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历史起点问题

2018-03-13 08:27洪略
统一战线学研究 2017年6期

洪略

摘要:1928年3月,谭平山在上海组织成立中华革命党,史称“第三党”。1930年8月,邓演达主持将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即中國农工民主党的前身。目前,中国农工民主党将自身的历史起点定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召开之日,即1930年8月9日。因此,目前中国农工民主党并未把中华革命党的历史作为其历史组成部分。新发现的“邓演达庭审记录”显示,邓演达不仅承认中华革命党即其所创之党,而且认可当时效仿孙中山组建中华革命党的初衷。以此新发现的相关历史档案为支撑,重新梳理谭平山及其所创中华革命党与中国农工民主党之间的关系,不难得出1928年3月中华革命党的正式成立应是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历史起点、谭平山应该是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创始人之一的新观点。

关键词:谭平山;中华革命党;中国农工民主党;历史起点

中国农工民主党(以下简称农工党)是当今中国的八个民主党派之一,以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为前身。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是在中华革命党的基础上成立的,其“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是在1930年8月9日召开的。目前,农工党以该日期为历史起点。对中华革命党的历史地位问题,农工党党史著作中的表述为:“国内谭平山、章伯钧、张曙时等响应《宣言》,在上海以‘中华革命党名义开始进行组织活动和政治活动。一直坚持到1930年邓演达回国,始终未正式成立党的组织。”学界较广泛地采用了这一观点,或者认为中华革命党时期应该为农工党在历史上的酝酿建党时期。然而学界对此也有不同观点:刘育钢将《中华革命党宣言草案》(以下简称《宣言草案》)与《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以下简称《政治主张》)作比较研究后,认为两者是承先启后的政纲,在许多重大原则问题上的看法是一致的;吴志刚在研究中华革命党产生的特定历史条件后,认为中华革命党在大革命失败后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为中国革命的复兴和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应该予以肯定。笔者拟依据在中国国民党文化传播委员会(即中国国民党党史馆)新发现的史料,对中华革命党与农工党的关系问题以及谭平山在农工党中的历史地位问题进行探究。笔者认为,1928年3月,中华革命党的正式成立,应是农工党历史的起点,谭平山应是农工党的创始人之一。

一、谭平山创建“中华革命党”的思想积淀

由于1928年3月中华革命党成立时,邓演达身处国外,谭平山才是该党在国内的实际创始人。重新讨论农工党的历史起点问题,必然涉及谭平山在农工党中的历史评价问题,因此有必要对谭平山的建党思想进行全面梳理和分析。目前学界提及较多的是1926年11月谭平山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七次扩大全会期问首次提出组织“第三党”的设想。谭平山的这一设想是在长期的理论思考和革命实践中形成的。

(一)谭平山在学生时代对中国革命的组织形式问题就有所思考,对中华革命党政治主张中的“平民主义”“平民政治”等概念已经有了较高认同

为了更充分地理解谭平山提出组织“第三党”的思想缘由,应该从谭平山的早期文章中分析其思想的发展脉络。谭平山在《“德谟克拉西”之四面观》一文中首次使用了“平民主义”“平民政治”等概念,并对“民主”一词进行了专题分析。他指出,当时除日本将“德谟克拉西”译作“民主”外,中国将其理解为“平民政治”或“平民主义”“庶民主义”。谭平山在《现代民治主义的精神》一文中比较研究了“法国大革命”和“美国南北战争”中的政治主张对“自由、平等”的不同理解,不仅首次使用了“劳动阶级”的概念,还为其下了定义。“资本主义流行于世界,就使非资本家失掉了一切自主的地位。因之所有政治上、产业上、社会上一切的人问生活,完全被压迫而堕落于最底下一层,在这层的人,叫做‘劳动阶级。”该定义表明,当时谭平山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质已经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但对被压迫人民的理解还比较模糊。谭平山在《中国政党问题及今后组织政党的方针》一文中论述了政治与社会的紧密关系,指出“故想改造社会,不能放弃政治,不能蔑视政治”。针对当时中国政党政治的现状,他在文中指出“在这个时候,国内无真正的政党,一定只有私党而无公党,只有朋党而无政党。”于是,他提出了关于政治问题的态度,即政治的根本性质是人道主义出发的“民治主义”,根本目的是国家发达、社会平等,根本方针是依靠平民阶层。这些都表明谭平山对当时中国的现实政治问题有了较成型的认识,并且隐约能看出谭平山后来创立“第三党”的思想雏形。谭平山察觉到农民问题对中国革命的意义,对中国农村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谭平山在《我之改造农村的主张》中,将中国与其他各国的人口结构进行了比较分析,得出中国“依然是农业国为不可争的事实”的结论。他指出:“在今日我国的劳动问题中,与其鼓吹工人,要求改良工厂管理,不若鼓吹农民,要求改良农村组织,较为实际,较为要紧。”谭平山虽然看到了中国革命的关键力量在于农民,但在革命的方式问题上,他强调“改良”的重要性。综上,谭平山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对中华革命党的政治主张中的“劳动平民政权”思想有了比较成型的认识,这一思想认识在当时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但他对中国革命的依靠力量、联合力量及其关系等问题的认识是模糊的。

(二)在与中国国民党右派势力不断斗争的过程中,谭平山认定中国革命必定要走“国共”以外的第三条道路

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谭平山坚持维护国共合作大局和有利于国民革命的原则,与中国国民党内形形色色的右派势力作坚决斗争。孙中山逝世后,第一次国共合作分裂的危机开始显现。“孙中山的去世,使两党间原有的矛盾与对立进一步释放和发展,国共两党最终走向破裂乃至全面对抗,在所难免。”从“西山会议派”到蒋介石、汪精卫集团新右派,中国国民党内的右倾分子不断走向反革命,谭平山与之进行了不屈的斗争。1925年5月,谭平山在《中山先生逝世后之国民党》一文中指出:“扶助工人农民的就是国民党中之革命派,而国民党中之反革命派,完全是工贼是农贼。”在“西山会议派”问题上,谭平山在第八次“总理纪念周”各级党部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党务报告中比较保守地分析了当时中国国民党内右派分子的状况。他将参加北京会议的成员分为三派,认为“西山会议派”真正的反革命的意见来自于邹鲁,而戴季陶只是“一时感情上的冲动”,林森也只是由于“在京环境不同观察不同”,而有“偶然的结合”。中山舰事件发生后,谭平山在1926年5月召开的第三次全国劳动大会和广东省第二次农民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全国政治状况与社会状况报告》中再次论述了工农力量对中国革命的重要意义。他在报告中强调:“因为中国国民党,是领导中国工、农、商、学、兵共同革命的政党,所以全中国的工农,要表示十二分诚恳,去拥护国民党。除国民党外,还有进步的农工分子组织的党——共产党,所以中国国民革命当中,工农群众对于国民党,应当要拥护,对于共产党亦是要拥护。这就是党的问题关系革命的重要,简单是如此。”“全国的工农同志,应该极力拥护国民政府出师北伐,建立全国国民政府完成国民革命,使全中国人民得到完全解放。”“然而,1926年5月发生了“整理党务案”,在第一次国共合作出现分裂的危机下,谭平山没有认识到危机背后的尖锐阶级矛盾,而是企图以更换组织形式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杨泰龙、姚纯安专题研究了武汉国民政府时期谭平山组织第三党的思想问题,认为谭平山组织“第三党”的方案是“痴人说梦”。

1926年11月,谭平山作为中国共产党代表出席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七次扩大全会期间,第一次在正式场合提出了关于组建“第三黨”的设想。此次会议期间,谭平山在关于中国情况的口头报告中指出:中国工农运动的发展证明中国无产阶级有能力在民族革命中赢得领导权,但也出现了中国资产阶级试图继续攫夺革命领导权的危险。“戴季陶主义”的形成和中山舰事件的发生正是资产阶级企图从无产阶级手中夺取领导权的尝试。谭平山认为当时中国革命战线正处于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争夺民族革命领导权的阶段,为了掌握革命领导权,应该争取广大农民群众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支持,巩固和扩大工会运动,争取整个国际无产阶级的支持。于是谭平山委婉地提出了组织“第三党”以代替中国国民党的观点。他又紧接着警示称:“这只能意味着解散统一战线,我们应该主动地扩大和加强国民党左翼,同时不能忘记阻止国民党右翼的进一步右倾。”谭平山在提交大会的书面报告中系统论述了组织“第三党”的观点。他先提出了何种组织形式更有利于维护革命统一战线的问题——如果应该运用党的组织形式,“那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么在现在的国民党中组织无产阶级的领导和控制,清除国民党与帝国主义的联系;要么不要国民党而成立新的第三党,例如工农党或联合党”。谭平山继续分析了组织“第三党”的必要性问题,他概括出四个先决条件:“(1)现今的国民党是否已经与某一国家的帝国主义打上了交道;(2)它是否已经放弃了执行反帝的使命;(3)它是否已经失掉了一切阶级的信任;(4)能否保证国民党革命分子转入新的第三党。”然后,他得出“以上各点的先决条件,暂时只是作为尚未定型的趋势存在罢了”的结论。当时正处于第一次国共合作领导下的北伐战争时期,中国国民党新右派——蒋介石集团还需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人运动的配合,谭平山对组织“第三党”的先决条件的分析和结论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1927年3月10日,中国国民党在武汉召开三中全会,谭平山被选为中央常务委员、政治委员会委员,担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部长。从此以后,谭平山在武汉国民政府中为农民运动和土地革命竭尽心力。谭平山在理论研究、制度建设等多方面,为维护国共合作、继续革命尽到了最大努力。3月30日,全国农协筹备会议决定,“湘、鄂、赣、粤”四省农协执行委员会召开联席会议,组成全国农协临时执行委员会,谭平山与邓演达、谭延闿、陆沉、毛泽东担任常务委员。“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后,谭平山与宋庆龄、邓演达、何香凝、吴玉章、林祖涵、毛泽东等39人联名发表讨蒋通电。5月9日,谭平山与邓演达、毛泽东、徐谦、顾孟余共同署名向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土地委员会报告》。这一报告指出:“土地问题不独在革命理论上,是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且事实上,现在亦已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在解决土地问题的方法上,该报告认为:“理论上土地须全数收归国有,本毫无疑义,但目前客观事实全国的政治环境及农民本身的力量均不许可做到全部土地收归国有的地步,再现在的客观事实中,只能做到政治的没收。”6月29日,谭平山从农政部派出6人到湖北各县调查农政状况,后于7月2日再派出三组共15人分赴湖北各县调查农政政策的落实情况。5月24日,为确保正在研究制订的“县区乡自治条例”得到落实,谭平山致函国民政府,指出“县政府为实际执行农政之机关,在县区乡自治未能实行以前县长任用是否得当影响于农政前途至为重大属部”,并要求省政府将拟委任的县长人选履历交由农政部考核。5月30日,谭平山将农政部拟定的《县区乡自治暂行条例草案》提交武汉国民政府,草案第一条即规定:“县区乡自治条例公布后,各县应即在国民政府农政部派指导员指导之下组织县区乡自治筹备委员会。”很明显,这些对农民进行政治动员的措施都是为争取无产阶级的革命领导权而作出的努力。然而,6月21日,国民政府在致谭平山的回复函件中提出三条意见:“(一)县与区乡之自治条例应创开各别规定。(二)县自治条例应按照总理建国大纲详订。(三)县与省之关系应订明再交付审查并指定谭平山、孙哲生、汪精卫、谭组安四同志为审查委员。”由此看出,当时正处于国共两党关于中国革命领导权的激烈争夺阶段。尽管谭平山在武汉国民政府中作出种种努力,但是依然难以扭转汪精卫集团倒向反革命阵营的方向。7月15日,汪精卫最终实行了所谓“分共”的反革命政策,宣告了第一次国共合作领导的大革命彻底失败。

二、谭平山与“中华革命党”的创立

鉴于所列举的组织“第三党”必要性问题的四个先决条件已经基本具备,谭平山当时应该已经有了另组“第三党”的设想。1927年7月20日,作为中共党员的谭平山和苏兆征,向武汉国民政府提出了辞去农政部长、劳工部长的要求。谭平山以身体原因提出辞呈,其中“呈为病不能支,恳请辞职事窃平山自受任农政部长以来,即值各地农运发生纠纷,以致对于农政毫不能有所建树,近虽勉强撑持而疾病复发以庸愚之身膺重大之任,已虞陨越加以病魔为祟,一筹莫展若不退避贤路,实上有负党国之委托,下不厌民众之要求”的内容,成为后来犯“左”倾错误的中共中央开除谭平山的理由之一。

从武汉国民政府辞职后,谭平山被中共中央委派到江西九江组织武装斗争,随后参加了南昌起义的组织领导工作。南昌起义后,谭平山不仅被中国国民党开除了党籍,还被中国共产党开除了党籍。1927年8月9日,武汉中国国民党中央发布第二十八号通告:“决议由中央党部下令九列名南昌革命委员会委员之共产党员谭平山、林祖涵、吴玉章、恽代英、高语罕等开除本党党籍并免职通缉拿办。”11月,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在汉口召开扩大会议,通过了《政治纪律决议案》,处分了南昌起义前敌委员会成员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其中谭平山所受处分最重,被开除党籍。《政治纪律决议案》指出:“谭平山同志自第五次大会后担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长一直到南昌暴动前后的行动与主张完全反对土地革命的政策。”这一指责和处分显然是不适当的。对“谭平山脱党”问题,学界已有不少研究:孙君健认为“中共党内滋生的‘左倾盲动主义路线,却是谭平山脱党的根本原因”;叶忠明认为“谭平山是以违背共产国际一贯正确的政策之‘罪名而成为替罪羊”。

1928年2月,谭平山到上海后,才知道自己被中共中央开除了党籍。谭平山生前好友李世璋回忆:“谭平山多次写报告,并托人口头上请求党组织允许他继续留在党内,而始终没有实现。”与此同时,许多中国国民党左派人士和部分失去组织关系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聚集在上海,由谭平山领衔召开会议,首先成立了“国民党左派联合办事处”。谭平山等人以孙中山曾用过的“中华革命党”为新组织的名称,于1928年3月召开成立大会。大会选举谭平山、章伯钧、邓初民、李世璋、季方、郑太朴等为中央执行委员,邓演达为总负责人,并决定在邓演达回国前由谭平山负总责。至此,中华革命党正式成立。由于邓演达当时在欧洲,对中华革命党的成立问题,谭平山专门派郑太朴到德国征询邓演达的意见。农工党党员李世璋回忆,邓演达虽在新组织的名称问题上持保留意见,但同意成立新组织并担任总负责人。而且,从邓演达给季方的信中可知,邓演达对中华革命党的成立及活动经费给予了很大支持。然而,1930年5月,邓演达回到上海后,仍然坚持关于新组织名称问题的不同意见,与谭平山产生了分歧。当事人罗任一回忆,邓演达的观点是当时革命任务的当务之急是反蒋运动,因而充分利用“國民党”的旧招牌依然能够吸引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尤其是具有革命思想的现役军人。谭平山则认为“国民党”这面旗帜已经被蒋介石、汪精卫所玷污,不能继续用。经过激烈的讨论,邓演达的主张得到了更广泛的支持,谭平山为顾全大局,主动离开了亲手创建的中华革命党。8月9日,邓演达在上海主持召开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在中华革命党的基础上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9月1日,该委员会发布《政治主张》,申明了对中国革命的各项政治主张。

三、“中华革命党”与农工党的关系

毋庸置疑,中华革命党为邓演达能够较快地成立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提供了组织基础和经验积累。然而农工党的领袖人物邓演达如何评价中华革命党,是理解中华革命党与农工党之间关系的最关键因素。笔者新发现的原始档案直接支撑了本文的观点:中华革命党的正式成立时间应该是农工党历史的起点,谭平山应该是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创始人之一。

(一)中华革命党与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的政治主张是一脉相承的

在如何评价当时中国共产党的问题上,两者的观点是相似的。《宣言草案》认为中国共产党错误的根源,在于受到苏俄内部斯大林派与托洛斯基派问政治斗争的消极影响,实则指出了中国共产党还没有完全实现领导中国革命的独立自主性。《宣言草案》还认为中国共产党的负责人主观上过分夸大了中国的革命力量,存在“左”倾盲动的错误。在农民运动的具体问题上,《宣言草案》认为农民暴动是必要的,但反对妄动和乱动;在阶级斗争的力量对比问题上,中国共产党因排斥城市小资产阶级而失去了联合的力量。尽管《宣言草案》认为中国共产党“因排斥城市小资产阶级之故,失去了广大的群众”的观点是不准确的,但《政治主张》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更加偏激,它武断地认为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分支,断定“共产党纯粹是国际的”,而且把当时中国共产党的“左”倾错误误解为要实行“工人独裁政权”。由以上分析可知,两者对中国共产党的批评虽然不完全准确,但对当时尚处于幼年阶段的中国共产党而言,依然是宝贵的批评意见。

在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上,两者的观点是根本一致的。《宣言草案》指出,“反帝反封建”是中国革命的第一个特质,要反对帝国主义,在对外政策上主张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中国革命的斗争,就是一种阶级斗争,就是无产者国家与有产者国家的斗争。故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新旧工具的封建军阀以及一切依赖帝国主义以图生存,妥协帝国主义以谋发展之一切反动的势力,都是民族阶级的叛逆者,当然要摈斥于民族阶级之外,而巩固民族阶级斗争的壁垒。”《政治主张》也分析了当时中国社会的现状:“整个的中国社会,还滞留在封建势力支配阶段,还是前资本主义的时代。同时又因为帝国主义势力支配着中国的缘故,使中国社会益呈复杂的状况。这两重支配,都是使中国社会不能向前进展的大障碍。”这实际上指出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基本性质。《宣言草案》指出,“土地革命”是中国革命的第二个特质,并阐述了平民革命的政治主张,分析了当时中国农村中尖锐的阶级矛盾,指出中国土地集中的趋势出乎一般人所意料,占人口数量百分之四的地主却占有了83%的土地。它指出:“中华革命党,是劳动平民阶级的政党,农业劳动者是构成劳动平民阶级最大的成份,故中华革命党,就是农民本身的政党,故土地革命,是中华革命党最大的任务,耕者有其田,是中华革命党的中心政策。”《政治主张》研究了中国70%以上的人口住在农村的事实,认识到在数量上占绝大多数的农工阶级政治上受着严重的压迫,经济上受着残酷的剥削,实现“耕者有其田”的愿望最强烈。《宣言草案》指出,“超资本主义”是中国革命的第三个特质,并分析了国际资本主义的命运,得出中国革命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而向社会主义的方向发展的结论。《政治主张》也分析了中国的一般经济条件和各阶级力量对比,同样指出中国革命不可能走向资本主义,并认为中国革命前途的两种可能,第一是沦为国际帝国主义的殖民地,第二是由中国大多数平民群众起来推翻帝国主义及封建军阀的统治,建立平民政权。《政治主张》阐明了要依靠平民阶级特别是工农阶级的力量,彻底肃清帝国主义在华势力,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使中华民族完全解放,使平民群众取得政权,实现社会主义的革命目的。

在中国革命依靠力量的关键问题上,两者的观点是相似的。《宣言草案》在“对时论的批评”中阐明:“中国革命,只有纠合广大的劳动平民群众,构成一个伟大的革命阶级,领导中国革命,方有成功的保证,本党很明显地条分缕析而指出其理由了。”其中“广大的劳动平民群众”是一个模糊的政治概念,实质是将工人、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混为一谈的概念,没有正确认识中国革命的领导力量、依靠力量、联合力量的差别及其相互关系。《政治主张》指出:“我们党是代表大多数劳动群众利益的党,党的要求就是大多数劳动群众的要求。”其中的“大多数劳动群众”也是一个模糊的政治概念,包括工人、手工业者、自耕农、佃农、雇农及其他辅助生产的职业人员。因此,《政治主张》依然没有找到中国革命的真正动力,没有正确认识中国革命的领导力量、依靠力量、联合力量的差别及其相互关系。

(二)中华革命党与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在领导构成和组织关系上是一脉相承的

在领导队伍方面,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完全继承了中华革命党的衣钵。1930年8月9日,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选举出25人组成中央干部会作为中央领导机构。其中章伯钧、郑太朴、朱蕴山、季方、邓初民、李世璋、彭泽民都是1928年3月随谭平山创建中华革命党的骨干。章伯钧后来长期担任农工党的主要领导职务;彭泽民在参加新政协时,是农工党的代表;邓演达在中华革命党成立时虽在国外,但名义上仍然是中华革命党的总负责人。

在革命工作方面,谭平山领导中华革命党做了许多积极的工作。1928年6月,中华革命党主席团发布《训令第一号》,直接部署了中华革命党的具体工作。这一训令指出,该党在当时工作计划的重点是:“建设中国革命的理论与恢复各地极端左派的组织两大方案,集中一切的力量以求最远的成功。”按照训令宣布的计划,中华革命党重点开展了组织和宣传工作。中华革命党进入同济、大厦、光华等大学,成立了统一的青年组织“现代青年社”,联系青年学生达1000余名。中华革命党广泛联系黄埔军校的毕业生,为日后黄埔革命同学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中华革命党创办《突击》《灯塔》等刊物,宣传中华革命党的政治主张,批判蒋介石集团的反动统治。此外,在上海、北平、天津、四川、山东、江西、福建等地,中華革命党建立了地方组织。到1930年4月,中华革命党已经发展党员近6 000名。中华革命党的革命工作取得了来之不易的成绩,为后续的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积累了宝贵经验。

(三)邓演达本人对中华革命党的建党初衷和历史贡献是认可的

这是根据最新发现的原始档案记载得出的结论。这一重要史实的发现,对重新认识中华革命党在农工党中的历史地位具有重要参考意义。1931年8月17日下午,邓演达在上海被捕。当天,南京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召开了第一百五十六次常务会议,决定推丁惟汾、于右任、戴传贤、朱培德、叶楚伧、王柏龄、陈立夫、张道藩组成专门委员会,负责审查“第三党案”,其中丁惟汾为召集人。9月1日,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百五十七次常务会议通过了丁惟汾、于右任、王柏龄、陈立夫四人提交的《奉交审查关于第三党之处分办法》的报告。该报告提出“经审阅第三党组织政纲政策工作方案及一切重要文件确证该党中坚分子多为共产党员,而其组织系图谋篡力,破坏现社会,颠覆现政府之所为。确定办法三项:(一)首要邓演达应从重惩办;(二)重要份子应一律逮捕;(三)次要份子准予一定期间内自首,予以自新期间及自首办法另定。”据此,1931年11月18日早晨9点,江苏第一分院对以邓演达为首的“第三党案”进行了开庭审理。

审理法官与邓演达在法庭上的控辩内容如下。“法官问:你们在上海组织一个中华革命党么?邓演达答:是的。法官问:你们组织这个党,在什么意思?邓演达答:遵奉孙总理遗训,组织这党。法官问:你们既也遵奉总理遗训,则你知道以党治国,不能破坏国民党、再另组一党、颠覆本党呢?邓演达答:行政的国民党并未照总理的主义、已经离开总理,所以我们就仿照民主革命成功后,国民党也曾投降了官僚及帝国主义者,那时总理目击心伤,就另组中华革命党,继续革命。行政的国民党既也投降了官僚军阀,我们也组了这个中华革命党保持革命的精神。法官问:你们党里专以颠覆政府扰乱治安为目的,你也有话说么?邓演达答:革命的党与反革命的集团,自然是不两立的,从前北京政府时代,总理不是也言要打到他么,这是贯彻革命精神、不能避免的一件事。法官问:你既肯直认,那是最好的。照中央党部就这回搜得的证据里,认定说你的党名就是丁泽生、又名策成、又名仲干,对不对?邓演达答:对的,是化名的。法官问:这信是否你亲笔(指化名丁致御兄二函)写的?邓演达答:是的。法官问:所有政治周刊里、由你署名的文章、都是你自己做的么?邓演达答:这当然我做的,就是我的主张。法官问:你和北方石孙以及各军队、如11D、14D都由人派去沟通么?邓演达答:无所谓沟通,信党是他们的自由,我们有何能力可以勉强他。法官问:这次淞沪警备司令部抄来的证据,都是你们的,是不是?邓演达答:文件很多,没有一一经我过目,不能作切实的答复,我想大概是不错的。法官问:你还有什么请求没有?邓演达答:没有什么请求。法官问:你们党里的组织以及详细情形,你能照直说么?邓演达答:你们既得到党的文件很多,也可看得出了,何必要我说呢。法官问:你们的党是‘第三党么?邓演达答:无所谓‘第三党,我们的党就是中华革命党……法官问:你们的党里,究竟那几个人是重要的,要想推翻现政府,是怎样的计划?邓演达答:我们的主义,前次以及说过了,这些琐碎的事,我不愿答复。法官问:现在是会审的时候,问你的话,如何可以不答!邓演达答:我们的主义已经表明,其余枝节,当然不生问题,如果一定要琐琐的追问,我只好不答。”

庭审结束后,12月21日法院下达了该判决书内容为:“邓演达、即丁泽生、又名策成、又名仲干,以危害民国为目的,勾结叛徒,图谋扰乱,治安,处死刑。”判决理由为邓演达系“第三党”的中坚分子,而“第三党”以暴劣破坏现社会颠覆现政府为目的。在这份宝贵的“庭审记录”中,当法官问及邓演达是否在上海组织了“中华革命党”时,邓演达明确回答:是的。这再次表明中华革命党和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实为同一政治组织的两个不同阶段。当法官问及邓演达为什么组织“中华革命党”时,邓演达的回答再次证明邓演达与谭平山在组织中华革命党问题上的指导思想是根本一致的。

四、结语

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分裂后,邓演达和谭平山在新组织的名称问题上虽有分歧,但是他们在建党的原则问题上的意见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继承孙中山的遗志,效仿孙中山曾经另组“中华革命党”的先例。谭平山组织成立的中华革命党,是经过了召开“代表大会”的正式程序的,并且邓演达同意担任中华革命党的总负责人。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上的,中华革命党在当时都已经是中国革命队伍中不可忽略的一支政治力量。中华革命党已经有效开展了实质性的革命工作,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的成立提供了领导架构、组织框架和经验积累,在农工党的历史上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中华革命党是当时中国无产阶级与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之问的中间阶级的代表建立的革命政党,是中间阶级为参与中国革命而独立自主建立的第一个政党组织。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彻底分裂是该党成立的直接原因,且其成立是当时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分裂的必然结果。中华革命党在当时被广泛称为“第三党”,即国共两党之外的“第三党”。中华革命党成立时,中国共产党正处于反动势力的包围之中,正需要其他力量的帮助。陈先初认为:“第三党的成立表明中国革命的航程中又增添了一个反抗蒋介石反动统治的政党,一个有可能与共产党联合反对共同敌人的同盟者。”然而,当时尚未成熟的中国共产党仍然把民族资产阶级看作革命的敌人,对中间觉派的重要作用和反动势力内部的矛盾缺乏正确的估计和应对政策。中华革命党是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分裂后,中国共产党可以尝试团结起来以建立新的统一战线的第一个具有进步意义的革命党。因此,中华革命党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统一战线史上具有比较特殊的意义。

在史实可靠、逻辑完整、推断合理的情况下,基于中华革命党的特殊意义,应该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重新审视谭平山和中华革命党在农工党历史中具有的奠基性的历史地位。1928年3月,中华革命党的正式成立,应是农工党的历史起点;谭平山应是农工党的创始人之一。

责任编辑:孙德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