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心里的油菜花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为照顾隐私，又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给故事中的小女孩起了个名字：“小花”。

2016年10月，作为去河南省清丰县单拐革命老区采风的志愿者，我第一眼见到小花的时候，她正在和父亲种油菜花。她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在地头田间来回跳跃着，像只欢快的蝴蝶。见我向他们走来，小花父亲停住手里的活儿，和我唠起了嗑：“这是俺新种的油菜花，这边，那边，还有路对面全是。明年四五月，你就会看见成片的油菜花田！”向四围望去，弯腰耕耘的老乡们辛勤劳作着，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是油菜花的海洋。

小花开心地跑来将父亲拉回田地，笑盈盈地让我给他们拍照。拍完照我才发现，照片中小花又黄又瘦，衬托着她的机灵和快乐是那么单薄。“叔叔，您拿着这么大的一个相机，拍照一定很棒，明年四月你一定要來呀，我和这些油菜花等着您拍照呢！”小花俏皮地说。说这话时，她父亲却抹着眼泪将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实情——原来小花两年前查出得了一种很罕见的血液病，家里积蓄已花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治疗，现处于刚看完一个疗程回来观察的阶段。

“这孩子爱油菜花，本不想让她来田里吹风，她非要来。看着她高兴，就让她来吧。过几天，我就继续出去干装修去了！”小花的父亲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相机顿时沉重起来。我告诉他，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完全可以通过大病保险或医疗救助来帮忙啊！谁知他摇摇头：“前些年俺打工挣的钱加上医保报销，还能勉强撑得住，不到万不得已，不想麻烦救助部门。”看着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汉子，眼神透露着土地般的朴素和坚强。我与他互加微信并告诉他，我对报销政策还算了解，如果有啥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孩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离开了那刚播种的油菜花田后，一片景色总在我眼前晃动——油菜花慢镜头似的缓缓盛开，在花香四溢、一片醉人的油菜花海里，小花唱着、跳着、快乐地朝我奔来！

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小花父女俩的消息。在忙碌的生活中，我时常想起小花，这个喜欢油菜花的小女孩怎么样了？她现在好吗？明年油菜花开时，我能再碰见她吗？

一直到2017年2月，她父亲朋友圈才更新出他们的近况：“今天又坐上去北京的火车了，这次回来以后真的不想再去了！”“今天的结果怎么这么慢啊，要到下午两点。”“再次坐上去上海的火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长途跋涉？”原来春节过后，小花的病情复发，她和父亲一直来回奔波在就医问诊的路上。

没有经历过病痛不知道健康的可贵，就如同无限接近黎明时又坠入黑暗的折返跑。在长久的等待中，如果小花成功了，必定能开出最美丽、最芳香的花朵！

时间来到了2017年的春天。通往单拐革命老区的方向新建了一条10公里柏油路，这柏油路两边就有小花父亲播种的油菜花。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这里俨然成了黄色的海洋。在阳光明媚的周末，骑行、自驾、慢跑的人们纷纷来到这里，将盛开的油菜花刷满了朋友圈。

2017年4月16日，这天细雨连绵，央视七套“乡村大世界”栏目走进了清丰单拐革命老区。在油菜花海与单拐村交接的一处广场上，“家具之都、生态清丰”八个大字特别醒目。风雨摇曳的油菜花田边，人们欢庆的掌声不断。作为志愿者，我披着雨衣坐在台下，心里更是久久不能平静——即使在风雨里，油菜花亦是那样芳香，单株的油菜花看来很单薄，而她们汇聚在一起，却瞬间辉煌，仿佛仙境。

我是带着嘱托来的。来之前，小花的父亲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和孩子在外地等一个重要的检查结果不能赶回家，孩子特别想看“乡村大世界”走进村里的情况，希望我能将视频和照片多发一些。

我深知这嘱托的重要，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我近乎疯狂地拍摄起来，以各种角度记录着雨中的舞台。这些现场实录被我不断地用微信发过去。我知道，千山万水那边有位小姑娘，她正想念着她的油菜花。这些油菜花，不仅盛开在田地里，更盛开在她的心里。

雨快停时，我的电话响起来，电话那头是小花父亲连连的感谢声，说是孩子看到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们种的油菜花，非常开心。听到这些，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这个爱花的小姑娘彻底打动了我，她对花的热爱发自内心。这种对花的热爱，令沾花惹草之爱汗颜，使追风附雅之爱羞惭，比醉于光鲜之爱更深邃。

从乡村大世界回来后的第六天，我又从家里骑行到这片油菜花田。没有了那日的连绵春雨，有的只是春光明媚。就在我想再拍几张油菜花照片给小花的时候，我看到手机里有一条小花父亲发来的信息：“我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花身体有了转机，很可能完全康复，谢谢您了，司马老兄！”

看到这段话，我热泪盈眶。眼前的油菜花则好像笑了起来。她们是那么美丽、坚强，像极了去年在田间跳跃的小花。她们盛开在通向单拐革命老区的路上，更绽放在珍惜、热爱美好生活的人们心中。

（司马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