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高文华

早春乍暖还寒时候，阿杜把信交给素锦时，恰好一阵冷风吹过，他自然地把身体转到风吹来的方向，想替她挡住风。素锦心里动了一下。

素锦接到阿杜的信，有一点感动，这年头愿意用手写的信表白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年有两个表白的人用的都是更为现代的方式，一个录了一段视频，另一个发的微信语音。她看着眼前的信，心里挺纠结，阿杜是物理学院的高材生，风评不错，是个不错的男生呐。

20岁的女孩，正是恋爱的好年华，从大一开始，素锦身边就不乏追求者，其中先后有两个男生她感觉不错，也曾希望和对方谈一场认真的恋爱。但是，等她说了父亲的事之后，感情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早春乍暖还寒时候，阿杜把信交给素锦时，恰好一阵冷风吹过，他自然地把身体转到风吹来的方向，想替她挡住风。素锦心里动了一下。

也许，这又是一段还没开始就注定无果的感情。恍然中，她仿佛回到了16歲，父亲已经被判了死刑，她去看他时，他捂着脸一直哭，最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闺女，爸爸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另一句是“将来找对象，最好找个不会喝酒的”。

周六，阿杜约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午饭，桌上摆着一钵莲藕排骨汤，藕的味道和肉香弥散在空气中，感觉暖暖的。“这道菜是我做的。”她听到后吃惊地看着他。“会做菜应该能加分吧？为了要在你面前露一手，我和餐厅老板商量能不能借用厨房，一聊我们还是老乡，他听说是为了追女孩子，挺爽快地答应了。”

人家是忙着展示自己好的一面，而自己，等会儿却要揭开心里最疼的那块伤疤。素锦脸上露出惨然的表情。“我做的菜没那么糟糕，不用那么悲壮吧？”阿杜有一点调侃地说。

阿杜把菜单拿给素锦，她又点了一个青菜，便不再点。阿杜加了一个蓝莓山药，素锦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我提前做了点功课，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有排骨，主食就吃米饭？”

这顿饭，吃得挺愉快，两人聊天的主题是美食，各自回忆吃过的好吃的东西。吃完饭，他们接着聊。“我中考那几天，是我爸给我做的午饭，第一天中午，他做的炒面筋特别好吃……”素锦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说了一句：“以后，我再也不会吃到他做的饭了。”

就从这里开始说吧，素锦咬了咬嘴唇，开始给阿杜讲爸爸的事。素锦的爸爸在县城是个能人，前些年做生意赚了些钱，4年前，被一个生意伙伴坑去了一百多万。素锦上高一的那个秋天，一天中午，爸爸喝了酒，借着酒劲去了对方家里理论，谈得很僵，他一气之下，在人家里点了把火。这一把火，烧死了生意伙伴和他的儿子……

她说得很克制，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阿杜体贴地递给她餐巾纸，又转身出屋，换了一壶热水进来。他端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温柔地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好吗？以后，等你想说了再和我说。”“以后？你确定我们会有以后吗？”之前感觉不错的那两个追求者，素锦只提了父亲是已经被执行的死刑犯，一个就不再和她联系，校园里再见面，眼神也颇为躲闪；另一个很正式地又和她聊了一次，核心的意思是，她父亲这么冲动地犯罪，也许有精神疾病，而这病，很可能遗传。

素锦说了那男孩的看法，阿杜笑了，说：“当然，这是一种可能性，但未来有多种可能性，我们没有必要为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忧心忡忡啊。”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让素锦心里一暖。眼前的男孩仿佛有一种力量，让她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相信自己。她第一次和别人讲了父亲犯罪的过程，在阿杜面前，她愿意敞开心扉。

阿杜有些怜惜地看着她，第一次看到素锦，是在一个天体物理方面的讲座上，除了本院的女生，外面很少有女生来听这种讲座的。他觉得坐在附近的这个女生表情恬淡，像一支在山谷中独自绽放的百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听着听着，那女孩露出淡淡的迷惘神情，又仿佛有一种哀愁，阿杜被这种复杂的表情深深吸引。

她的恬淡，竟是因为才十几岁就经历了和至亲的死别，还是那种残酷的告别。想到这里，阿杜不由一阵心疼。

“我们之间，以后也许会有很多问题，比如，你父母……”素锦没有再说下去。阿杜把手放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说：“我不敢说大话他们一开始就能接受，但他们最后肯定会接受，凭我对他们二十多年的了解。”他心里窃喜，既然提到父母，便是自己已被她接受了。

两人到素锦的寝室楼下停住脚步，“看过《欢乐颂》？”他问她。见素锦点头，他悠悠地说：“如果我是魏渭，就不会放弃！”

责任编辑：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