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时期华侨华人在中泰人文交流中的作用

赵娟娟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000)

一、冷战期间华侨华人参与中泰人文交流的研究意义

冷战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它是自19世纪初以来现代国际体系内部力量分布格局逐渐趋于极化的结果，然而这种极化也促使了美国霸权主义的产生。冷战时期，泰国作为美国的盟国，其对待中国以及在泰华侨华人的政策也一定程度上受到美国的影响。这期间美国出于其亚洲政策的需要，曾一度主导了东南亚区域合作的进程，为了自己的利益，左右泰国对中国的外交政策。近年来，我国与周边国家间安全形势出现不稳定的现象，如中国南海问题、中印边界问题等，这一系列问题的产生与美国重返亚太战略是分不开的。研究冷战时期的中泰人文交流，可为我国处理好与“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国家的关系及人文交流合作提供参考。

中泰人文交流历史悠久，泰国作为我国“一带一路”沿线的重要国家，是我国面向东南亚发展的一个重要枢纽，也是东南亚国家中华侨华人最多的国家。而民间交流是“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一环，华侨华人是民间往来的主力军。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中泰人文交流，有利于处理好华侨华人与中国的关系，从而在中泰人文交流中利用海外华侨华人的重要力量为双方搭建桥梁，增进中泰民间往来，增强互相的沟通与了解。

冷战期间，中国和泰国的关系是几经波折的，有过对立、隔绝、缓和，直到1975年两国重新建交后，关系才逐步稳定，人文交流的往来也逐渐增多。根据其发展历程，大致可以把冷战时期的中泰关系分为四个阶段：1947—1958年，从对立到交好，关系反复变化；1958—1969年，关系再度恶化；1969—1975年，互相调整，重新建交；1975—1991年，广泛合作，交流加强。本文将对冷战格局下中泰关系发展的四个不同阶段，以及双方人文交流及华侨华人在其中的作用进行探讨。

二、冷战时期的华侨华人与中泰人文交流

(一)1947—1958年

这一时期的华侨华人在夹缝中生存，但仍心系祖国，积极参与中泰文化的传播和交流。虽然中泰两国在1946年1月23日签订了友好条约，宣告两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承认两国人民在对方国家享有旅行、贸易与建立学校教育侨民子弟的权利。[1]但1948年銮披汶复出任泰国总理后，对华侨的进步力量进行迫害。华侨华人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和团结的凝聚力，在泰国建立会馆、会所，主要以社团、侨团、宗亲会等形式发挥自己的作用。

第一，华文教育。很多会馆开始建立华校，让华侨华人子女接受华文教育。自20世纪初，泰国的华侨华人团体就是华文教育的主要兴办者，如潮州会馆1951年在原潮州中学旧址开办了普智学校、潮阳同乡会等。

第二，医疗。有的会馆兴办医疗机构，服务于华人群体。例如，广肇会馆建立的广肇医院，在1946、1947年治疗了数千名有砂眼、霍乱等病症的华侨患者。

第三，华文媒体。泰国华文报纸在二战后逐渐发展起来，如《星暹日报》《世界日报》《中华日报》分别于1950年、1955年、1958年创刊。但銮披汶上台后，反华反共的浪潮高涨，泰国政府对于涉及中国和共产主义的内容都十分敏感，1958年开始，大量的华文报纸被迫关闭叫停。

(二)1958—1969年

迫于内外环境，华侨华人参与中泰人文交流的程度降低，范围受限。1955年后，泰国政府逐渐放宽对华人的限制，转而采取温和的同化政策，华侨在入籍、公民权利等方面逐渐有了一定的改善。但由于1958年以后中泰关系恶化，泰国一直追随美国反共反华。这一时期内，泰国在敌视中国的同时，对华侨华人实行了缓和的同化政策，使得华人和祖籍国的联系日益减少，再加上西方思想意识的渗透，导致部分华侨华人在这一时期对华人群体的意识开始减弱。

第一，华文教育。这一时期内泰国反共反华严重，华文学校数量急剧下降，很多华校被迫封校或停办。在这一形势之下，华侨华人更多地选择将子女送到泰文学校读书，华文教育也每况愈下。

第二，医疗。很多会馆自二战以来就开始建立医务处、赠医处等。客属总会建立的赠医处，一直以服务社会为目的，其他会馆也设立医务所，或者给各医院提供捐助。海南会馆在20世纪60年代积极配合政府推行的卫生保健政策，并设立了医务所为病患服务，赠药品给贫穷病患。

第三，华文媒体。由于中泰关系的恶化，凡是与中国和共产主义相关的内容都受到排斥。“1958年10月20日深夜，稍有亲华倾向的报纸，如《中原报》《光华报》《体育周报》等均被查封，办报人员被捕。甚至有人称，从1959年到1969年的10年间，是泰国华文报界最黑暗的时期。”[2]

(三)1969—1975年

这一时期，华侨华人对人文交流的参与，从弱化到重新加强。随着泰国政府的同化政策和中国侨务政策的变化，华侨华人对中国文化的延续不如之前，甚至出现断层。20世纪70年代以后，他们开始意识到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已存在青黄不接的状况，如宗亲组织，开始大力支持建立宗祠等，以求重新建立华侨华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

第一，华文教育。这一时期，华侨华人已经很大程度地融入了泰国社会，尤其是他们中的第二、三代，更多的华侨华人入泰文学校，接受泰国文化。华校和华文教育仍在继续发展，但这一时期的华文教育处于低谷时期。

第二，医疗。二战后，报德善堂把发展医疗作为一项重要工作，先后建成外科手术大厦、助产学校等。潮州会馆也大力投入到医疗辅助建设中，并致力于提供多元化的活动，如1971年6月成立的太极健身组。

第三，文化艺术。华侨华人团体经常举行文艺晚会，并积极通过艺术表演来增加华侨华人对家乡文化的认知和赞同。例如，潮州会馆的国乐股在表演时，主要围绕传统曲目“三笑姻缘”“陆文龙归宋”等；为了发扬中国的猜灯谜文化，潮州会馆在1969年还举办了春灯联谊大会。[3]这些活动不仅传播了他们的家乡文化，也传播了中国文化。

第四，华文媒体。自20世纪50年代后期，在泰国政府的反华反共政策下，华文媒体也遭到严重摧残，直到20世纪70年代，华文报纸开始有所复苏，20世纪50年代末被迫关闭的《中原报》《星暹日报》《世界日报》等纷纷复开，华文媒体开始有所好转。

(四)1975—1991年

中泰建交后，华侨华人在泰国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逐渐获得了平等权利，中国政府也更加重视海外华侨华人，关切他们在海外的生活及安危。这一时期，华侨华人在中泰人文交流上的参与程度更加广泛，华人同乡组织先后组团回国到自己的家乡和沿线城市参观，加深了在泰华侨华人对祖国的认识和了解。

第一，艺术文化。泰国华人团体经常举办有关家乡文化的活动，如1982年潮州会馆主办的全国灯猜大会，还把有名的潮剧也带到泰国，增加了泰国人民对中国传统戏剧的兴趣。1988年，泰国华人摄影家叶树勋在中国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个人摄影作品展，二百多幅洋溢着泰国文化和异域风情的作品深深吸引了前来观看的各界人士，增进了两国人民的了解。

第二，医疗。1979年报德善堂成立“华侨医院施赠医药慈善基金”，主要用于救济、服务社会，影响力显著。1981年报德善堂建立华侨学院，最先开设的就是护理学系，这也说明华侨华人对医疗护理的重视，也适时补充了泰国社会中的医疗护理类人才。

第三，华文教育。以华文学校为主的教育文化机构纷纷建立，如1990年建立的泰华教育基金会等。但不得不提到的是，相比于之前主要由华侨华人建立华校和兴办华文教育不同的是，这一时期的泰国政府开始积极推广汉语，很多大学陆续开设了中文系，以培养懂汉语的人才，但目的更多在于利用其商业价值，促进双方的经济合作。

第四，泰华文学。中泰关系缓和后，两国的文学也互相传播和影响，激发了更多的泰华作家进行文学创作，大大促进了泰华文学的发展。1983年，泰华协作人协会成立，并培养出了一批批新的华文作家。

第五，华文媒体。随着中泰建交，华文媒体发展得到改善，除了原先创建的一些权威刊物以外，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华文报纸，如1984年创刊的《京华中原联合日报》。此外，华文媒体对于中国有关内容的报道开始增多，有的报纸还经常刊登华人作家的作品。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泰之间的关系影响着华侨华人对中泰人文交流的参与程度，中泰之间官方层面关系的改善有利于促进民间的交往，但民间交往不受官方层面的绝对影响。在中泰双方关系恶化甚至断交的阶段，虽然民间层面的交往大幅减少，但交往仍在进行，这也说明民间往来的重要性。中泰建交后，双方的关系开启了新篇章，官方交流频繁，民间往来也日益密切，增进了中泰之间的友谊，两国之间的人文交流也更加系统、全面，成果也更丰富。

三、华侨华人在冷战时期中泰人文交流中的作用

人文交流有官方层面和民间层面之分，而华侨华人在中泰人文交流中是民间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官方渠道的人文交流是协调一致的，是官方交流必不可少的补充。周恩来指出：“开拓外交关系，可以先从民间团体入手，实现以民促官，水到渠成。”[4]华侨华人作为民间群体的一个特殊存在，使得中泰之间的人文交流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内容和形式也更加丰富多样。由于冷战时期中泰关系的复杂变化影响着双方之间在这一时期的人文交流，在特殊的历史时期背景下，华侨华人所肩负的责任更大，面临的困难也越多，他们在这一时期的作用十分突出。

第一，在泰华侨华人为泰国社会发展提供动力。冷战时期泰国华侨华人及华人社团建立医院、公共设施，以及积极加入交通道路的建设等，为泰国的基础建设提供了动力，他们为泰国社会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华商在泰国的企业、家族经济等，在二战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在泰国国民经济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华人经济促进泰国社会就业和经济增长的同时，也提高了华侨华人在泰国社会的影响力，从而间接提升了中国文化的影响力。

第二，华侨华人是我国文化对外传播的媒介。冷战时期，中泰关系的变化使得两国官方层面的人文交流在一段时间内受阻，但这期间华侨华人参与的民间交流仍在继续，他们在泰国建立华人社团、侨团等，形成了自己的团体文化，为海内外文化的交流搭建了平台。此外，在泰华侨华人吸收了泰国本土文化的同时，保留了一些传统的中国文化，如端午节、中秋节、春节等传统节日，以及中国的饮食文化等。他们还带来了祖籍地区的方言，如潮汕方言、客家话、粤语等，在现代泰语中，来自这些地区的方言借词一直沿用至今。在泰华侨华人创办的华文媒体也是传播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平台，如《星暹日报》《中华日报》《新中原报》等。

第三，在泰华侨华人是中泰关系的开拓先锋，为中泰人文交流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人文交流的基础是民心，而民间往来在更广泛的基础上促进了国家间关系的发展。值得一提的是，在冷战时期的华侨华人中，为中泰人文交流不懈努力的重要力量更多地来自第一代华侨华人，伴随着华人社会的变迁，他们对中泰文化进行了融合，使自己既能适应居住国的社会变迁，也仍然保有基本的传统中国文化，使中国文化在华人后代中得以传承。而在现代国际关系中，维护华侨华人在海外的利益，争取海外华侨华人的积极力量，将成为开拓中泰外交关系的催化剂。

第四，在泰华侨华人是沟通中泰人文交流的桥梁和纽带。良好的民间基础为双方交流开拓道路，促进双方的认同，有助于增信释疑。冷战期间，华侨华人虽身处窘境，但仍牵挂家乡，在家乡受到自然灾害时组织募捐；一些同乡组织还组团回家乡访问，并向泰国人民推介自己的家乡文化，以增进他们对中国的了解，拉近彼此的距离；华侨华人积极建立华校、组建社团、创办华文报纸，这凝聚了在泰华侨华人的力量，也为中国文化在冷战结束后的海外传播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