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扁圆长条形的扁担,酷似一个简简单单的“一”字。扁担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两头无奈地向下沉,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扁担两头挽着两根麻绳快已沤烂。两根麻绳上系着的铁钩也已锈迹斑斑。
收拾地下室杂物的我,看着这副承载了岁月斑痕的孤零零的立在角落里的扁担,心情湿漉漉的。
今天的孩子不知道扁担的作用了,居然不认识了。对生长在农村的我们来说,扁担就像一日三餐要用到的饭碗一样熟悉和亲切。陪伴了少年,青年的扁担对中年的我有着不一样的情怀和记忆。这根扁担是妈妈留给我的,说以防以后停水后有用。住在楼房后好多次停水,却未记起扁担,用车去拉水。
从记事起,妈妈每天的主要任务是挑水。到离家二公里外的邻村挑水,从十七岁开始到四十岁未停止过挑水。稚嫩的肩膀因长期挑水、背背斗,肩有点变形。每次女儿笑起我妈妈穿衣服没样子时,我能记起妈妈把两桶水从左肩移到右肩上的样子。
上初中时,要走一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学校。早晨六点的时候,我要从家走开。冬天的早晨六点,伸手不见五指。拇指粗的电筒,照亮脚下一寸的地方。妈妈会送我走一程直到天亮时,为了不浪费那段时间,担上水桶陪我走,我走后她再去挑水。
家里盛水的缸一直满满的,邻居奶奶常夸妈妈:“真不错,家里的水总是像眼睛一样溢着。”等我们到了假期会开心地去挑水,开始时扁担压在肩上会钻心的疼,和伙伴一起挑水时,心中暗暗鼓着劲。谁先说休息会等于谁认输了,直到双方都坚持不了时,才停下。
结婚后,丈夫家还是需要挑水。刚娶来的儿媳妇,婆家人要试试我的持家和吃苦的能力。让我去挑水,这对我是小菜一碟,我穿着高跟鞋,稳稳当当的挑来两桶水时,不经意的笑容灿烂在所有人脸上。每晚吃过饭,我会去挑水,一来可以看到许多挑水的人;二来能听到许多事,张家娃娃病了,李家奶奶要过寿了;三来积攒了大家对我的好评。最幸福的是,丈夫看我挑着水桶出门了,他会悄悄地跟随而来,帮我挑水,进门时会把扁担还给我。这样的时候,我会撕住他的衣襟说些牢骚话,他总有明天不让你挑水的承诺,第二天,日子依旧。
记得多年前,我每次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去挑水的路上时,不忘前后左右看看。因为我着急去挑水,如果人多的话,我需要排队,需要等候。这样的时候,我观察来挑水的人,以年轻女人居多,偶尔有小伙子。对漂亮的女人,男人们总是用帮接水来献殷勤。来挑水的女人像来选美,穿的漂漂亮亮。丈夫总笑我:“不明白为什么挑水还要穿高跟鞋去。”
到了水龙头边,女人們边接水边聊天。聊男人,聊婆婆,聊孩子,有时候说些黄段子,有时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水房旁人来人往,笑声不断。
后来家家户户有了自来水,而不用去水房挑水了,便也中断了与邻居交往的理由。住在隔壁的邻居也不知道彼此太多的事情。
人们开始怀念挑水的日子,那充满着笑声和诱惑的开心。现在没有了因挑水而团聚的理由,但家家户户把扁担收藏起来了,作为见证历史的物证,也因寄托了太多回忆和故事。
不用扁担的今天,生活美满,身体舒适,却找不到挑水时的快乐。消失在视线里的扁担并没有从人们内心消失。
——选自作者网易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