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凌霄
老黑是条狗。
它是一条大狼狗,脖子上拴着一根粗粗的铁链,就守在我上楼的楼梯口处。
老黑每天都懒洋洋的,却在我经过时,不管怎样轻手轻脚,它那双眯缝的小眼睛都会陡然睁圆,龇牙咧嘴冲我狂吠。它还努力把头伸到楼梯口来,好像一定要咬住我的腿。铁链拉住了它,它挣到离楼梯口还有一米距离就无法再往前了。链子深深地嵌进它蓬松的毛皮里,它还不放弃。难道我和它有深仇大恨?我常常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大叫老黑的主人一边逃命上楼。
老黑的主人老白每每会在这时候出门,呵斥住老黑,还安慰我:“老黑认得人,别怕!还有链子拴着它呢!”我真是气不过:还认得人呢!我从这里经过几百次了。那根链子看起来很结实,但是谁能保证老黑不会挣断它?要是链子断了,我的小命也完了!乖乖,每每想到这,我不禁悲从中来。
老黑来历颇为神秘。有传闻说,老黑是有背景的,年轻时客串给公安破过案,不知怎么会落到老白的手里。老白夫妇是一对从农村来城里做生意的农民,摆了一个小烙锅摊在院子大门口,生意不好,也不见怎样在意。常有人要吃烙锅却找不到摊主。
多数时候,老白家门窗紧闭,但是昼夜都有人出入。这个院子环境复杂,经常有人被盗。自从老黑来了之后,夜以继日地守在楼下,一狗当关,万夫莫开,贼人也不来光顾了。
老黑也有冲我友好的时候。一些寻常日子,它会眯缝眼睛打量我,若无其事晒太阳,慈祥得像个乡村老汉。
回想起来,我有三种情况会引起老黑的不满。
一是我穿的一套时装,腰带是用很粗的麻绳和金属链子交叉做成的,上面还挂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金属珠子和铃铛,活动起来叮叮当当。老黑难道看不惯这根类似拴它同类的链子?或许,是它认为我既然有了自由,就不要拴这链子?我不得而知。
我有一件羽绒服,帽子边缘飞扬着货真价实的狐狸毛。只要我穿这件衣服,老黑就会冲我狂吠,颇为愤怒。肯定是狐狸毛犯了它的大忌。它或许是仇恨那只狐狸,或许以为我杀了它的同类,或许以为我是它们同类中的败类。
夜班工作总是下午出门,午夜才归。午夜时的老黑却清醒得很,冲我叫个不停,怎么呵斥也不管用。我只得细声细气地告诉它:“老黑,我是去做报纸回来,不是去干坏事!”一次我还特地带了一份报纸,比画着给老黑解释。也真奇怪,以后只要我不穿这些惹祸的衣服,老黑见了我,打量一下,就会沉沉睡去。一个漆黑的夜晚,派出所端了老白家。 原来老白夫妇一直聚众赌博,越演越烈。警察经过调查,一举端掉这个赌窝。老白夫妇的几万元被当场没收,还被罚了几万元的款。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钱,现在算是倾家荡产了。
最让他们寒心的是,平日里警觉性非常高的老黑在警察行动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在赌徒们被带出门时它还懒洋洋的,没有一点表示。它不会没有发现异常,警察从大门进来一直都是在它的视线范围内。只要它叫一声,大家就会逃脱。老白的屋子经过改装,一楼有暗门直通隔壁小区他小舅子的家里。当时因为没有听到老黑发出异常,警察敲门的声音又那么平常,有人以为是赌友上门,自做主张开门,然后一切都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警察长驱直入过三道门人赃俱获。
后来有人把老白保出来了,但是他煞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打了水漂。他把一切都赖在老黑头上。当初重金买回老黑,不就是看它有过破案经历,能望风么?老婆嘲笑他:老黑是给公家干过的,当然要向着公家了,难道还向着你搞歪门邪道?老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忍杀老黑,就把老黑送给了一位朋友。
很久以后有消息传来:老黑自从到老白朋友那儿后,就开始不吃东西,经医生检查也没有什么毛病,它是在绝食。
一个月后,老黑死了。
是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