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旧账不能带到新世纪

■张左己（原劳动保障部部长）

上个世纪末，面对国企“下岗潮”，有两个“社会之问”：一是钱从哪里来，二是人往哪里去。其实还有第三问，事由谁来办。这时，国务院机构改革，决定成立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那几年，劳动保障部不负重托，做了3件事，第一件是实施“两个确保”；第二件是创立积极的就业政策；第三件是重构社会保障体系。这三件事堪称劳动保障系统的“三大战役”。这三大战役的胜利，开启了中国就业和社会保障工作的新纪元，在我国就业和社会保障工作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劳动保障的三大战役，可谓艰苦卓绝。它由不同阶段的具体战役组成。比如“七八九”攻坚、“四五六”决战、行业统筹下放等。我今天就讲一个补发养老金历史性拖欠的遭遇战——“旧账不能带到新世纪”。

1997年，亚洲爆发金融危机，中国国有企业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下岗潮”冲击到很多家庭，收入只靠工资和养老金的职工群众生活极其困难。

历史拖欠养老金的问题，首先是在东北地区提出来的。1998年3月，劳动保障部刚刚成立，我就随国务院领导到长春调研“两个确保”工作。在座谈会中，辽宁省反映现在影响社会稳定的最大问题，还不是下岗职工，而是历史拖欠养老金问题。

座谈会后，劳动保障部对全国养老金拖欠问题开展了调查。形成拖欠最根源性的问题是“企业自保，行业统筹”“现收现付，差额拨付”“条块分割，难以调剂”“没有积累，总量不足”等。传统的退休金制度已完全不能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这也是社会保障制度必须改革的问题导向之一。

历史拖欠养老金的陈年老账怎么办？时任社保中心主任胡晓义给我提了一个建议，“旧账不能拖到新世纪！”这个建议跟我所见略同。当劳动保障部部长本应造福一方，不能背一身陈年老账，负重前行。所以，我大胆地采纳了他的建议。

目标是有气魄，但底气还是不足，问题就是钱从哪里来？我曾经设想，所有制结构调整是个大好时机，可以用国有资产变现划拨解决资金问题，拖欠本来就是国企造成的，由国有资产还账，理所应当。于是，根据调研情况，我作了一番功课，就去向国务院汇报并得到认可。“旧账不能拖到新世纪”是自下而上的共同心愿。

回来后，部里向全国发出通知，要求准确统计，限时上报拖欠养老金金额。通知一发，地方官员们犯了嘀咕。如实上报拖欠，怕影响政绩，怕挨批问责。不如实上报，万一中央有什么政策，自己地方吃亏。在“要面子还是要票子”“要脸皮还是要肚皮”的两难之间如何选择，成了一件头疼的事。后来知道，各地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大多数地方选择了瞒报。

部里将各地上报的数据汇总，这笔旧账将由中央财政出钱了断。

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下来，各地一下子炸了锅，纷纷到部里来作检讨。有的说，我们省领导不知道是瞒报呀！官僚主义真的害死人，我们愿意接受处分，但钱还得给我们；有的说，这都是下边具体工作部门失职，统计不实，负责官员已被撤职查办了，下不为例，这次还得给钱；有的干脆实话实说，早知道有这等好事，我们哪会少报呀。不一而足，这次真是只要票子不要面子了。

瞒报的后果，是百姓吃亏。很多地方补欠的缺口太大，摆不平，中央拨付的资金发不下去，群众怨声载道；有的地方“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只好自己掏腰包，补齐欠款。接到补发养老金的离退休人员和家人，像过年一样兴奋地说，我们都以为这事黄了，哪成想一分钱不少地补发了。“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的传诵不绝于耳。

“旧账不能带到新世纪”的目标终于实现了，但工作中的教训是应当记取的。“坚持实事求是”成为了我的座右铭。

在庆祝改革开放40年丰功伟绩的喜庆时刻，重提这段“糗事”，我觉得有其现实意义。当前，虚报经济社会统计数据，虚报地方政绩，虚报扶贫项目和资金，虚报灾情；瞒报事故，瞒报群体事件，瞒报个人报告事项等，仍屡有发生。为了构建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弄虚作假的强力督察机制，推动各地各部门严格执行统计法律法规，确保统计数据真实准确，中办、国办前不久印发了《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弄虚作假督察规定》。中国改革开放成功在于实事求是，求真务实将助力新时代的改革开放再踏新的征途！

【时代足迹】

1998年下岗再就业。5月14日至16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北京召开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业工作会议。党中央、国务院确定的下岗分流和实施再就业工程是一项大政策，无论从缓解当时社会经济生活的突出矛盾还是从推进改革和发展的长远要求看，都是关系全局的政策，是过渡到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的必要桥梁。

【改革热词】

“下岗”：最早出现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当时有的地方叫“停薪留职”，有的地方叫“厂内待业”，有的叫“放长假”“两不找”等等。出现职工大量下岗的现象，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的必然反映，下岗分流虽然给部分职工带来暂时的困难，但从根本上说，这是前进中的问题，有利于经济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