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佳佳,我覺得你戴那条水红色的发带更好看!”
“真的吗?可是星座书上说,这个星期我的幸运色是蓝色。”
学校的后面是一条漂亮的小路,每到周五放学的时候,好闻的食物香味就会飘香十里,还有那些玻璃门的小店,倾城日光洒落在上面,照耀出童话般的五光十色。
我默默地听着同桌和几个女生眉飞色舞地聊天,紧张得手指紧紧地揪着口袋和她们迎面走过,却像个影子似的,一个微笑也没得到。
虽然书上总说成功的人要学会忍耐孤独,但是这个滋味的确不好受,我打心底里想像其他人那样跟好友嘻嘻哈哈抢一份儿烤串,逛精致的小店….
一阵梅花糕的香味飘来,我努力收拾好心情。算了,还是买点儿吃的回家看动画片吧,我装作轻快地走在路上,目光忍不住被街边的小店吸引。
一家从没见过的小店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门面实在是太小了,像个加长版的电话亭似的。与周围的店铺相比,也格外冷清,不,根本就是没有一个人走进去。
我好奇地走近,门牌上只有油漆随意涂上的四个大字:影子银行。
“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服务,7”一个温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被吓了一跳。
“可是你家的店看起来空荡荡的。”我惴惴不安地探头进去。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这儿的行长,但我们的银行不存钱,只存借影子。”
影子,7我好奇地望了一眼正坐在办公桌后忙东忙西的戴黑色帽子的……熊,7我揉了揉眼睛,千真万确,那个一本正经说话的正是一头中年的有着厚实皮毛的熊,我心里的不安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要存影子,7”我好奇地问。
“如果你想被很多人看到,可是你的影子又太厚重,让每个人都对你视而不见,你就可以将影子存起来,这样就会让更多人看见你。”熊从电脑后面露出脑袋。
“要不就试试?”我在熊开口的那一秒就心动了。
“那么存到什么等级的影子呢,7”熊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存储机,屏幕上就跳出了这样的字:根据对您的扫描测试,你身上共有八束影子,请您选择。
A等级:在一定范围内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需要存储五束影子。
B等级:指定某人只看见你,请存储四束影子。
C等级:指定某人看见你,请存储三束影子。
D等级:需要身边的人看见你,请存储两束影子。
我犹豫了一下,存下了两束影子,心就开始咚咚跳起来。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银行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可是熊的银行,听起来怎么都该有点儿与众不同,如果突然受到了重视,我该怎么办呢?毕竟我本身就有点儿内向,所以才没有朋友。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抓起话筒,同桌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浅浅,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新开的画吧里写作业?写完还可以一起画美术课的作业哦。
“真的?”
“这还能有假?八点,学校门口。不见不散。”同桌热情地说着,我像被五月带着花香的凉风吹醒了似的,望着桌子上的银行卡在心里惊呼。
我背上新买的书包,喜气洋洋地和同桌还有几个同学会合,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们便眉飞色舞地聊起了新上映的电影。
“浅浅,你觉得我们谁说得对?哪部最好看?”争论之时,同桌突然拉过我。我猛地一惊,电影在我家可是一大禁,妈妈平日里根本不允许我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东西上,我只得支吾, “我……我还没来及看呢?
“好吧。”同桌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转身又和别人开始唇枪舌战,我又像一棵孤零零的木头,因为格格不入大树的丛林被丢在了一旁。
我觉得更孤单了,仿佛从天堂落到了地下。我的脑海中飘过影子银行的门牌,于是借口有急事一溜烟儿跑去,熊正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今天想办点儿什么业务?”熊还是那么热情。
“我……我想让大家以我为中心聊我喜欢的话题,这样就不会被忽略了。”我鼓足勇气,熊替我将卡插进存储机里。
等我再跑到那家不起眼的小画吧,刚推开玻璃门,佳佳就冲我挥起了手,写作业时,他们争先恐后问我题目,之后画起了画,身为美术老师家的孩子,我更是昂首挺胸地当起了色彩顾问。
那是我最快乐自在的一段时光了,我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像一群可爱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可惜好景不长,度过了热闹愉快的周末,就到了魔鬼星期一。顾名思义,每个周一班主任都会以新一周新面貌的理由要求各科老师在课上前十分钟抽查背书。
文言文本身就比较复杂,平日里班主任总是找班长或是学习委员背诵。可是谁让我去影子银行将影子全都存起来了呢,班主任的目光在第一节课便雷厉风行地扫过我,我顿时打了个激灵。
“夸父追日,夸父与日……与……”其实课前我是认真背过一遍的,可惜本身拗口的文言文不容易掌握,更何况,此刻班里安静极了,班主任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能感觉到身子紧张得微微摇晃起来,我咽了咽口水,接不下去了。班主任重重地将教棍敲在讲台上, “周末都在做什么?那么简单的课文,回去抄三遍!”
我沮丧极了,默默地抄着课文,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广播里循环播放着, “大课间升旗仪式因下雨取消,请大家自行安排时间。
我灵机一动,既然是银行的话,存进去的影子一定可以取出来吧?到时候连酷爱点我背英语课文的老师也不会再点我了吧?
想到这里,我握着影子银行的银行卡一路冒雨飞奔,谢天谢地,熊在慢悠悠地拖地。
“这次,想取出来之前存的影子,让每一门课的老师都看不见我。”我大口喘着气。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呢?”熊接过我的银行卡。
“因为英语课文没背熟就要去操场罚跑圈儿,数学题一道做不出就要罚做二十道,音乐课要是唱歌跑调就会被全班人嘲笑……”我细数着,最可怕的是,我天生就害怕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话,一开口便紧张得不能自已,更不用说是背书了。endprint
熊點点头,掰起了笨重的手指, “按照规定,只让特定的人看不见你需要四束影子,你不想被三门课的老师看见,一共是十二束影子,即便加上之前你存下的五束以及半束利息,也不够。”
我的心一凉,可是刚刚抄课文已经抄得手指发麻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老师罚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要不,就办一张信用卡吧,等你以后不需要了,再连本带利还回来。”我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
熊将一张金光闪闪的卡塞进了机器,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果然连续一上午,无论是英语老师还是数学老师,都当我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似的,连按座位表回答问题都直接跳过了我,正巧那一题难度非常大,总喜欢欺负我的后桌阿龙正幸灾乐祸地在我耳边说我是“被罚大王”,下一秒就被老师点了名字。
下课后他一边做题一边咬牙切齿地问我为什么老师都不点我。我望着窗外雨过天晴还晕着彩虹的天美滋滋的, “这是秘密。”
就这样一连三个星期过去了,有一天我在午后睡眼蒙咙时冷不丁地被音乐老师点起来唱了一支歌,迷糊中的我跟着老师的提示大大方方地唱完,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我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音乐老师笑得合不拢嘴,声音春风般温柔, “要是以前不那么紧张,像今天一样自在地唱,多好!”
我的心里仿佛突然明亮了些许,像一间坐落在阴影中已经落满了灰尘的屋子被豁地打开了一扇窗,可是下一秒我的脸色就“刷”的一下紧张得通红。
音乐老师说: “浅浅,你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本质很清脆,所以我已经向学校推荐由你来担任后天三好学生颁奖大会的女生主持人了,放学前串词就能印出来,放学后来音乐教室排练。”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老师的意愿我不敢违抗,只得练到很晚,心里想着第二天去影子银行,再借一些影子让所有人在大会上都把我当作影子。
可是今天老师怎么会点我呢?我明明透支了那么多束影子。
第二天我推开了影子银行的小门, “您好,我想再借点儿影子。”
熊立刻着急地跑了过来, “那么多天没见到你,一直没机会提醒你,你借出去的影子超过了半个月,已经开始强制还‘款了。按照我们影子银行的规定,被强制还款的人信用额度会被降级,得等还完一个月后才能再借。”
我一下子慌了神儿,明天就要站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说话了啊,我的心像是被抛到了云朵之上。
可是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为了避免出什么乱子,我只能一边祈祷明天没人能注意到我,一边反复地练习着属于我的串词。
终于,老师在舞台后将话筒递到了我手中,我冰凉的手心里一下子沁满了冷汗,老师看出了我的紧张, “没关系,舞台上的布景像花海一样,你只要想,自己又不是影子,为什么总要紧张地躲起来呢?”
我猛地抬起了头,搭档的男孩拉着我跑了上去,开头几句,我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不过搭档一直用热乎乎的手握着我。
我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大声说起串词,渐渐的,我好像连自己也被打动了,虽然仍1日有些紧张,但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能站在舞台中央,让所有人望着自己,是老师对我的肯定。
大概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舞台梦,我挺直了腰,直到典礼结束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喂,该走啦。”搭档握握我的手, “看你紧张得指尖还发抖呢,不过后来明显在状态多了。庆祝宴快开始了,你要去吗?”
我望了一眼黄昏瑰丽的天空,摇了摇头, “我还有事儿。”
我一溜烟儿跑去影子银行, “我已经敢站在舞台中央了,现在也许可以还一点儿影子了。”
“那么让我们用这些影子庆祝一下吧?”熊突然提议道,“这些影子,可以做成星星的尾巴,可以做成烟花,做成许多美妙的东西呦。”
这样说着,迎着我热切的眼神,熊对着卡片嘀咕了起来,我屏住呼吸听,“影子快变成小小的光,推开心底一扇窗,彩色的漂亮的世界呀,需要我大胆地闯,影子快回到星星的尾巴上。”
“快看窗外啊……”熊的歌谣戛然而止,我猛地望向窗外,在黄昏真正转变成夜晚的那一秒,窗外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银灰色的、璀璨的烟花,像是用铅笔在天空涂抹出来似的。
我几乎看得陶醉了,忘了是怎样回的家。第二天我跑去影子银行找熊玩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只有爬满了青苔的墙。
熊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浅浅,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在乎有多少影子存在了,有时候站在阳光下,才会发现那些看似刺眼的光芒其实格外温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