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宪峰
火 车是老旧的绿皮小慢车,似乎比蜗牛快 不了哪里去,逢站必停。这种慢,总给人想要与人攀谈的欲望,要不然,这么漫长的时光,怎么能打发掉呢。
有一只红公鸡,居然也坐火车。羽毛鲜亮,趴在一只竹筐里。筐上来回缠了好几条绳子,以防鸡跳出来。竹筐提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我问:“小姑娘,你提着鸡去哪儿呢?”
小姑娘十三四岁吧,扎着马尾辫,这时转过身来,朝我羞涩地一笑,说:“去城里卖鸡和核桃。”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边有个蛇皮袋,里面装着的就是核桃吧。
车上人很多。她没有座位,一直站着。我往里挪了挪身子,挤一挤让她坐下。但她说自己不累,还是站着吧。我把她的鸡筐接过来,放在我跟前的地上,这样她就可以轻松点了。
我问她咋跑这么远去城里卖,小姑娘说城里能卖上价去,比在乡下集市上卖得贵,刨去路费也挣得比乡下多。周日不上学,她经常去城里卖鸡或鸡蛋、核桃。家里喂了一大群鸡,天天在屋后的林子里啄虫吃。
邻座一个就着炸鸡腿喝啤酒的红脸汉子,这时说:“这鸡是真草鸡,吃起来一定很香。你卖给我吧。”
小姑娘却说:“叔,不行啊,这鸡,上次我去城里的市场上时,有位爷爷订好了。”
“他给你多少钱一斤?我给你多一半的钱,行不?”红脸汉子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和那位爷爷说好了的。”
汉子也笑了:“这小姑娘,还挺讲信用的。”
我问小姑娘卖完鸡和核桃,是否接着就返回来。小姑娘说还要给妈妈拿药。她妈妈一直卧病在床,她每周都要去城里拿药。爸爸在家种地,养鸡,伺候妈妈,没时间去。
她这样说时,那位红脸汉子,还有周围的乘客,都听到了,都夸她懂事。小姑娘又是羞涩地一笑。
中午吃饭时,小姑娘掏出一张饼子来,然后就着一袋咸菜吃。咸菜是萝卜的。我也掏出自己的面包,还有香肠来。
我说:“小姑娘,你的咸菜看样子一定很好吃。你看这样行不?你分我咸菜吃,我分你香肠。”小姑娘大方地将咸菜伸到我跟前,却不接我的香肠。我说:“你不吃我的香肠,那我怎好意思吃你的咸菜呢。”小姑娘这才接过香肠去。
喝啤酒的红脸汉子和我一样,也拿鸡腿,换了咸菜吃。
还有一位乘客,拿火腿肠换咸菜吃。
那咸菜真好吃。小姑娘说是她自己腌的。
吃完饭后,那只鸡惹事了,不知怎么,一下子挣脱了筐上的绳子,飞了出来。像只重获自由的大鸟,在车厢里,扑棱棱飞来飞去。我、小姑娘、红脸汉子,还有乘务员、别的乘客,都忙着捉鸡。
一时间很热闹。
雞终于逮住了。小姑娘掏出蛇皮袋里的核桃,一人一大捧。乘客们都接了,但都掏出钱来,五元的、十元的。小姑娘不要,红脸汉子说:“接着吧,钱你拿着,给你妈妈买药。”我也说:“你就拿着吧。”小姑娘这才接了。
小姑娘后来给大家唱了《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脆脆的歌声,飘荡在火车里。窗外的山野上,一簇簇火红的花闪过。小姑娘说那就是山丹丹。
小姑娘的名字,就叫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