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新敏
年底了,顾客不多,她就坐在店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人,冷风呼呼的败火。店在十字口的一角。
路口很大,长途车、出租车、公交车都在门口停,乘客山南海北的口音咕嘟成了一锅粥。
一脖子长的男人停车,下车,朝她走来,她以为要买东西,就招呼了声。长脖子说:“麻烦大姐一件事,放点东西,朋友明天来取。”她随口问是什么,长脖子说:“三箱麻山药。”长脖子说:“我给你寄存费,多少你说。”她拒绝:“拐弯那条街上都是物流,可寄存的,实在不行你可以寄存到旅馆去。”
要知道这路口上总有人要寄存东西,她就以人挤人实在没地儿搁拒绝,也看电视上说过倒腾毒品啥的让热心人帮忙结果受牵连的,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长脖子说:“年底了,旁边店都关门了,帮下忙吧,大姐。”
她说:“你比我还大,叫我大姐。”长脖子说:“别管谁大了,今天这个忙就请帮下吧,这儿停车方便,朋友外地的,来了也好找。”
她最怕听软话。话都说到这儿了,就帮这一回。她找了个旮旯,长脖子把麻山药码好谢了她就走了。
天黑了,店门要关,没人来取,她就把麻山药带回家,店里实在冷,她怕冻坏了。
到家,她把麻山藥搬进厨房,婆婆问是什么。她说,麻山药。
婆婆说麻山药是好东西,蒸煮,炒着,炖菜,都好吃。还说好几年都没吃过了。婆婆待她如亲妈,婆婆吃穿用度她都大方满足。
她看了眼箱子,没用胶带封口,箱口是折叠着插进去的,她打开箱子,麻山药带着沙土呢,细长细长,真好看,她取出一根,又打开另两箱,也各取出一根。
婆婆问她,谁送的?年底总有客户给她送礼,大米、小米、年糕、水果啥的,都是客户的心意。她说是别人寄存的,不认识是谁。管他呢,反正抽一根也看不出来。婆婆说,这要吃了,准有贼腥子味。婆婆还要说话,一双儿女吵起来,婆婆去哄孩子,她听婆婆吓唬孩子,不许吵,腊月吵,一年吵,腊月哭,一年哭,哭就丑了,一丑丑一年。
腊月做贼,一年做贼。她这样想,就笑了,把三根麻山药放回了箱子。
第二天,取麻山药的人来了,是个矮胖的男人,说长脖子是他战友,每年都给他送麻山药,倒顺路再来取。
她要帮着矮胖子把麻山药装上车。矮胖子说:“不是四箱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按着三箱麻山药,一动不动,说:“停,别装了,你先问好。”她有点生气,脸都红了。矮胖子电话开着免提,说是三箱,她听到了。
矮胖子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跟她道歉。她才稍稍消气。
矮胖子要给他钱,每箱五元,三五十五,两天,给她三十。
她不要。她说:“我不是搞小件寄存的。就是你刚才冤枉我这一下我心里不痛快了一点,我不图仨不图俩。”
矮胖子也的确想谢谢她,拆开一箱麻山药,抹起一把就放进她店里柜台上。她不要。矮胖子说:“别推辞了,这玩意忒怕碰,断了就不好保存了。”
晚上,婆婆给她做的麻山药的糖葫芦。麻山药水灵灵的,晶莹剔透的冰糖能照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