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
常听人说某某无用,如读书无用、历史无用、中医无用等等。庄子在《人间世》里讲了一个故事:匠人去齐国,路过一棵被人拜作神社的大栎树,周长百尺,树冠能为几千头牛遮阴,光树枝都能造十几艘船了!观者如潮,匠人却看都不看一眼,一直往前走。徒弟追上来说:“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的大树,您怎么不停下脚步看看呢?”匠人给出了理由:“那是棵没用的散木,做船船会沉,做棺棺会腐,做房柱,又会招虫蛀。毫无用处,才会这么长寿。”晚上,栎树托梦给匠人:“为什么把我和别的树相比呢?那些果树,结了果子,会被摘掉,长成材的,会被砍掉。我无用,才不会早夭。你这个快要死的散人,又如何懂得我这散木!”于是,庄子得出结论: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笔者有个乡下朋友,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不过儿子成绩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朋友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为凑学费,他卖掉为儿子结婚准备的瓦房。没想到,过了几年,他们村被选中为机场建设用地,拆迁补偿,一座平房可以换城乡接合部的两套楼房。朋友的儿子毕业后,在城里摸爬滚打了几年,也没买上房子,至今单身。村民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上学真是没啥用。朋友原本的驕傲,开始变得低头耷拉脑。有人就会反驳,现在看读书没多大用,但说不定何时就用上了,常言道:技不压身,多读点书总归没坏处,至少可以陶冶情操嘛——这就是大用。说得都有道理,但不免又落入了“用”与“无用”的窠臼,还是没丢掉功利。
最是“无用之用”,我倒觉得类似丰子恺的“绝缘说”。他认为在艺术创作时,要剪断各种实用功利心,才能有一种超越功利的审美情趣,提神于太虚而俯瞰万物。又如赤子之心,儿童的天真烂漫源自于童心,他们有自己的看法和对事物的观察,我们总想用自己充满功利的观念、想法去替代,就会造成老态龙钟的儿童和年纪轻轻的博士,并沾沾自喜曰“神童也”。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说,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无用之用,貌似无用,恰是最尊贵、最神圣的精神。大学是读书的地方,是人类的精神家园,有人却津津乐道于某某大学培养了多少个部级干部。当然,多几个大官、大款并不是坏事,但不是炫耀的资本,更不是办学的目的。幽兰生于空谷,不因无人问津而不芳,每一朵都用尽全力绽放,这是生命本有的姿态。要说世间最神圣、最具价值的是什么,“无用之用”或许算是一个。
(常朔摘自河北新闻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