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与之
一
木木正召集开会。这个会事关全体村民的切身利益。木木的传达,让人听得十分认真,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这当儿,不知谁的手机响了,响了挂断也就没事儿,可是机主不但未挂,还好意思朗声叫起来:“成,正开会呢,村长刚刚宣布,高铁要经过咱村哩!”
木木便停下来,抬了头向会场一扫,见是个身穿红衣的少妇正旁若无人接听手机呢。人们的眼光随着木木的眼光转,齐刷刷停留在红衣少妇的身上。少妇似乎有了警觉,立马挂了,仰头朝木木张望着,脸蛋上有些绯红,说了声“不好意思”。木木足足盯着她看了三分钟,才挤出一句话:“婊子养的。”
大家的目光复投向红衣少妇。红衣少妇忽然有了警惕,倏地站起身,羞怯地问:“村长,刚才,你骂人?”木木说:“我讲话,是不允许有人打扰的。谁打扰了,就骂谁!”其实,刚才红衣少妇沉浸在与老公的对话之中,根本忽略了村长,甚至村长说了什么都没印象。倒是木木感到理直气壮,仍重复了句:“婊子养的。”说完自己禁不住咧开嘴笑。少妇可没有笑,却较真儿起来:村长当着众人的面辱骂自己是“婊子养的”,如同污辱了自己的人格,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要向村长讨个公道。
会议开得虎头蛇尾,草草结束。木木意识到刚才那句话“草率了”,信口开河,确实不应该。自己要向人家赔个不是。可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就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向人家赔不是,那村长还要不要威信?抛开村长不说,毕竟自己也是个昂首挺胸走路的爷们儿,还要向一个小妇人“认错”?
有了这些想法,当红衣少妇有意靠近他,木木便仰着脸,目光朝天走出了村部会场。
红衣少妇名叫杨枝儿,是村民锦旺家的儿媳妇,锦旺的儿子胡成在外打工带回来的女人。本来她是要与胡成一道外出务工的,但刚生了个孩子,尚未半岁,故在家哺乳。本来村里召集的是户主会,杨枝儿家的户主是锦旺。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锦旺发高烧,这才打发儿媳妇顶替开会。偏巧她不谙世事,开会接听手机,犯了村里的“规矩”,挨了村长的骂。
二
杨枝儿跟在木木后面,说:“村长,你不能走!”木木回过头来,不解地问:“怎么啦?”
只见杨枝儿两条柳叶眉一锁,目光就像两道电流,射向木木那双铃铛似的眼珠,使木木不由一颤,额头上想必渗出了汗珠。木木立住了,杨枝儿也面对面地站着。良久,谁都不说话。木木有点心虚,咧开嘴笑:“你是锦旺家的吧?”杨枝儿答:“他是俺公公。”木木“啊”了一声,故意拖长尾音,仿佛是个发现。“村长,”杨枝儿说,“按理,你是个长辈,批评晚辈是应该的。” 木木想咧嘴笑笑,刚与杨枝儿目光相遇,不免有些意乱:这女人,怎么有些眼熟?特别是那双丹凤眼,一睃一睃地,撩拨人。像谁?木木一时想不起,也不去想。暗忖:怎么这么美丽的脸蛋,偏偏就这么不明事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出手机,不知是看时间,还是想打电话。杨枝儿又说:“村长,你是父母官,就不该随便骂人!”木木右手拿着手机,高高一扬:“骂你了吗?我怎么没有印象。”杨枝儿不依不挠:“你骂人的话很难听,又是在公众场合。”木木苦笑道:“这也叫骂人,那我天天都在骂呢。”杨枝儿那道柳叶眉更加弯了,轻轻一扬,神情更加肃穆:“你骂别人我不管,但骂我就不行!”木木知道遇上了个难缠的主儿,双手一摊,苦笑起来,说:“我骂你一句,你骂我十句,行了吧。”说完便大踏步地走了。杨枝儿一愣,亦跟着小跑几步,大叫道:“村长,我是从来不骂人的。你必须向我道歉!”
三
杨枝儿回到家,孩子正嗷嗷待哺。她忙撩开上衣给孩子喂奶。锦旺躺在床上,知道是儿媳回家来,方舒了口气。刚才小孙子又哭又闹,老伴儿怎么也哄不了,锦旺只觉头皮阵阵发紧,又无可奈何。以往村里通知去开个会,村长三言两语,事儿说清了,会也便散了,感觉连屁股都未坐热。说白了,十天半月的,村里都不开个会,他还想着开会呢。偏巧这次会议来了,自己又病倒了。这不,打发儿媳妇去代会,又惹上了麻烦。当杨枝儿告知公公,自己挨了村长的骂后,本以为公公也像自己一样义愤填膺,谁知公公锦旺听后,大大咧咧地说:“俺以为多大一砣事儿,鸡毛蒜皮呀!”杨枝儿将喂饱的孩子往婆婆怀里一推,柳眉儿蹙着,嗔怒地说:“村长公开场合骂人,就是不行!”见公公瞠目结舌,又补上一句:“俺要告他!”婆婆瞅了瞅怀里的孩子,赶忙和稀泥,道:“村长骂人,确实不对。俺么时去找他论论理,让他晓得黑白,替俺儿媳出口怨气。”锦旺接着说:“村长那句话不是骂人的,是句口头禅。”说完告诉儿媳,当年有一批武汉“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在村里插队,木木当时还是个小孩子,跟着学会了一句口头禅“婊子养的”,这一学舌竟根深蒂固,犹如口腔里一道臭气,张口便吁出来,自己虽没感觉,但熏着他人了。村里很多人,比他年长的,都被村长骂过。大家都不当回事,因为大家都不是婊子养的……
锦旺老汉自顾自讲着,不经意间触动了儿媳妇杨枝儿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她悄然退出房,回到自己的卧室,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想起可怜的母亲,那时候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艰苦,但确实快乐着。记得自己上小学三年级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一次期中考试,她名列第一。有个男生与她住在同一单元,本来成绩一直排在杨枝儿前面,不料这次落在后面。这个男生的家长是个好胜心强的人。得知子不如人,那天特地拦住正放学返家的杨枝儿,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就是杨枝儿?这人小鬼大就现出妖媚来,长大了必是个婊子的料!杨枝儿不懂,天真地问,婊子是什么呀?那个人一脸地不屑:问你妈妈去吧!当时自己感到好奇,一路奔跑回家,照本宣科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泪流满面。不久,妈妈就带着她转学到另一个地方居住并读书。自此后,“婊子”两字犹如钢针,只要触碰它,便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感。多少年了,今天村长骂自己是“婊子养的”,而且还是在公开场合。杨枝儿暗暗发誓,一定要村长在公开场合向自己“赔礼道歉”,决不含糊!
四
连日来,木木几乎有意识地避开杨枝儿,想将此事进行“冷处理”。木木也意识到自己在公开场合骂人是不对的,有失身份,毕竟自己也是公鸡头上一块肉——大小是个官(冠)。上级组织多次批评他“不能打骂群众”,注意干部工作作风。他也作过深刻反思,可就是改不了。虽然不打人,但一遇事,张口便是“婊子养的”。了解他的人并不计较,一笑而过。也有俏皮的,回敬一句“婊子养的”,说完双方哈哈一笑,仿佛什么也未发生。这么多年来,木木开口闭口“婊子养的”,竟习以为常。要说的话,村里的外来媳妇儿不漏一省,哪知偏偏碰上个外来媳妇,居然要讨所谓“公道”,岂不是没事找事?为了平息事态,自己也主动上门赔个笑脸,可杨枝儿还是不依不饶,要村长必須在公开场合“赔礼道歉”。endprint
木木听得头都大了。一天傍晚,木木路过杨枝儿家门口,撞见锦旺,板着脸说:“都乡里乡亲的,你看你那儿媳,到底想要怎样?”
锦旺一听,弯着腰,苦笑着说:“村长,你大人大量,莫跟她女人一般见识。我会慢慢劝说她的。”
此时杨枝儿在家听得真切,怀抱着小孩儿从里屋出来,迈着悠闲的步子,立在木木的跟前,愠怒地说:“村长,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来,莫怪我不客气!”
木木见有村民围观,便端起架子来,“我已经上门赔礼了,还要我怎样?难道想打官司?”
杨枝儿环视了周围,见大家毫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便提高嗓门说:“我今天把话搁在这儿,村长他必须向我公开道歉,不然,我只有告官了!”
木木突然将手上的茶杯往下一摔,狠狠地瞪了杨枝儿一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锦旺回过头来,盯着儿媳妇,“哼”了一声,钻进屋里,随手将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杨枝儿把儿子搂抱得更紧了。她低下头,将粉嫩的手腕咬了一口,儿子痛得哇哇大哭,婆婆闻声开门,将杨枝儿连拽带劝推进了里屋。
五
木木忙了一整天,感觉有些累。晚餐过后,他用水冲了个凉,浑身清爽多了。他打开电视,尽是些广告画面,觉得索然无味,忍不住骂道:“婊子养的。” 一出口,立马一惊,忙吐出舌头,伸手掴了自己一耳光。他狠狠地暗骂自己:怎么就管不住一张臭嘴呢!其实,这句“口头禅”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也给村里造成损失。记得有次上级组织“新农村建设”达标验收,村容村貌、软硬环境令人无可挑剔。就在村里的招待饭局上,木木确实高兴,端起酒杯畅饮。兴许太激动,也兴许喝高了,只见木木来到验收组组长跟前,双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当他醉眼瞅着组长放下的空酒杯,脱口而出:“婊子养的。” 说完,由衷地笑着。组长仍咧开嘴笑,倒是身边有个人把头靠近组长,耳语了一句。组长倏地站起身,满脸绯红,冲着木木“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乡长事后也埋怨他。
木木关掉电视,在厅里来回踱步,只觉有股莫名的烦恼。此时,他感到室内有些闷热,想喝口茶,便拿目光在室内搜寻茶杯,忽然忆起茶杯被摔了。那个锦旺家的儿媳妇,不是扬言告状么?一句话的事儿,犯得着吗?自己门也登了,笑脸也赔了,还想怎样?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固执,认死理儿?他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已潜藏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多年了。从不敢轻易触碰,也从未提及,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此人。木木想起锦旺家的儿媳,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女人名叫“杨枝儿”。当他第一次端详这个女人时,心里便“咯噔”一下,那高扬的柳叶眉,那迷人的丹凤眼,还有那讲话的姿态、音调、节奏、神韵,怎么这么像一个人,而又偏偏姓杨?
木木不愿去想这些。他打开冰箱,取出个苹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他忽然忆起,有那么一次,他感到口渴,抓起一个苹果就往嘴里塞。不料,苹果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挡住。她接过苹果拿到水龙头下冲洗。“青青,”他忽然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由地苦笑了。是的,这个女人就是杨青。自己和杨青之间岂止是认识,而且恩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一九八八年那个夏天,他俩计划着国庆那天结婚,并且是回乡下木木的家来举办婚礼。那天晚上,杨青有点反常:反胃,经常往洗手间跑。木木很关切,问她是不是感冒了。杨青盯着木木,看了足足三分钟,才羞答答告诉他,自己有身孕了。木木冲上前,抱起杨青旋转一大圈,脱口而出,“婊子养的,俺要当爹了!”杨青挣脱开,倒退两步,收敛笑容,板着脸,仿佛不认识自己。“章小强,你侮辱我!”对,那时木木名叫章小强,听到杨青的话,以为开玩笑,并未在意,仍大大咧咧地说,“青青,婊子养的,有什么不好?”杨青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气得双手颤抖,半天才说,“你辱骂了我妈!我是告诉过你的,我妈小时候家里穷,被人拐卖到妓院里,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尚未接客就解放了。我妈不是婊子,为什么还要辱骂她?”边说边哭成泪人儿。章小强一时不知所措,还在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解。当天夜里,杨青二话没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两个人合租的筒子楼。章小强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夜幕里,心想,待消消气,再接她回来,赔个不是,便会重归于好的。三天过后,章小强仍不见杨青返回,才着实慌张。他特地请了一天假去杨青的单位,哪知杨青辞工走了。他去问她先前在一起所提到的姐妹,竟没有任何人知其去向。章小强特别放心不下的是,杨青身怀有孕,便毅然决然地辞了工,四处找寻。然而,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
转眼便过去了好多年。章小强将自己更名为“莫莫”,是在读了唐婉的《钗头凤》之后,“莫,莫,莫!” 三字如钉子般钉在自己的身上,从此改名“莫莫”,又担心被人耻笑,换成“木木”。木木在市场打拼,倒也混得人模狗样儿的。在外苦等无果,才带着闲钱回乡来定居。小富即安,在家乡乐善好施,便得到村民拥护,被选举为村长。没几年,木木带领村民发家致富,倒使村里改变了模样儿。然而,无论怎么改变,木木就是改不掉那句伤人的“口头禅”,这不,他又伤害了锦旺家的儿媳妇杨枝儿!
六
早饭过后,杨枝儿便抱着孩子,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公公锦旺嗡声嗡气地问:“去哪儿?”
楊枝儿头也不回地答:“告状。”
锦旺屁颠屁颠跑过来,苦口婆心地劝阻。杨枝儿冷冷地说:“除非村长本人公开向我道歉!”
杨枝儿出门,本来打算直接坐班车上县城,但想到毕竟是丈夫所在的村,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仁至义尽为好。想到这,她直接拖着行李箱朝村委会走去。
木木出现在村部大门口时,杨枝儿也赶到了。木木见到杨枝儿,堆了一脸笑,问这问那,显得特别热情。杨枝儿开门见山地说:“村长,你给我个痛快话,向我公开道歉。”
木木说:“请先进来坐吧,我有话说!”杨枝儿踏进办公室,依然站着,双眼冷冷盯着村长,只是不坐。木木端过来一杯茶,她仍然未接。木木笑着问:“听口音,你是湖南的吧。”杨枝儿“哦”了一声,不禁反问,“这个,重要吗?”木木说:“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你,使我想起一个人来。”杨枝儿双眉一挑,说:“村长,你给个答复吧,要不公开赔礼道歉,要不咱们法庭见,别耽误我的时间。”木木说:“好,我答应你,公开向你赔礼道歉,行吗?”endprint
这句话让杨枝儿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村长这么轻易答应了,但话虽说了,算不算数?身边又没有人作证,村长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吗?转念一想,也不必担心村长耍赖,逢着下次村里开会,她一定要参加,并亲耳听到村长的道歉!这么想着,那县城还去不去呢?正犹豫不决时,又听村长说:“对不起,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很像你。” 杨枝儿怔了怔,说:“偌大的湖南,我能认识几个人?”
木木二话没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相片,双手递给杨枝儿。杨枝儿心想:这张照片关我么事?看也未看,赶忙甩在桌子上。木木重新拾起照片,递给杨枝儿。杨枝儿这才认真审视起来。看着看着,只觉眼睛有点模糊,禁不住掉下眼泪。她不由抬起头,再度审视村长木木,迟疑地说:“这,这照片,我小时候就见过。只是我妈说,我爸不在这个世上……”说完,将熟睡的婴儿轻轻放在沙发上。她一低头,挂在颈上的玉凤凰便垂了下来,恰好被木木发现。他赶忙取下颈上的另一只玉凤凰,双手交给杨枝儿。杨枝儿只得取下来,两只玉凤凰叠加在一起,不大不小,天生一对。木木喜出望外,激动无比,一时不知所措,喃喃自语道,“杨青啊,我可找到你了!”
杨枝儿当即拨通了杨青的电话。女儿在这头说:“妈妈,我要给你一个惊喜!”那头说:“你真会逗妈开心。”这头说:“我见到一个您应该想见的人。” 那头问:“谁?”“我们村木木村长,说认识您。”“木木?没印象!”
七
木木见到杨青,已是在村里开了群众大会之后。身为村长的木木公开在会上赔礼道歉,并承诺切实改进工作作风,不再吐脏话,博得全体与会者经久不息的掌声。人们用欣赏的目光赞美这个外乡来的媳妇儿,街谈巷议了很多时日。杨枝儿这才领着这个“木木”与母亲相见。
杨青见到木木,怔了半天,方垂下头来,默默地从女儿怀里接过熟睡的婴儿,用脸亲了亲。她突然抬起头来,冲着木木大叫道,“章小强,你欠我妈一个道歉,你要还她老人家一个公道!”
杨枝儿呆立一旁,大惑不解。她小声地问:“那不是我爸的名字么?”
木木冲着杨青说:“当初我四处寻找你,就是不见人,仿佛从人间蒸发掉了。” 见杨青不言语,又问:“青青,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杨青瞟了一眼女儿,垂下眼帘,嘴唇咬着,一句话不讲。木木又小声说了一句:“怎么就这么狠心?”杨青一面往回走,一面答:“你不该张口骂人。”木木分辩说:“那不是骂你,是句口头禅。”
“口头禅?”杨青边听边掏钥匙,竟未拿稳,掉在地上,又说:“怎么只是一句口头禅呢?”木木只是傻笑,忙弯下腰拾起,开门。
坐定后,杨青泡了一杯茶。杨枝儿端过茶来,双手递给木木。木木赶忙接了,端到嘴边,呷了一口,叹道:“好香的茶呀!”
是夜,杨青告诉木木,自那夜赌气离家出走后,她住在一个小旅馆里。心想,若嫁给这个不尊重人的丈夫,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大的屈辱在等待自己。第二天便去医院想做人流。可是医生说,像她这么个体质,如果做人流,将来会怀不上孩子的。她犹豫了,便跑回老家与母亲坦言相告。那时,自己的母亲从居住的都市跑到偏僻的大山里,过着隐居式的生活,她便投奔母亲一起过日子。不久,杨枝儿出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后来孩子稍大了,才带着杨枝儿进城念书,念着念著,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日子就这么挺过来了。
木木听说后,喟然长叹,解嘲地说:“青青,都怪我这张臭嘴,怎么偏偏会有这么句不着边际的口头禅!”
杨青坚持要木木向自己的母亲道歉,木木亦不推辞。第二天一大早,木木便随杨青上山,来到杨青母亲的坟前,长跪不起。杨青在一旁大放悲声,任凭泪水唰唰往外流淌,仿佛这几十年受辱的冤屈,都被这深深一行眼泪冲洗掉了。
返回家,杨枝儿亦将这个父亲村长公开检讨的事讲给妈妈听。母女俩相视而笑。
当杨青得知木木一直单身时,不觉眼圈红红的,低了头,很久不敢张望木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