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祥 俊
(韶关学院 经济管理学院, 广东 韶关 512005)
在社会学领域,社会组织的建设与发展问题一直备受关注。2011年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首次设单章阐述加强社会组织建设,紧接着的2012年党的十八大又再次重申要 “引导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亦设专章强调要“激发社会组织活力”。 这一系列的政策文件表明加快社会组织改革与发展已成为新时期党和国家的重要战略部署。然而,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的前提是要准确把握影响其发展的各项因素与环境,在此基础上,根据具体的影响因素与环境提出相应的有针对性的措施。现阶段,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在理论上还稍显滞后。
解决社会领域的问题通常需要经济领域的支持,社会组织的健康有序发展也不例外。在经济领域,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是新常态下推动经济社会进一步纵深发展的重大举措。近年来,政府工作报告中“创业”也多次成为一个关键词。与创业相伴随的是大量的创业者群体,他们作为社会组织的需求者,是引发社会组织产生与发展的一个市场因素,而且,他们对社会组织的支持和融入能为社会组织的发展提供丰富且优质的人力资源,也更能彰显社会组织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由此可见,创业有可能影响社会组织的发展。
人们通常认为,市场的力量已具有足够的创业效应。然而,在创业中,仍有许多问题是市场难以有效解决的,比如平等的市场进入机会、充分的市场信息,等等。现实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的社会组织,如社会团体等,则以一种利他主义的方式给人们提供了相互交流、交往及解决问题的途径。有关社会资本的理论表明,类似这种以团体方式形成的社会组织对创业有显著影响。
由此可见,社会组织与创业之间相互影响,是一对共生现象。然而,现有对二者关系进行研究的文献多偏重于一个因素对另一个因素的影响,或只研究创业对社会组织的影响,或只研究社会组织对创业的影响,没有考虑到由于二者的相互作用可能带来的内生性问题,以及由此导致的结论偏误,也没有对二者间关系随时间变化的动态发展规律作出描述。因此,本文尝试将两者放在同一框架体系内同等对待展开研究,具有较强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社会组织对创业的影响学者们多从社会资本角度进行解读。有关创业的研究表明,创业不仅需要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也需要社会资本。通过一定的社会关系网络,比如企业间的网络[1],创业者更易获得创业所需的资源,也更易接近市场,赚取创业利润。社会组织作为人们社会关系网络的一个连接,是个人在经济和社会生活中的一种重要社会资本来源,在个人的创业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社会组织是促进创业的一个因素。熊彼特在其著作《经济增长的理论问题》中指出,创业是经济增长的一个因素[2]。创业者通过发现创新性的机会并付诸实践从而获得较高的创业利润进而带动经济增长,但这一过程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这里的社会环境涵盖广泛,社会组织正是这样一个具有高度相关性的社会环境,其影响创业的途径或措施主要体现在以下二方面:①社会组织为成员提供相互交流、交往的机会。在这种信息交流与相互作用与影响中,部分成员捕捉到相关信息或机会,有可能激发他们的创业意识,或为已准备创业的成员提供合适的创业契机,这可看作社会组织的间接创业效应。如有名的浙商无论在何处创业,开展商业活动,一定会组建和参加当地的浙江商会,共同团结合作以发现和实施好项目[3]。②社会组织作为非赢利组织,为解决一定的社会问题,本身也会以一种特殊的创业形式----社会创业(社会企业)----开展活动。现阶段,大多数非赢利组织均面临财务困境,不少非赢利组织尝试通过创办社会企业来获取维持组织运营所需要的资金,以更有效的服务社会。王世强在研究非赢利组织向社会企业的转型时认为,基于资金困境、传统慈善模式的弊端及政府权利从慈善领域的退出,非赢利组织在公益服务中更多的融入了企业家精神,他们以公益为目的,通过市场运作方式参与经营,以创办社会企业的方式积极融入新形势[4]。这可看作社会组织的直接创业效应。
围绕上述观点,学者们进行了相关实证。需要说明的是,社会资本促进创业的观点已得到较多研究的证实,然而直接研究社会组织作为一种社会资本影响创业的实证研究却并不多见。其中,刘世定运用田野调查方法,对苏南一个乡镇中四家商会的调查分析表明,商会作为一种中间社会组织,在帮助地方政府招商引资,吸引外地人到本地投资创业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5]。Guo与Miller对6家创业企业进行了深度访谈和问卷调查,在对关系网在中国创业企业的创建与发展中的作用进行研究时间接提到了商会这一社会组织。作者认为,关系网根植于中国深厚的文化氛围,其对创业的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在创业的起步阶段,大多数创业者均通过关系网(如亲朋、商会等社会组织)来获取相关资源[6]。Bahmani在研究非赢利组织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时指出,非赢利组织主要是通过创业活动等中间变量间接促进经济增长的。利用2000—2005年的跨国数据,作者的结论是:社会组织为创业者营造了一种良好的社会环境,促进了创业进而引起经济增长[7]。Claire与Auplat以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行业为例,证实非赢利的社会组织通过改变引起新技术创业的环境从而影响了创业[8]。
创业对社会组织的影响可以从以下三方面解释,其中的前二个方面可以看作创业的直接社会组织效应,第三个方面可看作创业的间接社会组织效应。主要是:①创业企业大部分是中小企业,在创业之初,为更好地适应或应对市场环境,通常会通过加入一定的社会组织如商会、行业协会等寻求发展。比如在我国,新注册的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都必须加入私营企业协会和个体从业者协会。因此,创业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组织的发展和繁荣。②创业者赚取创业利润后,随着经营状况逐步好转和步入正轨,就会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所揭示的那样,产生生存之外的需求,会产生企业伦理、企业社会责任方面的意识萌芽,会开始关注社会问题,并试图作出某些努力。在此过程中,社会组织往往成为企业践行社会责任的合作伙伴和桥梁。社会组织因为企业的支持而得以生存和发展。③创业促进了经济增长,这一结论已得到诸多研究的证实,而经济增长是社会组织健康有序、蓬勃发展的前提和重要保证。大量文献对各类社会组织产生与发展的机理进行研究时均认为,经济状况为社会组织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经济基础。比如,在研究商会这种社会组织时,学者们一致认为,商会与民营经济的发展紧密相连,相互促进,共同发展,市场经济的发展是推动中间社会组织生发的基础。张捷等利用中国的数据对商会的生发环境进行研究时发现,行业社会组织的发展与经济的市场化程度及民营经济的发展水平密切相关。工业发展水平越高,经济的市场化程度越高,民营经济的发展水平越高,则行业社会组织发展越快[9]。这说明,创业通过促进经济增长间接促进了社会组织的发展。
本文要研究的第一个变量是社会组织。在我国民政统计年鉴中,社会组织主要包括社会团体、民办非企业单位和基金会三类。其中,社会团体是会员制组织,个体进入与退出自由,更有助于个人获得社会资本,与本文的研究更为密切,因此,本文用社会团体数度量社会组织。要研究的第二个变量是创业。关于创业的度量,基于不同的研究目的,有学者用自我雇佣人数,有学者用新建企业数。参照国外大部分学者的做法,本文用新建企业数衡量。新企业数与社会组织数均用人口数进行了标准化处理。其中,新建企业数来自2016年《中国基本单位统计年鉴》,社会组织数来自1998—2016年《中国民政统计年鉴》,人口数来自1998—2016年《中国统计年鉴》。
为初步管窥社会组织与创业之间的关系,本文给出了两者之间的散点图,见图1。从图1可知,总体上创业随社会组织数量的增加而增加,社会组织亦随创业的增加而增加,两者之间相关度较高,相关系数为0.786 6,并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不过,这只是初步判断,更严谨的结论需要进一步的计量分析。
图1社会组织与创业关系散点图
前面的理论分析表明,社会组织与创业之间相互影响,互为因果。对于这样的变量关系,为避免内生性,最合适的分析方法是建立向量自回归模型。为了克服单一时间序列数据样本量不足的缺点,本文采用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进行分析。在对数据进行分析前,为保证模型的稳定性,需对面板数据进行单位根检验。常见的面板单位根检验有LLC检验,HT检验,Breitung检验,IPS检验,ADF-Fisher检验,Hadri检验等6种方法,其中Breitung检验与Hadri检验要求数据的时间维度和截面维度都不能太小[10]。基于稳健性考虑,结合每种方法的及本文数据的特点,故选用了另外4种方法进行检验,结果见表1。从表1中可知,创业与社会组织数据序列均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原假设,数据平稳,可以据此建立向量自回归模型。
表1 各变量单位根检验结果
注: *、**、***分别表示在10%、5%与1%的水平上显著。
对于平稳的数据序列,可以建立如下无约束的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
式中:yit=[newfirm,shehuizz],为包含2个变量的向量;newfirm代表创业;shehuizz代表社会组织;i为不同地区;t代表时期;p表示滞后期,将根据AIC、HQIC、BIC准则进行选择;β0、βj与uit分别表示常数、系数与误差项;ηi代表个体效应;γit代表时间效应。
在对模型进行估计前,需先确定滞后期。根据AIC,HQIC及BIC准则,滞后期为2,其值分别为3.786 89,4.061 88及4.481 49,均小于其他滞后期的值。同时,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个体效应与时间效应,借鉴大多数文献的做法,分别用前向均值差分法和组内均值差分法进行了消除。综合运用世界银行Inessal Love博士与我国连玉君编写的PVAR程序,表2给出了模型滞后1期与2期的估计结果。
表2 滞后1期与2期的模型估计结果
注: *、**、***分别表示在10%、5%与1%的水平上显著。
由表2可知,在滞后1期的模型中,社会组织对创业的影响不够显著,而创业对社会组织则呈现显著影响。在滞后2期的模型中,这一结论仍然成立。社会组织滞后1期、2期时对创业的影响均没有通过统计显著性检验;而创业滞后1期,2期时均对社会组织有影响,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滞后1期时影响为正,滞后2期时影响为负。继续进行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发现创业是社会组织发展的格兰杰因,其统计值为4.983,P值为0.083;而社会组织不是创业的格兰杰因,其统计值为0.331 4,P值为0.847。由此可见,在我国,就本文的样本时间段而言,社会组织的发展对创业没有显著影响,而创业则显著促进了社会组织的发展,并且,创业是社会组织的格兰杰因。
基于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的特点,模型本身的系数很多时候并不是关注的重点。人们往往更关注的是变量之间的动态变化关系及其相互的贡献度。给予模型中创业(社会组织)变量一个外生冲击,另一个变量社会组织(创业)会如何变化?创业(社会组织)的变异程度有多少可以由社会组织(创业)予以解释?对这两个问题的考察有助于更深入地把握创业与社会组织发展之间的关系,脉冲响应方程与方差分解可以帮助实现这一目的。故表3给出了滞后2期模型对创业单位冲击的脉冲响应方程(对社会组织的影响),以及对社会组织单位冲击的脉冲响应方程(对创业的影响)。表4则给出了方差分解结果。
表3 社会组织与创业的单位冲击的脉冲响应方程
表4 社会组织与创业的方差分解结果
从表3可以看出,面对给予创业的一个外生冲击,社会组织的响应是正向的,而且先上升后下降,在第3期时直接效应达到最大,为5.19%,在第6期时仍有3.21%,总的累积效应在第6期时可达到27.35%。意味着伴随着创业的增加,社会组织也会迅速发展,不过发展的速度是前3期递增,之后发展速度趋于下降,但总量依然增长,与前文模型系数估计结果一致。而面对给予社会组织的一个外生冲击,创业的反应是负向的,这与理论的分析不太一致。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有可能存在某些社会组织的垄断阻止了某些行业新企业的加入。比如,曾经就存在过类似商会的社会组织的垄断造成的进入壁垒。不过,这一结论并没有通过前文的显著性检验。
从表4可以看出,对于社会组织变量的变异程度,分解到第20期时基本稳定,创业的贡献度高达72.7%,这与前文的结论一致。而对于创业变量的变异程度,分解到第20期时也基本稳定,但社会组织的贡献度只有8.57%。再次说明,就我国而言,创业推动了社会组织的发展,但社会组织反过来并没有对创业产生显著影响。
社会组织发展与创业是当前受到较多关注的话题。 一方面,在经济体制改革进入一个“高原”阶段而政治体制改革又难以推进的情况下, 大力推进社会领域的改革, 推动社会组织建设成为一个可选的渐进替代方案, 以期为政治体制改革奠定社会基础。 然而, 如何有效推动社会组织发展以推进社会领域的改革仍然是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问题。 本文从创业的角度对此进行了解读, 得出了一些有参考价值的结论。 创业作为启动新一轮经济增长扩大就业的新动力, 其重要意义已得到国家层面的高度认可。 然而,如何更好地把握影响创业的区域因素以有效促进创业依然缺乏足够的理论支持, 区域创业理论对此问题的研究仍在探索之中。 本文从社会组织角度对此问题进行了解读, 结论为相关政策提供了经验证据。
基于社会组织与创业之间的互动关系,本文将二者同等对待,研究了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及其动态变化。结论表明,创业是社会组织的格兰杰因,创业显著地促进了社会组织的发展,创业对社会组织的影响是先上升后下降,影响时长及其直接效应在第6期时仍有3.21%,其对社会组织变异程度的累计贡献率则高达72.7%。然而,社会组织的发展对创业则没有显著影响。一方面,这与当前社会组织还未因财务困境开展大规模社会创业有关,导致社会组织的直接创业效应不明显;另一方面,这也说明当前社会组织还不是个人创业所需社会资本的主要来源。结论隐含的政策含义是:①促进社会组织建设与发展的一个有效途径是保持较高的创业水平。较高的创业水平会带来当前及未来几年社会组织的快速发展。这表明当前基于“打造发展新引擎,增强发展新动力”而倡导的大众创业政策不仅在经济领域价值明显,而且在社会领域特别是社会组织发展方面也意义重大。②提升创业水平仍然需要从经济领域着手,当前社会组织对创业的贡献有限。若要发挥社会组织在创业方面的作用,一方面要大力倡导和支持社会组织创办社会企业,另一方面也需要社会组织自身进行改革,在为成员营造良好创业氛围提供创业帮助方面作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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