林狼時期陷入交易传闻的时候，卢比奥都知道未来该做些什么。

如今身在爵士，球队处境艰难，他也设法拥抱着他能打球的每一天，不论未来如何。“我必须要告诉我自己，今天的比赛才是最重要的。”卢比奥说。

这是他用了一生的时间，不停尝试学习的课题。

2

“不要哭。”这是卢比奥学到的第一课，当他第一次踏进篮球场的时候。

当时的他才4岁，是个安静、害羞、彬彬有礼的小男孩，同时也是一名篮球教练之子。他老爸在一个靠近巴塞罗那一个名叫埃尔马斯诺的海滩城镇教篮球，当地的篮球俱乐部规定未满6岁的孩子是无法接受正规的篮球训练的；因此年幼的卢比奥只能安静地抱着一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篮球，坐在场边，看着他的哥哥马克在场上来回奔跑。

就和任何热爱篮球的孩子们一样，卢比奥迫不及待想加入他哥哥的队伍，于是他开始求妈妈想办法棒他上场，不过教练还是拒绝了这个小家伙。等到卢比奥过了6岁生日，教练向他解释了满6岁的孩子才能上场比赛的原因：年轻太小的孩子总是会哭泣，哪怕只是投失了一球，或是运球被断，他们都是号啕大哭，他的训练或比赛也就难以拉回正轨。

听到这席话，6岁的卢比奥遇到不顺后，哪怕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也一次又一次忍住，并且将无法宣泄的情绪转化成为球场表现和进步的动力。几周过去后，他已经是俱乐部里6岁组中最优秀的球员之一。

这样的训练过程无疑为他的心理素质扎下了根基。近十年过去了，14岁的卢比奥坐在体育馆中，跟着他的新俱乐部球队尤文图特一起打球。他已经是整个青少年俱乐部中小有名气，是一个充满潜力的“U16”未来之星。

他的西班牙老乡，如今在灰熊效力的马克·加索尔还记得他第一次听到卢比奥这个名字的时候。那是在2006年篮球世锦赛期间，小加索尔在日本广岛为西班牙国家队效力。某一天，小加索尔和哥哥保罗、现任骑士控卫卡尔德隆以及其他西班牙队的队友们，开始谈论起远在数千英里之外的另外一支西班牙篮球代表队。

在西班牙本土，卢比奥率领着“U16”国家队挺进欧锦赛的决赛，面对俄罗斯。15岁的卢比奥在常规时间的最后时刻投进超远三分，硬生生把比赛拖进加时。西班牙最终以110比106击败俄罗斯，赢得冠军。

这些并不让西班牙成年队里的大牌球星们感到惊讶，而是卢比奥不可思议的表现：51分、24个篮板、12次助攻和7次抢断。“看着数据栏，所有人都惊呆了，一直问‘这小子是谁？‘真的假的？”小加索尔回忆说，“这表现太夸张了，我们都相信这数据是真的。”

这场比赛也让卢比奥一夜爆红，成为欧洲篮坛的当红新星，更让大批NBA球探开始关注到他。

两年过后，虽然只有17岁，但已有一年职业联赛经验的卢比奥入选了北京奥运会的大名单。在卡尔德隆因腿伤无法出战后，他甚至成为了奥运会决赛的先发。以这样稚嫩的年纪，遇到正值当打之年的保罗和科比等NBA巨星，卢比奥却毫无压力。

对于NBA的球迷而言，卢比奥不再是个遥远的谜——他已经充分展现出应许他的归属究竟在何方。“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享受当下的人，但在奥运夺金失利之后，我的想法变成了‘我一定要和那些最强的球员打球，我必须要挑战NBA！”卢比奥这样说。

就像4岁时的遭遇那样，他仍得再等两年。森林狼在2009年选秀大会第五顺位将“金童”摘下，但直到2011年，卢比奥才抵达明尼苏达，在时任阿德尔曼的麾下展开了NBA之旅，并且带给森林狼球迷许久未见的篮球视觉盛宴。

完美总是难以长久，2012年3月的韧带撕裂终结了他的新秀赛季；而森林狼也在四年之中连换了四位教头；再来全队的建队重心也从乐福变成威金斯以及后来的唐斯。卢比奥在这几年的数据没有进步，他从未练出一手稳定的跳投或是得分的终极手段，甚至被视为联盟中最差的射手之一。

随后在2016年，森林狼请了锡伯杜，他的到来也一并带来卢比奥的交易传言。“当球队有新一批的人当家，你知道他们一定会带进自己人，我当时的想法就像是，‘他们不讨厌我，但不会像是喜欢自己人那样对我。”卢比奥说。

在锡伯杜的指导下，卢比奥有过出彩的表现。在2016-17赛季全明星赛后，他场均贡献16分和10次以上的助攻，但他仍然很清楚，他在明尼苏达的日子不多了。

与此同时，斯内德悄悄地将爵队改造成一支强队，建立在防守、强悍以及球星小前锋海沃德的出色表现。在卢比奥被交易到爵士后，他曾和戈贝特以及其他爵士队友一同前往圣迭戈与海沃德见面，并说服他与爵士续约。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海沃德还是决定远走波士顿，这对于爵士而言是严重打击。在没有过去四季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队内得分王后，卢比奥仍然能从周围感受到能量。“在这里，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他说，“他们对我没有任何质疑，并且在我身上看见未来。他们不只是说本赛季，还有未来的发展，对我而言这个改变非常重要。”

到目前为止，交易的成效苦乐参半。卢比奥得有空间能够发挥，但球队受伤病所困，卢比奥就需要做一些他不擅长的事情。

“虽然我很喜欢分享球，帮助队友打得更好，但有时我对球队最无私的事就是投篮。”卢比奥说，“现在我努力训练变得更强，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3

卢比奥一直都想尝试高空跳伞。

这个愿望在他的心愿清单中已经存放很多年了，然而问题在于，他从来没有能腾出时间去实现。

“我想我正处在这个生涯与人生的关键点，一个我十分热爱自己工作的时刻。我不知道未来会往哪里去，我也不需要知道。正是因为不可预测，才让我的人生更加有趣！”

但在去年6月初，盧比奥决定把这个愿望实现，于是他联系了西班牙北部的一家小型旅游公司，让他们提供技术支持。他还邀请了六个朋友一同参与：名义上是送朋友们一份大礼，其实是他没有足够的胆量，需要朋友们给他壮壮胆。起初有几个朋友并没有爽快答应，但卢比奥一直在他们耳边灌输“把握当下”的想法。

“我们会一起上飞机，这将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卢比奥苦口婆心地说，“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谁也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

最终，卢比奥和六个小伙伴一起，登上了一架双引擎跳伞飞机。卢比奥戴上了一副塑料护目镜，一位跳伞教练辅助他一同从高空一跃而下，穿梭在蓝天之中。在快要窒息的过程中，卢比奥有了从未体验的感觉。

如今的卢比奥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你甚至可以在他的造型上看出这点。六年前刚进入NBA时的标志性金童造型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背头和大胡子。之前瘦弱颀长的四肢如今变得肌肉饱满。他甚至在右臂上纹了一只雄狮，周围是花丛缠绕。

“要是在以前，我妈会恨透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卢比奥在他经纪人位于曼哈顿的办公室中说道，此时他正在会议室中准备接受采访，“她不喜欢我留胡子。看到我这样做，她就会让我刮掉。”

彼时正是2017年11月中旬，卢比奥正在跟随爵士造访纽约，将要同尼克斯与篮网进行两场NBA常规赛。两场比赛之间有一天休息时间，这让卢比奥可以抽空逛逛大苹果城，沿着球队所在酒店外的kbc6n公园散散步。

kbc6n公园对于卢比奥有着特殊的意义，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想来曼哈顿的这片带有乡村气息的绿地看看。直到2016年12月初，卢比奥跟随老东家森林狼来纽约打客场比赛。那时，他与自己的经纪人，也是老朋友卢卡斯·查特一起，在球队训练结束后，打包了一些鸡肉和米饭，漫步到了kbc6n公园。

无论是什么心愿，卢比奥都不会再等，而是有机会就去实现。这和他人生中的一次重要经历有关，在2016年的5月，卢比奥的母亲唐纳在抗争肺癌四年后最终不治身亡，享年56岁。

“这样的一种经历，改变了你对生活的看法。”卢比奥说，“我不再为生活琐事而担忧，要把重心放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这让我成为了不一样的人。”

2016年2月，正值NBA全明星周末期间，卢比奥回到他位于巴塞罗那的家，这是几年前他给父母买的房子。在近一周的时间里，他都陪在母亲的身边，珍惜着每一刻的相聚。

在卢比奥回到明尼苏达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和母亲见的最后一面了。

这种想法让他变得悲伤，因为唐纳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母亲的存在。“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卢比奥说，他每天早上去球队训练的路上都会和母亲通电话。唐纳似乎很能够感受到她的小儿子（卢比奥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时刻需要她的关心，当年卢比奥遭遇重伤，她专程从西班牙飞到美国的科罗拉多州维尔县，陪儿子度过了术后三周的康复期。在那之后，卢比奥极度渴望地想要陪在母亲身边，但作为一个职业球员，他首要考虑的还是打好比赛。另外，母亲之后得了癌症，她更需要別人照料。

2015-16赛季结束后，森林狼没有打进季后赛，卢比奥马上回到了巴塞罗那的家，与家人陪母亲度过了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五周。

每天早上，在森林狼训练师的监督下，卢比奥在自家的院子里完成训练。有时他还会去泳池进行康复训练。后来，他还用母亲一直关心他的方式待她：给她做饭（尽管他的厨艺远远赶不上母亲），协助她在家中行走。

“到了我照顾她的时候了。”卢比奥说，“这种角色的转变确实不简单，但能够陪她生命中最后的五周，也是我向她表达我有多爱她的最好方式。”

一开始卢比奥的情绪很糟糕，但他明白自己要把积极的东西传递给母亲，比如是在他背母亲下楼时说“我也能背你”时的开怀一笑。他相信这些努力，起码也换来更多与母亲相处的时间。

但在2016年5月26日，全家人最后一次送唐纳去医院，然后就传来噩耗。这不是卢比奥的至亲第一次因为癌症失去生命了：他10岁的时候，祖母死于肝癌，两年之后祖父也因肺癌而离世。2015年10月，他的恩师、森林狼功勋教练菲利普·桑德斯也因霍奇金淋巴瘤与世长辞。

不同的是，这次他失去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卢比奥国家队的队友，如今效力尼克斯的中锋赫尔南戈麦斯说：“这件事改变了他，如今的他更多地在思考怎样生活，如何让自己快乐地活着。”

没错，卢比奥忙着实现一个个愿望。除了高空跳伞，他在休赛期还尝试了另一个冒险行动——与大白鲨共游，然后是在巴塞罗那的海上划桨冲浪。接下来，他希望能够背包横穿澳洲大陆，然后去尼泊尔游猎。

“篮球很重要，但生活却更重要。”卢比奥说道，“有些时候我仍然会很沮丧，但第二天当你醒来后，又是一次崭新的机会。”

所以在夜晚时分，哪怕爵士在主场输球，卢比奥也会手握一杯红酒，踱步在盐湖城市中心的自家后院。点起火炉，仰望星空，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闪耀在月光之下的连绵群山。

他仍旧会想起唐纳，想起母亲说过他能够身处现在的位置是多么的幸运。当清晨驱车去球队训练时，他仍会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当他每一次触摸自己头发时，他总会想起母亲以前给自己冼头的场景，这个习惯至今未变。

坐在自家后院，卢比奥呼吸着新鲜空气，思考他的人生究竟得到了什么。“每天抽出时间，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这样告诉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