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创新发展的路径与策略——基于河南省开封市Y社区调查与思考

李燕鸽

河南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开封，475000

截至2017年底，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24 090万人，占总人口的17.3%，其中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15 831 万人，占总人口的11.4%[注]数据来源：2017年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按照国际对人口老龄化概念的界定，目前我国已处于人口老龄化阶段，甚至已达到超老龄化阶段。加之少子化趋势和家庭养老功能弱化的双重影响，促进养老方式的转变成为我国较为迫切的一项任务。作为第一人口大省的河南，同样面临严峻的人口老龄化趋势。截至2017年末，河南省65周岁及以上人口达974.08万人，占比达10.19%[注]数据来源：2017年河南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已进入老龄化阶段。为应对少子老龄化趋势，河南省尝试转变养老方式，积极开展各项养老服务，多地开展“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时间银行”是指在社区中通过“时间银行”机构将志愿者提供为老服务的志愿服务时间存入并进行量化。对志愿服务时间进行延期支付，从而实现互助养老的目标[1]。开封市Y社区作为开封市较“老”的一个社区，老年人口达三分之一，人口老龄化趋势明显，因而在有关领导和社工服务中心的共同领导下开办“时间银行”，多年来已取得不俗的成绩。

目前，国内学者主要从国家宏观层面对“时间银行”进行研究。由于“时间银行”是在美国经济经历“滞涨”时期由埃德加·卡恩提出，因而陈友华和施旖旎首先对“时间银行”的缘起进行了梳理，继而提出所面临的问题与未来前景发展[2]。基于“时间银行”是由美国传入我国，夏辛萍和陈功等学者则将其与我国具体实际情况进行了契合，提出“时间银行”在我国的“本土化”发展之路[3，4]。张晨寒和李玲玉则从居家养老服务模式角度入手，认为“时间银行”应是我国探索居家养老服务的新模式，满足老人在家中养老的意愿，同时亦有社区志愿者为其提供养老服务[5]。在“互联网+”与大数据的背景下，在养老服务中嵌入互联网技术成为学界所热衷的观点。梁磊和郭凤英认为，在“时间银行”中亦应该引入“互联网+”，构建“时间银行”养老平台，线上与线下相互辅助，从而实现养老资源的跨地域配置[6]。田保宁对国内发达城市和域外发达国家“时间银行”进行了梳理，认为域外“时间银行”普遍均有国家立法的强制性保障，国内“时间银行”在上海、南沙等地试点多采用“线下+线上”的运作模式，并建立网络运营平台[7]。

纵观国内学者的研究焦点，发现目前多数学者均是从国家宏观层面对“时间银行”现状分析、现存问题及经验反思进行研究，鲜有学者采取个案研究的方式，对例如开封市这样的中小城市的研究更加罕见。因此，本文采取个案研究的方式，对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的发展概况及现存问题进行了研究，并汲取国内发达城市和域外发达国家“时间银行”的发展经验，力求促进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的创新发展。

1 多方考量：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发展概况

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成立于2013年，由民政局主持，Y社区与河南大学至善社工服务中心联合成立,是指志愿者将参与公益服务的时间存进时间银行，当自己遭遇困难时可以从中支取“被服务时间”。5年来，Y社区“时间银行”本着“友善互助、储存爱心”的宗旨，先后吸纳8支志愿者队伍，注册志愿者1 300余名，累计服务时间3.9万小时，受益群众3 500余人。

1.1 服务广泛：涵盖照料、医疗、精神服务

服务广泛是“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的重要保障。Y社区“时间银行”成立之初以为老年人和残疾人提供服务为主，据社区主任介绍，Y社区52户低保户和残疾等级在2级以上的残疾人全部被纳入“时间银行”。但是，随着参与人数的增加，提供的服务种类亦日益增加，目前Y社区共吸纳“邻里守望志愿者服务队”“普法宣传志愿者服务队”“守护蓝天志愿者服务队”“关爱未来志愿者服务队”“人文关怀志愿者服务队”“老有所依志愿者服务队”“携手同行志愿者服务队”“医疗保健志愿者服务队”8支志愿者队伍，从各个志愿者队伍的队名不难看出，目前Y社区“时间银行”的服务受益人群不仅仅局限于老年人和残疾人，涉及贫困家庭、儿童、老年人、残疾人。“时间银行”参与人员不乏社区居民、专业的医护人员、行业从业者、社会工作者和学生，因此，“时间银行”的志愿者可以分类提供服务，社区居民(包含社区低龄老年人)可以为老年人提供基本的日常生活照料服务，医护人员可以到老年人家中或社区服务中心定期举行义诊活动和医护轮岗服务，法律工作者向老年人和社区居民提供普法宣传服务，学生和社会工作者经常到社区中陪老年人聊天，社区也会定期邀请专业人员到社区中表演戏曲节目。老年人作为社区中的弱势群体，满足其日常需求有利于维护社区的和谐与稳定，社区工作人员作为社区的一分子，深入社区了解老年人需求，满足老年人多方位的服务需求，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1.2 人员充足：严格的志愿者准入制度

志愿者是开展“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的主要支撑。一方面，人员不足必然会导致“时间银行”形同虚设，难以为继;另一方面，人员素质低下同样会造成服务水平低下、供需不匹配的困境。开封市Y社区注册志愿者1 300余名，主要由社区居民和社区党员组成，其中单位志愿者90余名、社工志愿者100余名、学生志愿者50余名。其一，为保证志愿者可以提供满足老年人需求的为老服务，Y社区建立了严格的志愿者准入制度，首先需要进行志愿者书面申请登记，并在申请表上注明个人可以提供或参加的服务项目，包含敬老院服务、文艺演出、医院或诊所陪护、残疾人以及老年人助浴、上门提供服务(做饭、打扫卫生、聊天)等，同时申请者也需要注明个人所需的服务项目。经注册单位和至善社工服务中心审批之后即可成功注册为志愿者，并且志愿者应严格遵守志愿服务管理制度。其二，注册成功的志愿者需严格遵守“时间银行”志愿者工作流程。招募的志愿者及外单位志愿者首先需要进行注册，在正式提供服务之前，志愿者需要进行岗前培训，培训过后可提供具体服务项目，并对其志愿时间进行计时，根据时长对其进行激励，或在其需要帮助时为其提供具体帮扶。志愿者首先需要确定被服务人所需的服务及信息，在社区服务中心进行信息归纳和登记，确定具体需要帮扶项目，志愿者随即开始提供服务。服务结束后，由被服务对象对志愿者的服务进行评价和反馈，“时间银行”志愿者工作流程如图1所示。

图1 “时间银行”志愿者工作流程

1.3 管理高效：健全的激励和时间管理机制

健全的激励和时间管理机制是“时间银行”平稳运行的关键。激励理论认为，适度的激励可以调动人的积极性，满足人的各种需要。开封市Y社区以激励理论为基础，建立健全了激励机制以调动志愿者的积极性。Y社区对“时间银行”的志愿者提供物质激励和精神激励两种方式：(1)物质激励。在走访过程中发现，在“时间银行”办公室中有专门的储物柜摆放嘉奖物品，大多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根据志愿服务时长的不同兑换不同种类的生活用品，例如，志愿时长为50小时可兑换香皂奖励、志愿时长满100小时可兑换洗发水或洗洁精、志愿时长达150小时可兑换洗衣液，据社区主任介绍，由于社区居民思想水平和个人素质较高，暂时还无人兑换。(2)精神激励。Y社区为激励更多居民以及志愿者参与到“时间银行”中，建立了星级储户激励机制。具体实施细则见表1。

除此之外，社区还制定了针对公共单位、机关单位、各类社会团体、学生奖励机制：(1)参与服务积极的、能够优先享受服务的权利；(2)建议对于服务比较积极、服务比较突出的团员，优先考虑入党；(3)建议将参与志愿者服务的时间作为干部年终评优评先的重要依据；(4)对于志愿者服务比较积极的学生，优先提供到办事处、社区实习的机会。

表1 星级储户激励机制细则

2 三重困境：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现存挑战

Y社区“时间银行”尽管具有服务广泛、人员充足、管理高效的优势，但是，由社区自发创办的机构，势必在资金、政策、兑换机制等方面存在不足，这也是其停滞不前的原因所在。

2.1 政府层面：政策法规与保障资金的双重缺位

政策支持与资金保障是影响“时间银行”得以创立的基础。“时间银行”作为互助养老服务的一种新型模式，在人口老龄化形势严峻的河南省并未大范围地开展，目前只有郑州、洛阳、新乡、漯河和开封等少数地市由社区组织自行创办，社区自主管理，缺少政策支持的保障。目前河南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分组审议了《河南省志愿服务条例(草案)》(以下简称草案)，该草案指出，河南省可借鉴国外先进做法，将“时间银行”概念和制度引进条例[8]，但是关于“时间银行”实施办法、管理制度、奖励机制等相关政策法规并未涉及，而对于开封市而言更是一个政策缺口，“时间银行”的运行无良好的政策环境，缺乏政府的政策支持，如若出现“时间银行”难以为继的情况，会因缺乏国家和政府的支持而陷入缺少“各方支援”的尴尬困境。此外，资金保障的欠缺也是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目前的困境之一。Y社区“时间银行”的管理人员介绍在其管理“时间银行”的过程中，认为资金短缺是目前的一大难题，社区在性质上是群众自发建立的自治组织，并不属于政府范畴，难以获得政府的财政支持，同时也存在申请“时间银行”运行资金和奖励资金难以发放到位的问题。因此，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的资金短缺，一方面是由于缺乏资金来源，另一方面是资金难以发放到位，这两方面原因共同导致Y社区因资金问题而难以持续运行。

2.2 组织管理层面：管理方式与兑换机制落后的双重制约

管理与兑换机制是影响“时间银行”持续运行的重点。笔者在实际走访过程中发现，目前Y社区“时间银行”的管理机制和兑换机制存在弊端，导致“时间银行”管理低效，难以持续运行。一是负责“时间银行”管理与运行的工作人员少。负责管理“时间银行”的管理人员只有1名，同时需要负责“12349平台服务”、关爱弱势群体、志愿者服务及培训、与社会组织及社工联动的工作，日常工作繁多，工作人员的数量少且不在政府编制内，每人需分管六七百户，工作积极性不强。二是三社联动机制不健全。三社联动“是指通过社区建设、社会组织培育和社会工作现代化体制，形成‘三社’资源共享、优势互补、相互促进的政府与社会之间互联、互动、互补的社会治理新格局。”[9]Y社区“时间银行”强调通过三社联动，吸引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者介入到“时间银行”具体的管理和志愿工作中去，但是，实际情况却是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者并未介入，继而导致管理低效和专业化为老年人服务的欠缺。三是“时间银行”的时间兑换机制落后。Y社区“时间银行”时间的储蓄是通过在“志愿服务时间银行存折”上的记录而实现的，存折上面记录了志愿者的志愿服务日期、服务地点、服务内容、服务对象、服务时间和审核结果。这是“时间银行”最为传统的时间储蓄记录方式，每个人志愿服务时长都严格按照存折上的记录而定，但是这种兑换机制存在着人工记录差错、存折丢失数据不全、社区管理人员换届服务时长不作数等问题，这会制约Y 社区“时间银行”持续运行，影响后续发展动力和志愿者的积极性。

2.3 个人层面：传统思想与认识不足的共同阻碍

思想认识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是影响“时间银行”能否被接受的关键。开封市Y社区拥有居民3 807户、10 089人，其中三分之一是老年人口，老龄化形势严峻，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除了会带来严重的养老问题之外，同样会面临老年人难以接受“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的问题。其一是由于社区老年人年龄较大、教育水平普遍偏低，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较弱，比较容易排斥新事物，尤其是在“养儿防老”传统观念的影响下，更加难以认同“时间银行”，只有少数空巢老人和失独家庭愿意参与到“时间银行”中。对于低龄老年人而言，多数需要看管孙子(孙女)，无暇参与“时间银行”;对于子女而言，他们也不赞同父母参与“时间银行”，一方面是因为希望父母可以轻闲地度过晚年生活，不再辛苦操劳、忙碌，另一方面是因为如果父母参与“时间银行”，他们可能会受到道德的谴责和批评，背上“不孝”的骂名。其二是由于政府对“时间银行”的不重视与社区的宣传不到位，导致社区居民对“时间银行”的认识不足，不了解其具体的运作模式，不愿参与和加入“时间银行”。

3 路径优化：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创新发展的策略

美国、英国和日本“时间银行”的共同之处便是政府主导，这也是三个国家“时间银行”目前仍然平稳运行的基础，鉴于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综合国力还有一定差距，政府的可支出财政有限，“时间银行”如果完全由政府主导和出资的话，会给政府带来较大的财政压力。此外，国内发达城市“智慧管理”可成为其他省市“时间银行”借鉴的优势，提高管理效率的同时促进“时间银行”可持续运行。因此，Y社区“时间银行”的发展可坚持“政府+企业”的原则，实施智慧管理机制，加大宣传力度。

3.1 坚持“政府+企业”原则，创新资金筹集方式

域外“时间银行”的发展离不开政府的支持，政府支持可为“时间银行”的发展减少阻碍，并带来相关人力、资金、配套设施资源。制度嵌入性理论认为，制度环境可以约束和影响行为选择，是通过限定行动选择的范围与边界和影响选择的方向和行为的理性程度而实现[10]。开封市Y社区“时间银行”同样离不开政府的支持，因此必须坚持政府主导的原则，为“时间银行”提供良好的立法和制度环境，并且出台相关政策和法律法规，对资金来源、组织管理、服务评价等作出明确规定以引导“时间银行”有序和规范地运行。

针对Y社区“时间银行”资金短缺的问题，在坚持政府主导的原则下，应由政府财政作为“时间银行”主要资金来源，可设立针对“时间银行”的专项资金，专款专用，不可挪用和盗用。此外，也可通过“开源”的方式来筹集资金：一是鼓励个人、企业、非营利组织等社会团体组织捐款活动；二是“时间银行”管理方需加强与企业的合作，通过社区渠道来对企业相关产品进行宣传而获得相应“广告代理费用”；三是可以借鉴上海“时间银行”和南沙“时间银行”的做法，对于不愿通过服务交换方式的社区居民可通过购买时间币的方式来换取服务，从而增加“时间银行”运行费用。

3.2 建立网络运行平台，实施智慧管理机制

上海和南沙等地“时间银行”可谓是发展典范，原因就在于采用智慧管理方式，通过网络运行平台实现管理高效的目标。Y社区首当其冲应该要改变的就是传统的计时方式，可以通过发放时间币的方式来计时，与传统方法相比，这种计时方式更加科学、更加易于储蓄和管理。此外，Y社区“时间银行”科学管理同样也离不开现代科技手段的使用，通过开发专门的app或采用微信公众号的形式，年轻人可通过线上的方式自主进行会员注册，老年人可携带个人相关资料到社区服务中心进行现场注册。注册之后每个会员需进行实名认证，建立个人账户并与app或公众号进行绑定，个人账户中可以记录可提供的服务项目、服务时长、时间币数量、评价等级等。老年人可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在app或公众号中发布个人服务需求，通过线上的方式，可以与其他志愿者实现服务对接，减少服务对接时间，实现“时间银行”高效运行。服务质量的评价与反馈也是“时间银行”的一项重要内容，调查发现，Y社区所记录的志愿者服务质量均记录为“优”，可能是老年人出于感激而所做的评价，但是“时间银行”若想持续运行，仅仅碍于面子而不进行客观评价容易导致服务质量日渐低下的现象。因此，Y社区应该多方考量，将服务的难度系数、服务时长、服务内容和服务质量综合起来制定出一个适宜的评价体系。

3.3 扩大宣传力度，增强“时间银行”认同感

斯特莱克的认同理论认为，“人的社会行为具体表现为角色抉择，意指为了满足自身承担某一角色的预期而发生的行为。人的自我被具化为身份显著性，用以表示在不同情境下人的不同身份被唤起的可能性；人在社会关系中产生对自我的多种认同，继而通过自我认知形成不同的身份，所有的身份因各自显著性不同，而在自我认知中被排列于优先层级”[11]。在家庭情境中，老年人由于年老体弱容易对子女产生依赖感，这不仅表现在日常生活的依赖，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认知和思想上的依赖，而子女由于年轻容易了解到新事物，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强，因而可以首先对子女宣传“时间银行”的相关内容，改变其原有的传统看法，继而再由子女对老年人进行宣传，强化老年人对“时间银行”的认同。与此同时，政府和“时间银行”机构可定期通过发放宣传手册、讲解“时间银行”知识的方式以增强宣传力度，三管齐下。此外，对于自愿加入“时间银行”的老人，可通过发放礼品等物质激励方式而向其他老人产生激励。

4 结 语

“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服务在人口老龄化形势严峻的当下，应当是对居家养老、机构养老以及社区养老的一种补充，同时也可与这三种养老方式进行交叉，对其进行辅助，发挥其灵活性和易组织的优势。但“时间银行”目前暂未在全国大范围内开展，一定程度上是由于政府政策法规的缺乏，另一方面是人们对其认识不足，并未真正意识到“时间银行”对养老问题的解决能够起到促进作用。国内少数发达城市“时间银行”可以持续运行，但诸如开封市这样的中小城市，“时间银行”却停滞不前，如何改变现状是当下亟须解决的问题。当然，任何新事物的发展都离不开政府、社会和个人的共同支持，因而转变思想观念、增加资源投入、改变管理体制是目前最为迫切的需要，也是Y社区“时间银行”持续运行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