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草滩莽苍苍

2018-03-02 08:50
草原 2018年2期
关键词:草滩河槽蟾蜍

捣黑楞的村前村后,有两条川流不息的河。南面隔河相望,是六犋牛村;北面以河为界,是布塔气村,中间的距离,都是二三里路程。捣黑楞村东是东巴栅,距离有二里地;西南是古路村,距离也是二里地;正西是西巴栅,路程有点远,六七里之遥,村前有小河,柳树颇繁茂;西巴栅村东北,相距二三里,是辛家小营子,地势比较低洼,再往西便是小厂圐圙。如果以捣黑楞为中心观之,这片呼和浩特城东的郊野,除了白塔以东的四村水地而外,这块地界算是人烟稠密的所在。

村南的河床比较宽阔,在枯水季节里,行人可以趟水往来,往来交通并无大碍。到了大暑小暑时节,河水能涨到齐腰深。五十年代中期一段时间,捣黑楞归喇嘛营乡管辖。那时我家老二老三在城里念书,为了减免学杂费申请助学金之事,我母亲步行往乡里探问可否。走到村南河边正要拄棍涉水,河对面的本家梆榔叔看见,急忙叫停道:“大嫂不敢!我来背你!”梆榔叔是我三曾祖的后裔,他们一直住在六犋牛村。那天的河水,沒过人腰窝,而且流速湍急,人下去站不稳。于是我母亲顺利过了河,从乡里回来时,梆榔叔搭照着,又把她送过河才回家。

村南除了花花搭搭的田亩外,是一片略带盐碱的平坦草滩。草长得稀稀疏疏,一般来放羊的较多。在抗战胜利之后,我父亲联合邻村乡绅,成立了水利董事会,用“以工代赈”方式,在河畔开凿了永济渠。酬劳以美国面粉结算,是由救济总署提供的。这条永济渠工程挺成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仍旧使用着。家里曾经有十几张照片,记录了踏勘挖渠放水的情形,在1966年红八月前夕,被我架在灶膛里全烧掉了。

南滩里有宗特产,是外地所没有的。那就是著名的河炭,河炭又称泥炭或草炭。它的煤化程度是最低的,是原始状态最初级的煤。河炭形成的自然环境,是常年积水的低洼地带,河炭成因的物质基础,是来自植物残骸的累积。一种是就地生长的薹草属、芦苇属植物,一种是河水冲积而来的残枝落叶。经过多年堆叠积累,就形成了这种河炭。后来知道,河炭是绿色的有机肥料,也可以作为化工业的原料。可当年人们挖取河炭,却是一门心思晒干烧火。

常言道,烧在前,吃在后。柴米油盐,柴字当先。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家乡人烧火做饭的燃料,主要是柴草和干牛粪,到了冬天,富裕人家,买无烟煤面,和黄土成膏,架起细细火筒,既烧炕也暖家。一般的人家,家暖一盘炕,冷得厉害,炽炽干锅。那时的柴草,要在秋天打好。苍耳子、沙蒿、落林,晒干了都是好烧柴。另外庄稼秸秆,诸如茭子秆、麻秆,都是上好柴火。倘若还不够,就得打茬子,搂毛毛柴,那是冬春之事。

到了深秋时节,地下水位降低。收秋了毕,农事不忙,正是挖河炭的时候。这是一件风火之事,挖开表土,露出河炭,就得赶快往外拾掇,如果稍有腿迟脚慢,地下水就漫上来了,虽说在水里也能打捞,但是凉风习习,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挖河炭需要好人手,那得精壮后生相伴才行。开方之后,铁锹如刀,一锹河炭扔出,便是小半箩头。待到有水浸出,已经大功告成。河炭除了黑,并不像煤炭,条条缕缕的,有许多枝蔓。待到河炭晒干之后,成为一堆黑黢黢的柴火。

村北的草滩,另一番景象。以北滩为坐标,东面是东滩、小东滩;西面是西滩、大西滩。南北三四里,东西十几里,在这么一个范围之内,一个草滩连着另一个草滩,而且一个个泉眼,一道道河槽散布其间。遥想当年捣黑楞,草地就在村畔畔上,还用得着翻过大青山,去四子王旗看草地吗?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一夜春风起,绿尽天涯路。在我们塞北,春天来得晚,但是,来得大气,来得红火,挟着风尘,挟着冷雨,在人们不觉意工夫,悄悄展现出绰约风姿。于是,在无边无际的草滩上,染出一片鹅黄,涂出一片嫩绿,那连片的菅草,转眼变成深绿。

也不知什么缘故,草滩上黄花居多,除了蓝色的马兰花之外,沼泽地遍野的金盏盏,河漕边匍匐的河萹蓄,高坡上挺立的蒲公英,开的都是黄花。那金色的花朵,把太阳的光泽,倾泻在草地上,非常灿烂,非常耀眼。这片肥美的草甸草原,非常适宜于放牧牛马。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大雁、胡燕、野鸭、天鹅、红雀、蓝靛、黄雀、伯劳等各种候鸟,或早或晚按时按点地从南方回来,有的打尖住店,在河滩盘桓几日,有的繁衍后代,要一直待到落霜。它们或者出没在草滩的马莲丛中,或者嬉戏在河槽的芦荻深处。婉转歌鸣,令人神往。叫天子在半空哨哒,猛然间垂直降落,你记住它的落点寻去,在草丛下总有一个鸟窝,用马尾毛和柴草筑成,轻柔干燥非常精致。

有一年初春,天气还很冷。二宽叔逮回一只大雁,好像是翅膀受了伤。大雁在天上飞,看起来并不大,放在家地下,就显得硕大。民间传说云,大雁失偶后,就再不相配,为雁群守夜。民间打牲的,一般不打大雁。这只离群的大雁,将息几日养好伤,二宽叔送它到北滩,解开绳索放生了。

草滩的河槽,遍是泉眼,泉水汩汩,四季不竭。河槽不深,没过小腿,河槽不宽,一跃而过。这些涓涓细流,从我们村发源,向西南流淌着,先归腻丹河,后入小黑河。河槽里有明虾、鲫鱼、河蚌,还有两根胡须的鲶鱼。村里人不懂得吃鱼,捞回去水缸里养着。除此而外,还有红腿的锦鸡蛤蟆,这是一种少见的田鸡。

当然还有蟾蜍,和泥土一色,呆头呆脑,满身疙瘩。有一次,我看到一只蟾蜍,足有尺盘大小,眼睛半天一眨,惬惬吓了我一跳。村里有“癞蛤蟆躲端午”的说法,我曾经在端午节清晨去滩里验证。说来也挺奇怪,平时蛙声四起,这会儿十分寂静,竟不见一只蟾蜍的踪影,也许是清早天凉,蟾蜍还没有出工吧?

北滩一到冬天,便是无际的冰凌。一场大风过后,沙土遮盖冰面。等到大风停歇之后,夜间溢出的泉水,又铺开一片新的冰凌,晶莹剔透明镜一般。这里是村里娃娃们的乐园,溜冰打忽触儿的好去处。村里到了腊八节,家家粪堆要立冰山。村里的年轻人便相邀结伴,来这儿红红火火地去砸冰。砸得冰块儿越大越好。大伙把砸好的硕大冰块,运回各自的大门外,矗立在各家的粪堆之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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