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玉兰沁人心

文竹

玉兰花经常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开出白色花朵，随着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诗人屈原的《离骚》中也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的佳句，以示其高洁的人格。

——题记

1

第一次见玉兰花是在很多年前的北京，北海公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玉兰花树，那一树树不起眼的褐色枝芽自信地挺立于枝头，在春意里微笑着，尽力彰显亭亭玉立的绝傲之美。微风中，那些婀娜多姿的玉兰花接受着阳光的呵护，欢快地舞蹈着、吟唱着，尽情张扬着快乐的心绪。对于玉兰花，我所看到和理解的含义就是她所散发出来的、能激起又能平稳我心澜的灵魂气息——我相信，玉兰花香的灵魂并不在于玉兰，而是根植于心。

想起这一朵朵纯净的玉兰花，让我想起了已经离世的大姐，此时此刻才发现，姐姐在我心目中一直就像这淡淡的玉兰花。我自小依赖的姐姐，从我记事起一袭长发，她的言行举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一种去了雕饰的天然纯净美，除了父母，我就是在姐姐的宠爱下长大，但到了此时，竟然找不出靓丽的字眼来描述和赞叹姐姐。或许，无法赞叹的更是一种超凡脫俗的美的境界吧？！

2

大姐是我们家里的长女，因为之前母亲所生的孩子很小就夭折，姥爷便请了一位出家的喇嘛认了干大大（干爸爸），那时候认干亲纯粹是为了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姐姐的喇嘛干大大为她取了藏族名字苏多杰，她便成了父母以及姥爷姥姥的掌上明珠。

命运造化，掌上明珠的日子沒多久，所有平静的日子都被那一场“土改”打破，姥爷去世，一切都发生了巨大改变。十六岁那年，姐姐到化隆县第二中学当了代课老师，也就从那时起，她就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从外地分配来的老师那里学习英语，而我从记事起也就会唱那首英文字母歌，并且学会了“longliveChairmanMao！（毛主席万岁！）”和“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中华人民共和国！）”半个世纪以来英文字母歌和这两句英语深深地嵌入我的脑海中，成为我一生不能抹去的记忆！

姐姐上“工农兵”大学是后来由于“地主”家庭成份经过了几番波折后，一位招生的老师冒着被撤职的风险将姐姐送入了青海师范学院。所谓的“工农兵”大学，是文化大革命快要结束的时候，高等教育有所恢复而出现的从工农兵中推荐年轻人到大学学习的那些大学生，这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出现的比较特殊的大学生群体，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需要参加高考而被大学录取，当然其中有许多优秀分子已经成为后来的科研主力甚至是带头人，姐姐便是这其中之一。大学生活简单而又充实，姐姐用每月的生活补助和奖学金贴补家用，也正是父母和姐姐的辛苦，昭示着生命的黄昏离我们还很远；在生命的正午，我们还有许多的时间把梦想变为现实；脚下的路，还是那么的宽阔平坦。也正是因为母亲和姐姐，让我在被爱中学会了如何去爱。

心灵手巧的姐姐给我们组装收音机，家里第一次有了姐姐自己组装的小戏匣子，可以听见青海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每天晚上的青海平弦几乎成为小匣子里的主题，小喇叭的广播让我从小长成了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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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蓝裙的时候，姐姐遇见了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姐姐和姐夫一见钟情，没有尘世的繁琐和计较，眉眼里除了爱，还是爱。四十年的风风雨雨里，姐姐始终是姐夫掌心里的宝。姐夫宽阔的后背承载了姐姐的开心、快乐。在那些纯洁的爱情岁月里，他们互相心无旁骛地彼此陪伴着，我一直不懂得姐姐缘何能跟姐夫一路相伴，因为姐姐成为一位资深教授，而姐夫是一位汽车司机，文化程度只有初中，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活见解为何会在同一个高度。直到2015年11月份，我跟随姐姐姐夫一起去马来西亚后，困扰在我心底的谜底才算解开。一路的旅行当中，姐夫不让姐姐背包，吃饭的时候会给姐姐碗里夹菜，喝水的时候姐夫自己先试一下水热不热，会不会烫着姐姐的嘴，休息的时候会给姐姐捶腿，有任何坡坡坎坎的，就会扶着姐姐走路。姐夫看的书多，对东南亚的文化有自己的见地，能聊在一起。看着他们在一起的相濡以沫，我忽然很感动。爱在无声中流淌，情在默然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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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子弟学校撤并后，老师和学生就近分流到了群科镇和尖扎县，姐姐和姐夫一起调到了青海省委党校，刚去党校的一年时间，姐姐用自学的英语给来参加培训的学员上课，业余时间还自学世界语。姐姐说，英语刚刚普及的时候，每次来听她讲课的学生有四、五百人，不得不去学校的礼堂。后来由于工作需要，开始自学哲学和自然辩证法，教授科学技术哲学（科技与生态经济方向），姐姐是物理系毕业的高材生，理科专业为之奠定了基础。在教学中，她坚持严谨执教、为人师表；注意教学方法，深入浅出，循循善诱，理论联系实际，追踪前沿领域的研究，讲课内容新穎，以大量生动的实际资料或案例来论证理论观点，使理论观点向实践延伸，既反映理论功底，也反映出分析、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深受学员的好评。她还结合教学难点和青海实际进行研究，撰写专著十一部，参加撰写著作、教材三十二部，发表论文二百多篇，被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和全国报刊索引转载、索引三十八篇。获省部级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一项，二等奖十一项，三等奖十二项。多次参与外省区的国家级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并先后游学意大利、俄罗斯、加拿大等国家，长期从事科技与生态经济方向的教学科研工作，专著《政策科学与应用》已成为四川大学和青海大学的专用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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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罗列姐姐所有的荣誉和成就，我想探知姐姐缘何成为青海省的优秀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如何成为全国三八红旗手。但她为人低调、谦逊，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成就，她说，我只是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而已。一直以来我总在想，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姐姐呢？在我认为，构成生命丰富的东西不只是知识和情感、阅历和经历，还有学识和记忆以及精神内涵，如果说这些是成为姐姐生命当中的精彩元素的话，那么日积月累的生命中的细节才是成为姐姐成功的关键。因为生命的细节不仅包括行为举止，而且包涵着思考和意识、心理状态、为人处事等诸多方面的因素，这才体现出了姐姐独特的价值与魅力，也正是这心灵的深度让姐姐脚下的路越走越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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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在一篇文章里曾写过：“如兰的女人，她聪明，柔美，清秀，妩媚，有深度，善解人意，体贴自己心爱的人，她的可爱是毫不嚣张的，她像空谷幽兰，只是不容易被发现而已。”姐姐亦如兰，正因如此，姐姐的一生充满着爱和激情，让我肃然起敬！

2008年11月，姐姐患病而手术，但她依然执着于自己的工作。在2009年3月至7月，身体尚未恢复痊愈的姐姐作为高层次专业技术人员到湖南长沙国防科技大学进修。作为第一个来自地方的进修人员，国防科技大学领导特别重视，安排了国防科技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最好的少将、教授朱亚宗将军为导师，姐姐与导师朱亚宗将军进行了交流、切磋，顺利完成了国家级课题《东西部区域协调发展与构建和谐社会研究》，撰写了二十五万字的成果上报结项。刚刚步入2016年，姐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用信念支撑着脆弱的生命，得知两篇论文分别获中央党校科技论文二等奖和青海科技论文三等奖，已经无力出席颁奖会，她用热情书写了生命最后的辉煌！

蕙质兰心，这是一个与兰有关的成语。如果一个女子真的能够称得上蕙质兰心，一定是聪明到了极致、优秀到了极点的。姐姐也持有这如兰一般的品行，她所拥有的是一种知性温婉的美和脱尘不凡的气质以及不会随时光流逝而去的优雅和对生命的执着。

2016年2月7日，如兰一样的姐姐因病去世。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姐姐和我并不是阴阳两界、天隔一方，而是近在咫尺。她的一切始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散发着玉兰之韵，清新淡雅、幽雅高贵、优雅大方。

——选自《荒原春》杂志2017年第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