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伦
井底之蛙
观天,对你们是动作;于我,是懒惰的名字
天空,及其他开出的云朵,何曾离开我视线?
井底,这世袭封地,文学的祖国
任我优雅转身,甚至打马驰骋
可以和我探讨爱情,捂在胸口的一壸月光与酒
想喝就喝它一口。但永远不要提大海
那一洼水窝子离我好远。也不要谈灵魂
合理与荒诞,都阻止不了时间失足
成为井底喊冤的水草
只夜半惊雷,我思想的深邃才被闪电偶然窥破
井壁般的陡峭,波浪般的绵密
饮一瓶好酒——赠三二友人
饮一瓶好酒,是三个把灵魂托付波涛之人。
劲道醇香、绵长,如一首长诗的锦句,一条河的滔滔不绝。
夜空,星星淡蓝的记忆
闪烁古老友谊,年轻的诗心。
时间不紧不慢,走过二十几年光景。
“诗歌拒绝虚情假意。”
舌尖走失的酒香,勾出内心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为这份真,我们要好好活,活出自己。飞泪,或者飞觞。
夜,一点点深下去时
还是浏阳河,还是浪花,把一个节日簇拥到高处。
那儿,一只空酒瓶,已虚怀若谷
在收集月光时澄明……
再次写到风
理解风,从理解自己第一根白发开始
迅疾得太过无形
像一束紫丁香,花香散尽
时光深处,有一把怀旧的口琴
声音有点儿像池面的清波
但我更喜月色和箫声,一种似可把握的
虚无。风过无痕
多像命运,原是不可证明的假设
我相信天空持有秘密,但怀疑闪电
是否真能解密乌云……
等风来——致天堂的父母
暮色将合,暮色四合
寂静的,没有一丝儿风
像你们铁了心,保持沉默
二十五年来,我渐渐习惯你们
把天堂当故乡;习惯你们一去不复返
像当初的你们,一样忙,一样累
一样多的牵挂
尘世任务,既落在肩上,卸是卸不掉的
不必急着问,天堂的路有多远
只是忙碌一天之后,偶尔也会傻傻坐着
傻傻想,想故乡,想你们
呵,出神了吗?你看
云朵缓缓移动,像一个人慢慢变老
故乡啊,我就是一滴蓄在眼眶好久的泪
有一天会迎风逸出,落进你怀抱
此刻我什么也不干,只等风来
在夏日,我同样深爱着雪花
一个总想在镜子里掩藏自己行踪的人
最易被人窥破秘密。赌输了时间
还紧攥着一把词语,写诗,写悬崖下
失足的白骨。酒杯最是安放灵魂处
纯属无稽之谈。绝种的老虎
有太多理由怀念落日余晖
这个夏天,朋友们离我远去
他们拥抱啤酒、呐喊和欧洲杯
只有那个秉烛探幽者,在母语的丛林
砍伐,并缘定三生
发誓用黑夜复述光明。我是同样的疯子
深爱着雪花。在夏日
只有一头银发最能让自己冷静
你们看,万千朵雪花落在窗前掩埋道路
喊我名字,只为阻止我一次爱的冒险
一次词语中的远行
暴雨
暴雨,使这个懒散的城市惊慌失措
暴雨,让那些傲慢的路灯花容失色
暴雨,对庸常的生活
抱有古老敌意
暴雨不去理会
暴雨的唯物史观,总是被人误解
暴雨不会关注
那个抱紧自己、站在窗前的人
读懂了暴雨释放的善意
暴雨从不与抱团取暖的人合影
它只负责涤荡一条干净的路
为一个披着夜色回家的
孤独的灵魂
城市的灯光
膝关节隐隐疼痛
我只走到一座半桥,便停下来。
(家人还要走过两座、三座、甚至四座桥那么远)
这让我有机会,第一次
如此认真审视这个城市的灯光。
直到眼睛看花,也不知道
它究竟聚拢多少财富和喧嚣
来偿还这低处的静谧。河水不舍昼夜
默默,向下一个城市流去。
如果河水突然不流了,会是怎样?
——城市的灯光,会不会丢失灵魂
会不会为自己,失声痛哭?
浩茫
又是一片陌生夜,和隐入夜的芦花
沙汀。水鸟醒着的眼睛
已把亲吻和死亡藏好
白昼遁迹,我猜是去寻找新的魔力
而夜,实实在在
扩展了世界的神秘与奥妙
有些氣息,只可感受,无从触摸
一条路,通向未知
却与我脚步签下契约
按捺住灵魂,不去说爱
更不会轻薄到,去捕捉诗的影子
在此刻,来到这里,我不是唯一观众
寂静的江面,只月光
正上演夺魂摄魄的芭蕾
闪电是一面镜子,燃起灵魂大火
在风中,我从不孤单!
或者说,即使孤单,也要竖起数根骨头
敲打天空。借此endprint
为自己呐喊助威。坦然迎接你——
头顶的闪电。燃起灵魂大火
闪电是一面镜子,我们惺惺相惜。
世上仅存的一对孤傲之人
太多话语可以倾诉。有一句
始终不曾说出口,因与神圣达成了默契
下半夜
有人说,回不去的地方才叫故乡
注定我,一生都在流浪
渐渐习惯,把词语
当作栖身的客栈
落拓浪子和英雄,正在夜宵摊喝酒,气势如虹
我煮茶,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不会告诉你
我很勤奋,挖掘黑暗
也更懒,懒到不去关心
窗外的风,是否在吹
那打开隐秘史籍的手,是不是存在
还有,幽灵之光,是否照亮某些人前程
还是只照着逝者的寒冷
偶尔,我说的是偶尔
会避开众人,溜到江边
抚摸月光下的石头,听命运重压下的心跳
更多时候,只守着我唯一的
老师,或者情人
她叫下半夜
她在我灵魂里安居了那么久
她是我今生来世的远方
躲在个人的深山密林
我,不是一个孤独的猎人
有关,或叫蝴蝶
闪电和温柔刀
与阳光暗下去的速度、与风无关
但与一个人看你时的目光和笑脸有关
一个人的内风湿
与空酒瓶、与酒瓶里盘踞的旧时光无关
但与逝去的青春
与回忆总被打湿有关
灵魂对折的美
略高过春天的花朵
与丢失的调色盘、与颜料的舞蹈无关
但與她的名字有关。有人叫她蝴蝶
苦楝树
月光清凉如水
夜,滑向未知
万物生出薄薄羽翼。出神的瞬间
一切,行走在回家路上
酣眠者,梦香
醒者,一直醒着
这样的月夜,可以有孤独的马匹
这样的月夜不适合抱病的人
而那株孤单的苦楝树在加深自己
收集月光和露水
我不知道他何时还乡
但知道,夜色
很好地掩饰了灵魂的傲慢与哀伤……
(责任编辑:哨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