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文友情

2018-03-07 17:09沈德红
辽河 2017年8期
关键词:文友成龙树叶

沈德红

十九岁那年,正在做着文学梦的我,偶尔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一则招生简章,是吉林省长春市的一个文学函授班在招生。对写作一窍不通的我,如同久旱逢甘露,急急忙忙地去了县城,邮寄了报名费。其实,好多事情都是想着容易做着难,当第一期教材邮寄过来后,我根本看不下去。因为教材艰涩难懂,只能靠自己的悟性自学。可我的家人都在为生活外出奔波,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一人。而家里有几十亩地,还有羊、马、鸡、猪。繁重的活计,把我累得倒在炕上就呼呼大睡。晚上我一个人害怕,就找了我最要好的同村姐妹给我做伴。那个时候,我经常向星期天回家的妈妈诉苦,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感觉特别委屈。函授班规定一个月一期作业,可我写了三篇作业,就放弃了。因为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秋收。我们家有四十多亩地,还有四十亩草场,不但要收庄稼,还要把草全部打回家,真的没有了精力去写作。

那个时候,有一个辅导老师辅导我写作。我还清楚的记得他叫唐俊山。

这个老师是一个很负责的人,把我的三篇小說都做了仔细的修改。我在空闲的时候,用稿纸把它们认真地抄写后保存起来。

虽然我再也没有交过作业,可一年的教材依然如期而至。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我收到了远方的来信,我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函授班有个交友活动,就是把每个学生的地址,姓名都登在了一本教材上,希望大家自由交友,探讨文学,交流写作经验。我因为好长时间没有看教材,所以不知道。原来这些信是文友们写来的。我记得有十几封信。我挑选了五封信,开始回复。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到今天我仍清晰地记得他们的名字,是哪里的人。他们是赤峰的郑成龙,郑丽云,广东茂名的赖梦,广西的欧绍强,安徽的周志宏,这里面只有一个女文友。从此,我有了五位志同道合的文友,开始用文字,书来信往,传递友情。我的生活因此而变得充实有意义起来。

可以说,文友们的文笔都很好,字体也漂亮。特别是那个在呼仑贝尔大草原当汽车兵的郑成龙,用小毛笔写的信,字体更有风韵。因为他爱写诗,信里总会有诗歌出现。我们通信的第二年春天,我拿着文友们的信,跑到了村外的杨树林。读完文友们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后,我默默地伫立在那条林荫小径上。此时,夕阳西下,粉红色的晚霞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地洒在树林中,每一片树叶都变成了粉红色。我恍然若梦,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愫充溢着我的胸口。我摘了好多树叶,回到家后,夹到书本里,等它们完全展平后,用粉色亮光纸包好,放进了回信里。一开始,五位文友都有,后来都拿出来,就给郑成龙邮寄了树叶。现在想想真可笑,可当时,就傻傻地那么做了。他很开心,回信时,整整一页信纸都在说树叶带给他的快乐。他说,他把树叶放在了兜里,半夜也会打着手电看一看。

安徽的周志宏,是四位文友里最书生气的,也是最帅气的一个。他的信,语言华美,意境如诗如画。他曾经这样写过:夜晚,我怀着思念入梦,梦里,美丽的大草原,潺潺流淌的小河旁,一位美丽的内蒙古女孩,正在河里嬉戏,欢快的溪水从她光滑的脚面流过。鸟儿在欢唱,野花儿在舞蹈!那个时候,我的思想保守,除了信件,啥也没有,他凭借想象写的这一段话,很是感动我。那个时候,我们都十八九岁,正是懵懂的年岁。共同的爱好,使我们的相处很默契,很快乐。后来他还特制了一个信封,给我邮寄了一只大蜻蜓。我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蜻蜓,足有小饭碗那么大,我一直保留了好长时间,直到它变得像标本一样,也没舍得扔。

广东的赖梦,是文友里最时尚的一个,也许是生在南方的缘故。他的照片:爆炸式头型,喇叭裤,体恤衫,阳光时尚。信写得最长最浪漫,也最大胆:夜晚,一弯月像小船一样,驶向我的窗前,那个梦中的草原女孩也随着小船而来。他说他查看了地图,内蒙古离广东有几千里,他都知道,也许哪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那个时候真是山里女孩,太实在,当时信以为真,就再也没敢给他回信。一个月后,他来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7十7是不是等于14?他误会我了,生气了,从此消失了音信。我失去了一位挚友。

可有些人不联系并不代表着忘记,我常常会凝望着天上的那弯月,想起他说过的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那样的夜晚,想着远方的友人,有淡淡的酸涩和牵挂在心里,有些人即使远离,却是永远留住在心里的。

广西的欧绍强是个特殊的文友。因为他不是函授班的人,他是在她姐姐的教材里看到的我,这是个真诚善良的大男孩。也是唯一给我邮寄过书的文友。我曾经给他说过,我离县城远,查邮政编码不方便,他就买了一本全国各省市的邮政编码汇总的书,邮寄给了我。他的信最少,只有几封,就没有再来过信。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个天赐的缘份,缘深缘浅,都有因果,感谢那一场场遇见和那美好的感动,一直陪伴着我走过似水年华。

赤峰的郑丽云,是一个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爱写诗爱做梦的女孩儿,比我大一岁。共同的爱好,让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因为我们离得近,她多次邀请我去她家。当年她和郑成龙,周志宏我们通信时间最长,我曾经把刊登我的小说的报纸邮寄给他们每个人一份,因为我的成功和他们的鼓励是分不开的,那些孤单无助的日子里,是他们的一封封来信,陪伴着我,才叫我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我喜欢与这样的友人共同分享我的幸福。

那个时候,是九十年代,虽然改革开放好多年了,可在偏远的小村,人们的思想都很封建,根本看不惯我写作,更不要说和陌生人通信了。乡里每半个月有邮递员送信到村里,再由母亲给我拿回来,有时候还有其他的文友们的来信,最多的时候,能有二十几封。邮递员曾经对我母亲开玩笑说,王老师,都是你女儿的信,你该请客谢谢我。

村里人都知道我和文友通信的事情,姐妹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她们总是和我开善意的玩笑,她们会一起喊,看成龙来了,看志宏来了,我就会羞涩地笑着,追打她们。可那些个叔叔阿姨们,就没那么简单了,他们多次出入我家,给我保媒。我故意气他们,每次相看,都是头不梳脸不洗。而每次这样的无聊的事情过后,我都会躲在一个幽静的角落,暗自垂泪。我并不像人们猜测的那样,和哪个文友谈情说爱,我只不过是受了书籍的影响,并不想叫人牵线搭桥,希望自己能遇到喜欢的男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每一个爱好文学的人,都爱浪漫,爱做梦爱畅想,我才刚刚二十岁,心里憧憬着美好的爱情。也许那样的年纪,那样的交往,应该有故事可以发生,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我们的信里,都是对理想爱情的憧憬,互相鼓励,互相爱护,交流写作经验,仅此而已。那个年代的人,还太过保守,或许我们都不是那个对的人,只是彼此的过客而已,我们就是文友,我把所有的幻想都禁锢在内心深处了。多少心事都化作月夜的泪滴,随风而逝。我是一个叛逆倔强的女子,但终未逃脱凡尘烟火的宿命,最后与所有的文友作别。在我走进婚姻殿堂的头几天,一个令我柔肠百转,伤心欲绝的夜晚,我把所有的信整理好,装进一个小衣箱里,包括我的理想,爱情,都一并上了锁。

那一刻,我明白,我和文友们再也不会通信了,因为我要去做一个妻子,背负着一个家的责任。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会允许妻子和别的男子通信,而且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我伏在装满信件的箱子上,泪如雨下,对于通了两年多信的文友,我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从书中,在电视上,听到和看到他们名字一样的字眼时,我都倍感亲切,记忆的闸门就会打开,思念如倾泻的水流,跳跃不止。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收到过他们两个人邮寄的贺年卡,成龙的贺卡上写着:浓浓的思念,深深的祝福。周志宏的贺卡是一颗光秃秃的树干下,落着两片树叶,没有写一个字。丽云在信中说,成龙给她写信时提过我,希望我幸福。我才知道他们是本家人,他的家也在赤峰,因为通信时,都是部队地址,真没想到他会离我那么近。信里还有他一张在牙克石会议室的照片,记得他在报考军校,也许考上了吧。

时间如白驹过隙,好快呀,当年那个傻呼呼的女孩儿,已经变成了满目苍凉的中年妇女,可回忆起和文友们,一起走过的那段时光,我仍旧像回到了少女时代,心里充满着快乐和甜蜜。这一段时光,就像山谷里的野花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更像天空璀璨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在我的心灵天空留下了永不褪色的绚烂。小小的一场遇见,曾经的点滴,足够点燃万盏灯火,温暖我一生的历程。

人的一生,要有很多次相遇,只不过是,有的人擦肩而过,有的人陪你看了一段风景,有的人就像风一样一拂而过,有的人在心里生根发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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