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兑
这次他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了。他换了个手机壳,背面写着:我不想再低调了。
如果当面问雷佳音:你是不是想红想疯了?
他一定点着脑袋,挤眉弄眼:“哎哟,太想了。越红越好。”
他的确正在实现这个目标,从他身上越来越多的标签就能感受到:除了鞍山河振宇、修图版孔侑、原上金城武之外,他还是新晋人气组合“TF老boys”里的瑞,被成员郭京飞评价为“活着就是一乐”。
作为娱乐圈“三巨头”之一,他最近和另一“巨头”刘烨的合影刷爆微博——两颗硕大的头顶在一起,手机屏幕都放不下。
总的来说,雷佳音就像“被演艺事业耽误了的段子手”,在34岁这年焕发出勃勃生机,用率直、中二和东北人天生的喜感,疯狂收割着观众的青睐。
他会挠观众痒痒,卖萌卖怂从不含糊。观众骂《我的前半生》里的陈俊生渣,他就说“我来我来,陈俊生渣渣渣渣渣渣男,雷佳音演得太好了”。观众骂《白鹿原》里的鹿兆鹏渣,他就说“天堂没有鹿兆鹏,我下地狱了呗”。电影《绣春刀2》上映的第一天,他发微博宣传,“看前夫哥如何顶着大脸飞来飞去”。媒体给他贴上“有趣”二字,观众接受得愉快。
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部分。更精彩之处在于,这一切竟然都缘于他在2017年上半年出演的几个招人恨的角色——《白鹿原》里为革命六亲不认的鹿兆鹏、《我的前半生》里抛妻弃子的陈俊生,唯一口碑好点的,是《绣春刀2》里的锦衣卫裴纶。角色的群众基础不牢固,雷佳音却用演技将非议通通化为欣赏。“渣男”陈俊生在他的演绎下,饱满立体,竟得到观众的理解,甚至有人在微博留言:“你演渣男好帅,好想被你伤害”。
这是雷佳音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播出之前,只有《我的前半生》中扮演薛甄珠的演员许娣曾跟他说,“佳音,三部戏播完,你会很好”。但他没信。“我仍然不知道上帝会发什么通知单,也许先让我热闹一下,再摔得更惨也有可能。”
他太熟悉这种大起大落了。他说自己已经5年没尝过“红”的滋味。访谈节目里,主持人问他上台紧不紧张,他半开玩笑地说,“有点紧张,因为我好长时间没见过观众了。……这5年混得比较惨,就再也没人找我上节目。”
他上一次红,是在2012年。凭借宁浩导演的《黄金大劫案》中小东北一角,他从话剧圈里小有名气的“八线演员”成为大银幕上的男一号。这个角色集合了痞气、贱怂、英雄气概,就像是为曾经的雷佳音量身定制。
作为从辽宁鞍山普通家庭走出来的“草根”,他在逃课、追姑娘、打架中消耗掉十三四岁。打群架时,他是吆喝的那个,“上啊!上啊!”挂在嘴边的名言是:我没打过人,我还没被人打过吗?
那个时候,他和5个哥们儿成立过组合king of the love,老大叫“天地豪情”,他排老四,叫“到处留情”,天天拿着DV拍好看的女孩。他的事迹丝毫没给这个称号抹黑,初中时就有了段惊天动地的恋爱——学校组织郊游,早上集合回校时突然发现少了两个人,没过多久,看完日出的雷佳音和女朋友牵着手从山上溜达下来,发现2000双眼睛在盯着他。
因为恋爱,他的学习一落千丈,15岁那年,雷佳音决定辍学,新的心愿是开一家“佳音小吃部”。结果,为了看漂亮姑娘而去沈阳艺校面试模特时,雷佳音被当时卓有名气的男演员吕晓禾相中,懵懵懂懂进入表演这行。
至于为什么选雷佳音,吕晓禾的回答有两个版本。一个说法是:这孩子当时眼睛里面有一种强烈的求知欲。另一个说法是:这孩子看着胆大,有股不要脸的劲。
他喜欢表演,但也清楚自己的局限。在上海戏剧学院读大二时,师哥胡歌凭借《仙剑奇侠传》走红。雷佳音听同学讨论胡歌身上赞助商的衣服有多值钱,低头看自己“拎着脸盆,穿着裤衩,宿舍里穷到连一台电脑都没有”,有了清晰的自我定位:不是帅哥,只能曲线救国。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话剧舞台上的主角、银幕上的配角。白天坐公交去片场拍戏,晚上7点前赶回剧场演出。他個性散淡,爱喝酒,尤其擅长“东北下岗工人喝法”——中午12点开始流水席,喝到第二天早上10点,地上躺一大群人,他还醒着,“跟人聊表演呢”。
他大致算过,估计最早40岁能红,像张嘉译那样。为了做准备,他每天晚上躺在被窝里练获奖感言。没想到,这个日子整整提前了11年。后来他才知道,是同单位的徐峥向宁浩推荐了他。徐峥和他并不熟,有一回一起喝酒,徐峥觉得喝完酒后的雷佳音“像阳光一样洒遍每个角落”。
《黄金大劫案》让雷佳音一举拿下第11届长春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过上了每天拍杂志、参加活动的日子。他以为自己就要红了,毕竟已经是“宁浩的男人”。宁浩却劝他,你得憋着,别演电视剧。
他也觉得不能变成“快餐”,不希望靠透支其他东西走捷径,所以一连拒绝了三十几个蜂拥而至的电影剧本。“当时有点高不成低不就,想等更好的片,但人家不会来找我;找我的,我又不想演。”
有点像周星驰的喜剧,主角刚有一个高大伟岸的出场,很快就扑了街。2013年到2016年,他拍了十几部影视剧,却始终反响平平——观众过时不候,舆论的注意力属于第二天的热搜榜。
说不灰心那是假的,他甚至一度以为,要到50岁才可能再翻身了。“你看王学圻,60岁的时候才被观众认识,但是中间这段时间该怎么过啊。再加上你会看到好多亲人的离去,你会看到好多演戏之外的生活,不断地冲击你、折磨你。”他说。
笼罩在头顶的挫折感,在2015年拍摄《白鹿原》时达到顶峰。那一年,玄幻剧登场、综艺大热,小鲜肉争相拉拢着流量和注意力。几百里外,雷佳音和剧组在农村待了8个月,每天一睁眼就耕地。他也爱看综艺,朋友都在里面疯,他跟着一起乐,但电视一关,看着窗外茫茫的白鹿原,心里想,“自己干艺术是不是干得有点早啊,是不是就这样默默无闻一辈子就过去了”。
录制《金星秀》时,金星调侃他:《我的前半生》里和你合作的两位女演员都比你大不少,但一点都没有违和感。雷佳音心领神会,马上嬉皮笑脸,“说明(我)被生活锤击得有点厉害。”
5年里,他不是没有扳回一城的机会,比如像很多人那样参加综艺,人设傍身。但想想还是算了,“太综艺了,走到剧场观众不愿意看我演戏了怎么办?”
“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有点得意地告诉金星,“我就想咬着牙通过演戏磕出来。”
“我是最后一批留苏回来的老教师教育出来的,他们从开始就跟我说,在俄罗斯有一个名称叫功勋演员,人民的演员。老师就教导我:‘佳音啊,你要代表年轻人,要代表民族,你要成为功勋的演员,时代的演员。我就想往这儿使劲。”他说。
曾经的“曲线救国”成了真,这5年就像一个U形曲线,漫长的凹底是雷佳音“慢慢熬过来的”。5年过去后,开始回暖,他所坚持的东西,现在来回报他了。
事实上,让他再次成名的三个角色,都是剧作里的配角——以这样的戏份得到认可,更说明实力。他也很美,觉得能通过表演而不是其他方式让观众重新认识,“是一件挺解气的事儿”。
这次他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了,他要红。他换了个手机壳,背面写着:我不想再低调了。他开始制造各种表情包,配合采访、跑通告。累到执行经纪人一个月瘦了8斤,他还“勉强活着”。
“为什么这一次我特别配合?我觉得生命越来越短了,老天爷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生命开口越来越小了,我得尽量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开口越来越大。”雷佳音说。
他特别珍惜眼前这个阶段,不想再往后撤步,想“尽快地把自己透支干净”,想“赶紧红,越红越好”。他希望观众赶紧来把自己消费光了,然后即便没人理了,他依然可以走5年前那种默默无闻的道路。
对他而言,红的意义之一,是让更多人了解他,今后可以接触到更多好本子。毕竟,他的心愿是“成为角儿”——不再依靠讲段子和写微博来维持人气,他会演戏,我们会欣赏,就够了。
在此之前,他可能还需要经历几个这样的5年,可能还要再望几遍“窗外茫茫的白鹿原”。但掌声响起来,一抬头,观众还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