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鹏,刘明录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6)
梅维斯·迦兰(Mavis Gallant, 1922-2014)是当代加拿大女性英语小说家,她虽常年旅居巴黎,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加拿大作家的文化身份。她与艾丽丝·门罗、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并称为“加拿大文学的三驾马车”[1],迈克尔·翁达杰称赞她为“作家中的作家”“我们这一时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约翰·厄普代克评论道:“迦兰的天赋,是既多才多艺、诙谐幽默,又忧郁冷峻,熨帖体恤”[2]。她一生笔耕不辍,撰写了两部长篇小说与一百多部短篇小说。她的短篇小说尤为精湛,使她获得了迈克尔·雷短篇小说奖、加拿大总督奖、大卫·科恩奖、欧·亨利短篇小说奖与莱南文学奖等重要文学奖项[1],也使她确立了自己在世界文坛的地位。
迦兰早年便离家独立,开始了漂泊生涯。她很多时候会将笔触聚焦于欧洲大陆的边缘群体与流亡移民,她笔下的人物孤独而空虚,无法找到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其作品中亦不乏对战争的咀嚼与反思,《佩格尼治枢纽》一书便是如此。《异域之花》是该小说集收录的五个短篇之一,讲述了二战后联邦德国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故事:二战过后,沦为战争难民的比比(Bibi)在女主人海尔格(Helga)家中做家务活谋生,男主人朱利叶斯(Julius)因比比的才能而提拔她进入他经营的波斯纳(Possner)公司,海尔格在疗治心理创伤与生育女儿的过程中,对比比表现出了既亲近又抵触的矛盾情感。最后比比前往波斯纳的美国分公司,自杀身亡。多丽丝·沃尔夫从历史角度出发,分析文本中德国法西斯思想的残留,认为文中歇斯底里的德国女性呈现出了复杂性,而并不仅是战争的受害者[3]1;伊尼戈则从文体学与语言学的角度,用前景理论揭示出文中人物在“精神上的困惑”与战后德国的衰败无力[4];国内学者对此短篇的研究尚少,龚校春探析了迦兰作品中的流亡角色,认为比比与海尔格同为战争难民,都带有战争创伤,而作为男性的朱利叶斯却进一步给她们带来了情感创伤,使二人的创伤无法疗愈[5]1。
“异化”一词起源于西方,其词源为“疏远、远离”之意;弗洛姆认为:异化现象无处不在,从古老的偶像崇拜贯穿至现代社会的生产与消费。“人不再感受到他是自己的力量和丰富感情以及品质的主动拥有者,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贫乏的‘物’,依赖于自身之外的力量,他把他的生存状况投射到这些外在于他的力量上”[6]100。这意味着:异化使人与他者的关系走向了陌生、疏远甚至对立,使原始的状态不复存在。克莱尔·维尔克谢尔就曾说“迦兰笔下的人物通常都遭受着各类形式的异化”[7]891,因而从异化的角度来解析《异域之花》,有利于剖析文本中人物的处境,挖掘异化背后的社会根源——即战争与后工业社会对人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并探析作者书写异化现象的缘由。
Alienation的原始含义是宗教层面上人与神的疏离,“现存于神学上的意义是描述人与有关上帝的宗教知识、上帝的恩宠及对上帝的崇拜产生疏离,甚至是完全被切断的状态”[8]5,弗洛姆也认为“上帝同整个世界一样被异化了”[6]115。第二次世界大战使无数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轴心国德国的国民也不例外。海尔格、比比、海蒂(一只狗)和朱利叶斯是战后“四个年老的幸存者”[9]171。受到战争的创伤的海尔格极力寻求经济保障与心理安全感,将丈夫视作能带她走出废墟的救世主,甚至为说谎的朱利叶斯开脱:“所有的神都撒谎,这些神编织了动听的寓言故事,并且套上了奇异的伪装外衣,但它们却从未被人们误解”[9]173。海尔格将朱利叶斯与神进行了类比,认为人性与神性都有不可靠、不值得信任之处,曾经用于普世的良好道德观念在战后都已分崩离析,成为不值一提的糟粕。这是战争给人性带来的异化:人对神不再有一种“偶像崇拜”,曾经作为人们精神支柱的对神的信仰轰然坍塌。
朱利叶斯在比比死后指出其寻短见的原因是患上了不治之症,海尔格又进行了判断“神祇们创造了动听的寓言,但它们却从未被人们所误解。这一直以来都是绝对真理;比比身患不治之症,自杀是为了免受不必要的病痛之苦”[9]192。她再次将神与朱利叶斯进行对比:徒有其表的神祇寓言也为人们所相信,因而她认为朱利叶斯的话也是确凿的,试图迫使自己相信丈夫对比比死因的解释。然而寓言故事本身是虚假的,朱利叶斯有说谎的习惯,故而他的话具有欺骗性质。她自欺欺人的行为无疑是对神学的反讽,既折射出朱利叶斯人格的败坏,也进一步揭示出她对神的疏远、怀疑与对立:她已丧失对神的信仰以及神学向世人昭示的道德理念。
波伏娃曾说:女人的命运同脆弱东西的命运有着密切的联系[11]679,海尔格与比比二人同是孤独的战争难民,失去了亲人与朋友的她们在心灵上都脆弱不堪。每次海尔格怀疑自我、身患疾病或是噩梦缠身时,比比都能帮她分担家务,给予情感慰藉。海尔格让她在温暖的厨房就餐,外出旅游还给她带了礼物。但正如弗洛姆所说“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与人的关系中找不到多少爱和恨;更多的是一种表面上的友好…在这种表面现象之后却是距离与冷漠,以及许多微妙的不信任”[6]113,二人平等友好的表象下是种族关系的异化:海尔格其实早已将自己和比比划清了界线。她对比比的外表进行评头品足:金色短发就像缺水的花瓣,说话口音粗糙怪异像喜剧演员[9]170;还对比比哼歌走调、进食粗鲁等举止和习惯感到恼火和厌恶,比比被宠物狗舔舐时滑稽慌乱的神情成为了她与丈夫闲谈的笑柄;“她有着古怪的想法”[9]169,“无法对自己的来历作清楚的交代”[9]173,她还形容比比是一朵纤细瘦长却永不盛开的异域之花:“纤细瘦长”指的是比比的体形,“永不盛开”意指比比无法实现自我价值。一言以蔽之“她是不一样的人,是‘他者’”[9]174。海尔格缺乏对比比在身份、观念与情感上的认同,认为比比身份上的缺失与无依无靠的窘境使她地位低下。这些带歧视色彩的描述彰显出海尔格自视为德国正统国民的优越感,这无疑反映了德国居民对外来流民的歧视。比比曾评价朱利叶斯是“一个无知的人”[9]184,引起了海尔格的愤恨“如果比比她过去没有长着一副低等人的面孔,如果她不曾用一个乡村女孩的口音说过‘海蒂,你这个讨厌鬼!’,那么朱利叶斯是永远不会再看她一眼的”[9]185。海尔格将朱利叶斯背叛婚姻的责任全部推到了比比身上,将她的“地位低劣”视为吸引自己丈夫的理由,俨然成了男权等级观念的代言人。极力贬低比比的一番厌恶之辞使她对外来民族的排斥暴露无遗。她与比比在情感上已走向疏离。
海尔格与比比的关系还因对战争的态度不一致而异化。海尔格遗忘历史,比比倾诉历史:比比在一次晚宴上因醉酒而大声披露一些二战集中营的事实时,海尔格毅然禁止她在公众场合喝酒,与朱利叶斯达成了一致意见。“是自我中心的利益而不是与同胞的团结、对同胞的爱,推动着个人的行动”[6]114,比比无意识的倾诉是使她对战争创伤的宣泄,然而海尔格却认为“我可不希望朱利叶斯的宾客们丢下了自己的家庭和自家的电视机而跑来听这碎片式的(战争)见闻”[9]180。唯恐战争往事给宾客扫兴,有损自家的体面。家庭茶话会上的谈话使矛盾更为凸显:朱利叶斯遏制比比向罗玛透露二战往事的念头,海尔格“第一次感受到朱利叶斯和我想到了一块。我们的婚姻就是我们的房子”[9]188。她之所以能忘却丈夫先前犯下的种种过错,和他再次站到了比比的对立面,为的就是要保护女儿免受二战的苦难往事的烦扰;狭隘的种族观使海尔格与朱利叶斯的目光形成了合谋,不允许任何违背自己观念、有损自家利益的行为,比比在二人眼中始终还是地位低下的难民,只能对他们俯首帖耳。罗纳德·哈奇曾这样评论《佩格尼治枢纽》一书:她描绘的是法西斯主义对普通人的迷惑性与发展的微小可能性,它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变得隐秘[12]10-12。法西斯主义的阴影形成了弗洛姆所说的“无名的权威”,民众顺从于这种异化了的权威;海尔格与朱利叶斯的自私举动实则是对法西斯权威的顺从,是拒绝直面二战德国所犯罪行的表现,是希特勒所鼓吹的“种族优越论”在集体心理上烙下的深刻阴影。二人为权威所异化,作为流亡移民的比比受到排斥、无法发声,真正成为了被疏远、被孤立的“他者”。
德国在战后重建了工业体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也得以恢复。弗洛姆认为“人和人之间的异化关系导致了中世纪和其他大多数前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普遍的社会纽带的消失。现代社会由‘原子’(即‘个体’)构成,这些微粒相互分离,却因自私的利害关系和相互利用的需要聚合在一起”[6]114。作为雇主的朱利叶斯在得知比比的聪慧天赋后,即刻让她进入自己的公司兼职。“雇主像‘雇佣’一台机器一样雇佣一个人”[13]66,他聘请比比为雇员是因为她的才智能够为公司带来利润,从而实现自己的经济利益;“在资本主义生产的条件下,由于交换原则渗透到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人类的一切生活、思想和文化都被物化了”[14]371,他让比比在论文中专门辟出一页表达对自己的致谢,从论文成果中硬分一杯羹,表明作为资本家的他对科学英才“智力技术”成果的贪婪;朱利叶斯让她搬到公寓独居,就是为了避免她与寄宿的难民家庭谈论历史往事,从而保留脑力全身心投入工作,暴露出资本主义生产中人与人之间利用与被利用的物化关系,雇员像商品一样被雇主最大限度地压榨其价值。他不但在工作上利用比比,还跟她有了婚外情。从比比的日记中可看出她怀揣一颗恋爱的少女之心,然而朱利叶斯“经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9]175;他的越轨绝非出自情感上的情投意合,而只是一时的肉欲与风流本性使然。“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同样充满了冷漠和敌对”[13]66,他拒绝让比比住集体病房、向海尔格隐瞒比比自杀之事,表明他未曾念及与比比的主仆情谊、一心只想用孤独来折磨她,比比只是他获利的工具、宣泄情欲的对象。比比对他获利途径的质疑、对二战苦难见闻的无意识揭露威胁到朱利叶斯的权威,使他逐渐感到比比不再具有原先的交换价值,他所物色的新雇员迈克尔成为了比比的替代品后,朱利叶斯便毅然将她遗弃在加拿大,将她陷于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雇员的利用价值被剥削殆尽后便被立即抛弃,毫无人情味的举动背后是极为扭曲的现代雇主——雇员关系在作祟。
马尔库塞指出“人们似乎是为商品而生活。小轿车、高清晰度的传真设置、错落式家庭住宅以及厨房设备成了人们生活的灵魂”[15]10,弗洛姆也持类似观点“不是使用(物品)而是占有才带来愉快”[10]52。缺乏安全感的海尔格反反复复渴求的是一座属于自己的、装饰着“荷兰的钟表、法国的墙纸和意大利的游泳池瓷砖”[9]175的漂亮屋子。尽管作为丈夫的朱利叶斯频频对婚姻不忠,她仍然没有与其分居或离婚,是因为丈夫曾允诺过的新房子能够让她无须面对废墟度日;她放下作为妻子的尊严而让位于自己的物欲追求,可见人与物的关系出现了异化;然而,她又为这样的物欲所吞噬,“我的房子太大了…于我而言已过度”[9]182;第二次搬新房子时,朱利叶斯如她所愿署上了她的名字,“每一块窗玻璃都是我的”[9]186,她妄图将情感全盘倾注在房子上,以为物质居所能够给予她安全感、治疗战争威胁给她带来的恐惧;殊不知自己已陷入一个死循环:对物质的病态幻想渴求最终让她丧失了与物的真正联系,她真正所需的是情感庇护之所。
“人不能真正控制他所创造的东西,反而成了这些东西的工具。人所创造的成果反过来成了人的主宰者,成了人的上帝”[13]75,波斯纳公司是财富与权力的象征,文中每个人都受到了它的影响。朱利叶斯因它而发家赚钱,并由此成为家庭的经济支柱,为家庭提供了物质生活保障,稳坐家庭的头把交椅,拥有说一不二的话事权与掌控权;然而公司却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成为了他的信仰,自始至终他都在寻找能为公司所用并带来利益的人才;人在对财富与利益的无止境需求与占有中不知不觉地臣服于它们脚下,为物质所奴役。迈克尔之所以心甘情愿唯朱利叶斯马首是瞻,在家中察言观色,是波斯纳公司的财富与相应获取的权力对他产生了极大诱惑。弗洛姆与马克思“商品拜物教”的观点不谋而合,人对商品完全顶礼膜拜。
“人不仅同他所做的工作、所消耗的东西和欢乐相疏离,而且同那些决定着我们社会,以及生活在其中的每个人的生活的社会力量相疏离”[6]112,比比在旅行时被朱利叶斯遗弃在加拿大,异国的风物对她的精神产生了极大的文化冲击。她所见的建筑与人物都让她想起心心念念的欧洲与海尔格一家。比比无法与加拿大居民进行有效沟通:书店老板听不懂她的祝福语,她“太过完美”的英语口语其实漏洞百出;她甚至害怕进入商店这类场所,不敢与超市售货员对话,成为加拿大社会中失语和噤声的他者。“个体在强大的社会群体面前显得无能为力,以至个性丧失。这就是社会对人的异化”[16]10。商店顾客不耐烦地对她推推搡搡,在问路时遭到对方一声“滚开”的呵斥,人与人之间的肢体冲突与语言暴力是社会与个体间敌对关系的缩影,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原本平等友好的关系被冷漠无情的疏远与对立关系所取代。作为他乡异客的比比在加拿大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更无法建立起自己与社会的联系。社会于她而言已全然陌生,个人显得渺小而无助,无法在社会中得到归属与爱的需要,反而被社会所排斥和压制,几乎毫无立锥之地。每天一封思乡家信的频率反映出比比对异国社会的极度不适应,是她与社会关系异化的最好写照。前往美国的波斯纳分公司工作导致了比比第二次自杀,也间接表明了美国社会对她的极端孤立与疏远。异国社会对人的疏离褫夺了人作为“社会人”的归属感,成为了压死比比的最后一根稻草,流放移民在心灵上无所依归,似乎只有诉诸死亡才能终结社会对人的异化,这颇有一种向生而死的凄凉。
《异域之花》在开端就向人们点明了社会状况——一个共有的过去成了烧焦的石头堆砌在他们身边,街道弥漫着废墟的气味,碎石下是已冻结的亡魂,人们排长队领取物资,勾勒出二战后德国遍布疮痍、经济衰败、民众伤亡惨重的黯淡光景。“经济危机、失业和战争决定着人的命运”[13]66,德国民众与流亡人群也是战争的受害者,迦兰以他们为着眼点,对二战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创伤与异化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弗洛姆一针见血“当今的偶像是威胁着人的精神素质的那无处不在的异化”[6]301,战争阴影所带来的精神异化使人陷入比物质匮乏更为孤独与无望的处境中,工业重建、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又使这些异化现象更为明显与深刻,社会因被异化力量所支配而不再健全:人们信仰丧失、为物欲所控制、人与人因相互利用而丧失了情感联结、人际关系变得物化。正如文中朱利叶斯所说“每个人都是无能的”[9]187,作为个体的人,似乎都已无法逃脱被异化的宿命。难怪威·约·基思说道:“(迦兰)作品中的人际关系一般都不令人满意…一些人被迫孤独地生活,真正的孤身一人或精神上的孤独。[17]233”即使同为女性的海尔格与比比产生过精神共鸣,也只是昙花一现。异化的暗涌迫使文中每个人物都成为了一座孤岛,在精神上无法与他人交流。作者对战争与后工业社会导致的异化现象进行了反思与批判。
受到乔伊斯、伍尔夫等现代主义作家的影响,迦兰“关注在陌生文化氛围的个人经历,意在捕捉现代社会中十分普遍的异化感”[18]297,小说背景设置在战后的柏林,赋予了作品以历史的深度;战后异化的社会营造了令人窒息的精神环境。迦兰“像其他加拿大作家一样表现了人物的受抑制以及求生存的状况”[18]298。这呼应的正是阿特伍德所提出的加拿大文学中普遍的文学情结——幸存:民众在丧失信仰、友爱不再的精神创伤中如何幸存,个人在物欲横流的后工业世界中如何幸存,流民在法西斯阴影笼罩的战后社会如何幸存。在弗洛姆看来,被异化的个人失去了理性与友爱,无法体验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内心深处的需要得不到满足。文中的人物虽然在肉体上得以幸存下来,但在心理和精神生存上都被环境所压抑:海尔格丧失精神寄托,朱利叶斯为物欲所奴役,心灵如睡莲一般纯洁的比比则在法西斯阴影笼罩与排斥人的社会中凄然逝去。他们同自我和外界相疏远,精神不再健全。如何在异化的社会中幸存下来,是迦兰发出的严肃拷问。
结语
布兰登·吉尔在《佩格尼治枢纽》这一小说集的篇首写道“梅维斯·迦兰将我们引向了一个一切都在闪耀璀璨,然而又冰凉到可以触碰的世界中”[9],的确,迦兰以她对人生与社会的敏锐洞察力,在《异域之花》中描绘出了一幅冰冷的异化图景:人们信仰丧失、为物欲所控制、人与人丧失了情感联结、人际关系变得物化、社会剥夺了人的个性与归属感。战争与后工业化社会的二重压制,使作为个体的人孤独无助,精神上受到压抑,烘托出加拿大文学的“幸存”主题,迦兰对异化现象进行了反思、批判与拷问,使她的作品又闪耀着人文关怀的温暖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