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一百

袁志军

人们常说，动物是人类的朋友。眼下是动物，说不准上辈子也是个漂亮的美女或是阳刚的汉子。曾经看过一部日本电影，好像叫《十四条约定》，主题是反映人与狗的约定。其中一条约定印象比较深刻，说是人有很多朋友，而狗只有主人这一个朋友，因此约定无论狗什么时间需要，主人都要无条件地陪伴在狗的身边，否则就没有资格养狗。

我一直不敢养狗，因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会守候，更无法想象有一天离别时的伤感。我亲眼看到过大妹家叫“飞飞”的黑狗，因妹夫带它溜圈时“飞飞”捡了一块鸡骨头，吃后生生被卡死了！妹妹伤心地号啕大哭，大半年都没给过妹夫好脸色。还有一年正月十五前，接到我带过的一个女兵的拜年电话，道歉说：“队长，对不起！今年拜年晚了，主要是我们家狗狗春节前病了，春节期间一直陪着它输液，花了好几千也没救过来，一家人都没心思过年……”话音没落就抽泣上了。

可我还是无奈地养过一只小黑狗，只有短短一个星期，说起来也有一段故事。那年夏天，我侄子在当时的黑狗市上碰到一个男孩抱着一只刚出世不久的小黑狗，要价五百元出售。侄子抱过小狗左看右看很是喜欢，但兜里只有一百元，正想还价时有人喊“打狗队来了！”侄子抱着小狗就跑，男孩紧追在后，跑到安全处，侄子说一百元他买了，男孩说最低也要三百元，侄子说是他救下的小狗，否则打狗队收走连一百元也得不到，闹不好还要蹲局子。男孩想想也是就同意一百元卖给了侄子。侄子抱回去开始很新鲜，给小黑狗又是买猪肝胡萝卜牛奶一块炖熟喂，又是天天洗澡溜圈，晚上还搂着小狗狗睡。可没过几天他就不耐烦了，抱来让我养，还告诉我，他看狗狗长得像只小黑熊，又花一百元买的，就给起名叫“熊一百”。我一看到还没有小猫大的“熊一百”，顿生怜悯之心不忍拒绝，只好收留！

“熊一百”来家后，我简直就如同多了一个婴儿。虽说已经退休在家，但每天给它采买炖煮，喂它吃喝、洗澡、料理大小便，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第一天晚上狗狗不仅非要上床，还直往我的腋下钻，我只好搂上它，但它还是不睡，在床上烦躁不安地哼唧着转来转去。那天家里还来了客人，狗狗不睡我们都休息不了。眼看已过十二点，我猛然想到侄子天天搂着狗狗睡，狗狗烦躁肯定是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儿了，我立马把侄子进门就换穿的小白褂拿来扔到床上，想不到“熊一百”一下子扑到那件衣服上，像是见到久别的恋人，把整个身子裹紧在小白褂里，闭上眼睛陶醉地闻着散发侄子汗臭味儿的小白褂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熊一百”就是个婴儿，很缠人！它吃饱喝足就让人抱，我忙家务顾不上它，它就跟在你脚后面一个劲儿地哼唧，我怕踩着它就加快脚步，它便颠着小爪跟得快，我停下脚步，它就用小爪子挠我的裤脚，看着它那小可怜样儿，我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把它抱起来，它兴奋地一边哼唧着撒娇，一边没完没了地舔我的脸，让我不忍心再放下它。先生很是喜欢狗狗，下班进家边换拖鞋边喊：“熊一百！”狗狗受宠地发着细细的欢快叫声，离开我的怀抱扑向先生，我这才被解放出来进到厨房忙活起做饭。

“熊一百”来家一个星期后，在德国留学的女儿要回家探亲，听说家里养了狗，她说害怕狗就不回家了。那怎么行？我只好决定把“熊一百”送给有爱心也喜欢狗狗的朋友。忘不了那天去朋友家送狗狗，“熊一百”仿佛知道我要把它送人，到朋友家里后，赖在我的怀里不下来，还不停地舔着我的脸，搅得我的心里很不好受，顿时涌上要把亲生孩子送人的感觉，止不住泪水流了下来，最后我硬是把“熊一百”狠心地往朋友怀里一塞，说了句“好好待它！”便含泪离开了，身后留下了“熊一百”凄惨尖细的求救声……

后来，为了让“熊一百”过上平静的生活，我一直不敢再登朋友家的门，老是打电话了解狗狗的情况。半年后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她一上来就痛哭失声，哭得连话也说不成，搞得我莫名其妙，一再追問她出什么事了？她好半天才止住痛哭，边抽泣着边告诉我“熊一百”丢了，是她丈夫开门取报纸时，没留神“熊一百”溜出了家门，发现出去找时，门口有个坐在马扎上晒太阳的老太太说，看到三个男孩子把狗狗抱走了。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我和“熊一百”相处短短一个星期送朋友时就掉眼泪了，朋友和“熊一百”朝夕相处了半年多能不伤心？她说埋怨丈夫大喊大叫得肝直痛，连着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开始还不敢告诉我。我只好劝她别难过了，那三个男孩也是喜欢才把“熊一百”抱走的，相信他们会对狗狗好的。

转瞬十七年过去了，我每每想起来心里总是一阵酸楚，觉得对不住“熊一百”，可怜它小小生命在半年多的时间就辗转经历了几个家庭，经受了情感的高低起伏！“熊一百”，如今你和我一样，也进入老年岁月了，你在哪里？过得好吗？真的很惦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