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文
锏之所以称之为锏,是因为其外形有四棱,当然,造型简单也是原因之一。为师希望你能记住,拿起这件兵器,做一个简单的人。
何谓简单?
活成一个最为普通的人,避开名利的纠葛。
不为了名利又为了什么而活呢?深夜,我躺在床上反复琢磨着师傅的这句话,窗外,是满天的星光。
星光耀眼,闪闪发光的却总是北边的那几颗,如同师傅的这句话,在我耳边生根已有十七个年头,十七年间从未更换。
而这十七年来,师傅除了为人处世外,什么都没有教授于我。
这是后话。
和所有的江湖门派一样,飞雁门是古老的,据说由昔年的秦叔宝长子所创下,不过秦叔宝的双锏早就在乱世中遗失了,现在飞雁门下弟子所使用的,是将双锏合二为一的单锏!
简化兵器的用意,是为了让招式变得更加简单。
当然,这只是师傅口中的话,信服度不算高。我加入飞雁门时,当初的招式还是复杂的。
这就要提到消失很久的胡子师叔了。
师傅一直说胡子师叔是不存在的,他已经死了,但是我知道那都是气话。
在我眼里,消失并不代表着死亡!
胡子师叔在飞雁门里是没有名字的,他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顽童,整天在门派里闲逛。
嘿,这老头一定没什么本事。
我看也是。
很多师兄弟曾激他出手,可他却始终一锏不发,背负双手,好像在等待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胡子师叔的锏是双锏。也许他只不过是因循守旧而已。他和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锏是用麻布裹着背在背上的,有好几次晚风轻拂的时候,我偷偷看见了他的双锏。
锈迹斑斑的双锏!
像爱惜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惜自己的兵器,每一个江湖中人都应该知道和遵循着这句不成文的规矩。
锏在人在,看着胡子师叔锈迹斑斑的双锏,我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胡子师叔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头,问道,小子,你加入飞雁门是为了什么?
为了学得一身本领,独步天下!
呵呵……年轻人,看你样子还真是要跟着你师傅磨个十年八载的。
怀揣着一肚子气的我跑到山下酒馆里,喝了人生中第一杯酒,酒入愁肠,并没有化作泪水,反而有几分冲劲在脑海晃悠,后来的事就记不太清楚了。
而那一次的对话,竟也成了和胡子师叔的最后一次会面,那之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师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回来后每个人的脸色都那么难看,师傅总是用各种方式搪塞过去了。
不说我也知道。飞雁门应该是遭遇了魔教的洗劫!
而胡子师叔,一定是在这一役中身负重伤而死,也有可能是为了躲避魔教的再次报复而隐居。
为了给胡子师叔报仇,我也收起了下山闯荡的心,师傅也终于开始逼我认真学习本门招法,这时的我才真正发现,把单锏学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横砸劈砍,年复一年,我功力渐进一分,魔教势力壮大一分,在我功力已臻化境的时候,魔教再度不请自来。
那天的战况异常激烈,攻破了武当,血洗了少林的魔教根本就没把我们飞雁门放在眼里,混战中我看了一眼师傅,刀光剑影中,哪里看得清他的身体呢。
但是鼠辈的偷袭还是看得清的!
我飞身过去就是一锏,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是单锏了。
接住啦!没等我回过神,师傅的单锏飞雁一般落在我手上,容不得我多想,被师傅血迹焐热了兵刃迅速跟我融为一体。
师傅还真的是一个简单的人,没有兵器的他在魔教群狼眼中无异于一只待宰的羊,眼见师傅的血染红了魔教的兵刃,我的眼里开始充血,只有血,才能激发人最原始的血性。手握利器杀心起,师傅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为师希望你能记住,拿起这件兵器,做一个简单的人。
在魔教的围攻下,一个简单的人除了做一件简單的事别无选择,那就是,以杀止杀。
我的单锏、师傅的单锏,合二为一,四棱八角翻飞之下,魔教群狼发出鬼哭狼嚎,不是每只羊都是待宰的,佛祖都还有狮子吼的。
事后,同门师兄弟说,我当时杀红了眼的模样,就是一只怒吼的雄狮,飞雁门在那一役后声名再次大噪于江湖。
声名大噪又如何,两败俱伤的结局终究未能避免。
阳光,洒落在山脚下,一个人影蹒跚着走向前来。
不是魔教的人!是胡子师叔。
唉……他对着天空似乎叹了口气,回过头的片刻,把目光转向我,问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要化双锏为单锏了吧?当年就是我太过于自负,以为双锏可以独步天下,以至于飞雁门遭到了灭顶之灾。师兄说得对,拿起兵器,做一个简单的人……
一个简单的人!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师傅,变成了一只飞雁,正朝着初升的朝阳飞去,他老人家,一点也不简单啊……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