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新诗一百年,我想为孩子们编选一本新诗。”作为广东省作协副主席、《中国新诗年鉴》主编,诗人杨克做了几十年的新诗选本工作。“全国那么多新诗的选本,但是我觉得这些选本都有一个共同的趋向。他们选的诗更多是从一种艺术的角度来考量,比较符合诗人和文艺批评家的审美标准。”杨克对记者说,“所以我这次想用一个更平和的心态来选一个国民读本。能呈现诗歌的各种美:诗歌的灵性、语调、美感。让孩子和家长读的时候特别人心,能感受到诗歌的魅力。”
2017年9月,杨克编选的《给孩子的100首新诗》由接力出版社出版。书中汇集了徐志摩、冰心、戴望舒、艾青、余光中、席慕蓉、北岛、舒婷、顾城、汪国真、西川、海子等100位著名诗人的代表作,内容涵盖了亲情、友情、风景、音乐、励志、乡愁、死亡、历史等反映人类善良、乐观、勇敢、宽容、责任、坚守等正面品质和人文情怀的新诗。
送给孩子的枕边诗
杨克认为,对孩子来说,咀嚼和消化诗歌的写作技巧、深邃意象太困难,但孩子有自己独特的天赋,其对世界无辜和纯粹的感知可以让他们更容易明白诗人的想象,更容易体察诗歌中的情感。“小孩子学诗是一个非常好的阶段,因为那个感受和内心的灵感正好可以和诗歌相呼应,大了就不行了。”他举例说,孩子写的诗一眼就看得出来,绝不是大人能够模仿的。有一个小朋友是这样写诗的:“灯光是橡皮擦,把黑暗擦掉。”还有一个小朋友写道:“我走到小河边,太阳把影子照在河里……也好,影子在地上爬了一整天,正好给他洗个澡。”大人早已忘记橡皮擦,也不会关心影子脏不脏。孩子特别有好奇心,对世界充满了陌生感,他们的神经仿佛裸露在外面,拼命感知世间的一切。孩子们经常问的“为什么?”,恰恰是诗歌非常需要的元素。
杨克做了八年的小学生诗歌节评委会主任,也为小学生讲过诗歌。他总结给小孩子讲诗有两个要点:第一是通过诗歌来培养他们的想象力。“让小朋友学诗不是让他们当诗人,不是培养他们的写作技巧,而是培育心灵。小孩子长大后可能当工程师、科学家,即使做另一个行业,也应当拥有这种想象力和创造力。”所以家长给小朋友讲诗歌,要更注重从想象力、创造力的角度人手。第二是注意诗歌中蕴含的情感和价值观。孩子的价值观还没有成型,需要呵护和修正。所以一些从文学角度来讲非常优秀的诗歌,不一定适合孩子来阅读。比如蕴含过分伤感颓废的思绪、过分注重表达对大众价值的叛逆和宣泄暴力情绪的诗歌都应该避免。
“当然我们也不能太低估小朋友的审美,就像唐诗三百首一样,如果没有李贺的诗、李商隐的诗是不完整的。”所以在《给孩子的100首新诗》中,既有“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等音节整齐匀称,朗朗上口型的诗句,也有“鸟儿在疾风中,迅速转向。少年去捡拾,一枚分币。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海浪因退缩,而耸起的背脊”这种蕴含了丰富想象力,极具感染力的诗句,还有“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这时河汉无声,鸟翼稀薄,青草向群星疯狂生长,马群忘记了飞翔”这类值得细细推敲,蕴含深意的诗歌。
给孩子选诗,既要朗朗上口、格调健康,也要有丰富的意象和真挚的情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给孩子选诗更困难。受众文化程度的降低反而提高了对内容质量的要求。”能够入选这本诗集的,无不是脍炙人口,历经重重内容与思想双重筛选的传世佳作。
《给孩子的100首新诗》还采用了“99+1”的特殊形式,将诗集的最后一页留白,把第100首诗歌的选择权交给读者。“所谓‘诗无达诂,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体悟,每个人对诗的理解是不同的。如果一百首都由我选择,肯定存在缺陷。我觉得留一页空白,让他们自己填上一首自己觉得最好的新诗。”在浩如烟海的新诗中选择一百首,能否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是一个重要的考量标准。所以更年轻一代的诗歌就没有选那么多,这些诗歌应该经受更长时间的检验和淘洗。“年轻一代的选择不足,这是一个遗憾。后面留一页,也许读者会选择更年轻的诗歌。”
个人写作和公共空间
谈起自己的创作,杨克说:“我虽然是个诗人,但我一直希望建立个人写作和公共空间的关联,而不仅仅是私人的呓语。”这种理念和立场表现在诗歌的选择上,也表现在他的诗歌中。
“我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的,当时学习了很多现代主义的手法,也认为自己是一个现代主义的诗人。但我从小还是受传统文化影响,在唐诗宋词的熏陶下长大的,在内心深处,还是有家国情怀的。所以我也想写一些有家国情怀的诗歌,而不仅仅是个人的情感表达。”2006年,杨克为祖国写了一首诗《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被广泛传唱。除了网络上大家自发的朗读,多位《新闻联播》主持人在不同活动中朗诵这首诗,习总书记在十九大会议中也引用了这首诗描写的意象。杨克认为:诗人要写几类诗,一类是探索的、实践的、和别人不同的诗歌;一类是大众喜欢的,口口相传的诗歌。这首《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就是受到大众喜爱的诗歌代表。
作为广州人,杨克的诗作有许多是以广州为素材。他描写这座城市,不是出于传统的乡梓之情,更多的是震撼于时代在广州身上留下的烙印,想要通过写城市来写中国波澜壮阔的新时代。“中国是一个农业文明的国家,所以我们的诗歌也多有这种农业文明的背景。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发展,不仅仅是社会的进步,更是一个巨大的断裂,从农业文明变成了另一种文明,可以说是商业文明,也可以说是信息文明。我们生活的背景,和以前的诗人有很大的区别。所以我希望我们诗歌的语言和意象也应该和我们所处的時代有所关联。”现在有些诗人对于城市的描写有失偏颇,一写城市就冰冷、拥挤、黑暗,一写乡村就闲适、安宁、美好。“我觉得城市肯定也有它美好的一面,才有这么多人选择进入城市。正是城市的美好吸引他们来了。比如广东的几百万外省移民,他们都是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才来到广东的。在他们眼中,城市是繁华、喧嚣、生机勃勃的。…那些诗人对城市的表达是不真实的。所以我九十年代初就写了《在商品中散步》这种城市诗歌,我希望用一个更年轻、更公正的角度来写城市。”
正是基于对公共空间的关注,对大众群体的关注,才让杨克萌生了选编一本国民新诗读本的心愿,让广大家长和孩子也能体悟到诗歌的魅力,让更多人爱上诗歌。
除了读诗、写诗、编诗,杨克还认识很多诗人。对于诗人这个身份,杨克觉得世人存在误解。好像诗人都是忧郁、文艺,不食人间烟火。但现实中,很多诗人都有自己的职业。“严格意义上来讲,广东没有专职的诗人,包括我。写诗是养活不了自己的,诗歌不是一个工作,写诗更多是一种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