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中的人民币国际化问题探析*

刘 伟

2017年10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十八大以来，国内外形势变化和我国各项事业发展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重大时代课题……，围绕这个重大时代课题，我们党坚持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为指导，……进行艰辛理论探索，取得重大理论创新成果，形成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a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8-19页。这一思想坚持全面深化改革，认为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发展中国，这是对中国改革开放的坚持和肯定。实际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新时代的继承和发展，是几代人努力探索的结晶。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党从“摸着石头过河”开始，b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陈云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9页。逐步形成了一条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c邓小平：《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致辞》，1982年9月1日。在这条改革道路上，渐进式改革成为主旋律，改革、发展和稳定成为了基础和原则，并指导着中国的各项事业稳步前进，d张宇：《中国渐进式改革的特征与经验》，《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7期。这其中也包括人民币国际化问题。对于人民币国际化，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发展进行分析与研究。学者们普遍认为，人民币国际化需要基本满足一些先决条件，主要包括强大的实体经济和国际竞争力、资本项目开放、国内金融市场的广度、深度和成熟度、平稳的宏观经济和稳定的币值。aMaziad，S．and Kang，J. S. RMB，“Internationalization: onshore/offshore Links”，IMF Working Paper，no.133,2012．从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具备部分条件和契机，中国启动货币国际化的时机已经成熟，b刘辉、巴曙松：《人民币国际化条件分析：历史机遇与现实选择》，《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 2014年第2期。但是在多个领域特别是资本开放和国内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等方面还需要进行改革和不懈的努力。cEichengreen and B. Number，“One Country，Number one Currency?”，The World Economy，vol.42, no.3, 2013，pp.363- 374.人民币国际化将是一个长期过程。部分学者对此较为乐观，认为人民币将逐步趋近国际货币地位，甚至取代欧元、美元。dLee，J. W. Will,“The Renminbi Emerge a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The World Economy，vol.37, no.1,2014，pp.42- 62.但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也会面临短期波折，呈波浪型前进。e周小川：《不让投机力量主导市场情绪，人民币国际化波浪式前进》，搜狐财经网：http://business.sohu.com/20160214/n437345699.shtml ，2016年2月13日。另一部分学者则对人民币国际化较为悲观，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人民币难以撼动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fCohen B. J,“The Yuan Tomorrow? Evaluating China's Currency Internationalization Strategy”，New Political Economy，vol.17, no.3, 2012，pp.361-371.

综合分析上述文献的主要观点，可以发现存在以下问题：一是未能将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与中国渐进式改革发展模式结合起来；二是未能将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与国际环境协调起来统筹考虑。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提高直接融资比重，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发展。健全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深化利率和汇率市场化改革。健全金融监管体系，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g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34页。这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金融领域的根本要求，是金融发展一般规律与我国金融改革实践探索结合的科学部署，是指导金融改革发展稳定的行为指南，是做好新时代金融工作的根本遵循。h周小川：《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00页。我们认为，人民币国际化道路应该遵循上述要求，将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作为人民币国际化改革的指导原则，坚持渐进式改革，既要考虑当前国际环境、又要立足中国的实际情况，走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民币国际化的渐进式改革之路。本文的主要创新在于将人民币国际化致力于渐进式改革的指引下，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的宝贵经验应用到人民币国际化改革上，同时将人民币国际化与当前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结合，旨在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一条有利于保持我国经济持续、稳定和发展的改革之路。

一、渐进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进程和特点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吹响了改革开放的战斗号角，开创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征程，至此，中国走上了一条有别于苏联、东欧国家激进的“休克疗法”式的改革道路，即渐进式改革道路。

中国渐进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道路是在不断摸索中前进。20世纪80年代初，渐进式改革率先在农村开展，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了农民的温饱问题；而随后，在城市推行放权让利的国有企业改革，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中国经济获得了巨大成功。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正式在渐进式改革的道路上将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联系起来，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道路。2012年党的十八大制定了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和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前进方向，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双管齐下，协调发展。2013年党的十八大三中全会确定了市场经济的重要地位，提出“要紧紧围绕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a《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十八届三中全会公报，2013年11月12日。2017年10月18日，党的十九大总结了十八大以来的工作和历史性变革，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强调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近40年来，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渐进改革过程中，中国政治稳定，经济繁荣，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纵观整个改革历程，可以发现，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1. 没有经验可循决定了改革的漫长性和试错性。中国社会主义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原有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基础上，推翻三座大山，赶走帝国主义，建立了社会主义新中国。这就决定了中国社会主义的建设没有经验可循，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不断探索，不断试错。中国特殊的国情也决定了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只能走渐进式改革，而且改革势必是漫长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b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12页。

2.处理好改革、稳定和发展之间的关系。中国渐进式改革之所以能够成功，最大的特点是成功地处理好了改革、稳定和发展的关系。这其中，稳定是前提、发展是保障、改革则是动力。稳定的社会经济环境保证了改革的顺利进行，改革的顺利进行则推动了经济的发展，经济的发展则又进一步促进了社会经济的稳定。三者之间良性循环，共同推动了中国经济在渐进式道路中前行。

3.避开存量，促进增量发展。中国渐进式改革一开始就从最容易的领域展开，避开存量利益，促进增量利益。率先在农村开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避开国有经济改革、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等都是典型代表。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减少了改革的阻力，维持了社会经济的稳定，从而推动改革顺利进行。同时，改革导致增量增加的同时，也使得存量利益获得了发展，从而使中国渐进性改革呈现“帕累托改进”性质。

应该说，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是一场包括政治、经济、社会在内的渐进式改革过程，这一改革模式是中国特殊的经济结构、政治结构、历史文化传统及特殊的改革路线的产物，是具有中国特色的。c张宇：《中国渐进式改革的特征与经验》，《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7期。它指导着我国各项改革进程，这其中也包括目前讨论的热点话题——人民币国际化问题。

二、人民币国际化具有渐进式改革的性质

人民币国际化要稳步推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扩大金融对外开放。要深化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稳步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要积极稳妥推动金融业对外开放，合理安排开放顺序，加快建立完善有利于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有利于增强金融有序竞争、有利于防范金融风险的机制”。d习近平：《服务实体经济防控金融风险深化金融改革 促进经济和金融良性循环健康发展》，全国金融工作会议讲话，2017年6月14日。对于人民币国际化，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就开始酝酿，人民币国际化过程具有渐进式改革的性质。

（一）人民币国际化的启动过程是适应国内外环境渐进展开的

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及2008年全球金融大海啸，暴露了我国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金融地位的脆弱性。e高海红、余永定：《人民币国际化的含义与条件》，《国际经济评论》2010年第1期。这种脆弱性与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美元霸权地位息息相关。美国处理危机的外部性通过美元贬值常常导致我国巨额外汇储备被无形侵蚀。为了应对这一困境，人民币国际化被推上了议事日程。2015年中国人民银行首次公布《人民国际化报告》，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各项数据开始系统地发布。而《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更是提出要“有序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提高可兑换、可自由使用程度，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推进人民币资本走出去”。a习近平：《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人民日报》2015年11月4日。可见，人民币国际化从提出到启动都是在适应国内外环境的基础上渐进展开的。

（二）人民币国际化道路是漫长的，需要不断试错

从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具备部分条件和契机，中国启动货币国际化的时机已经成熟，但是在多个领域特别是资本开放和国内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等方面还需要进行改革和不懈的努力。正如周小川在2014年3月11日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记者招待会上所说，“人民币如果真正走向国际化，还有很多家庭作业没有做好，所以我们这些年主要注重于解除对于使用人民币的不必要的限制，包括一些法律法规、业务的条例，应该对人民币取消歧视，可以用硬通货的地方也可以用人民币，这些工作都没有完全做完。总体来讲，人民币要实现国际化，特别是在贸易和投资中跨境使用的比重如果想明显提高的话，还是一个相对比较漫长的过程”。b周小川：《人民币国际化：很多功课尚未做好》，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gn/2014/03-11/5934997.shtml，2014年3月11日。同时，中国的特殊国情也决定了我们在人民币国际化方面没有经验可循，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不断试错。

（三）人民币国际化要处理好改革、发展和稳定之间关系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很好地处理了改革、发展和稳定之间关系。人民币国际化最起码的底线是必须处理好改革、发展和稳定之间关系。这里的稳定有两个含义，其中一个含义是广义的，即要保证我国经济、社会的稳定；另外一个稳定是狭义的，即是要保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人民币国际化在处理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上的整体思路是通过保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借此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改革的进程，以此来降低汇率风险和保证我国国际经济事务的正当权益免受损失，c刘伟：《论人民币不完全国际化》，《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7期。促进我国经济的稳定和发展。

（四）人民币国际化要在增量改革中渐进发展

从货币职能角度出发，货币的国际化涉及到三个层面，一是计价手段，二是结算手段，三是价值储备手段。只有当外国居民为了价值储藏而持有人民币，人民币才算是完全的国际化了。但是这个过程必然涉及到我国资本项目的开放，涉及到国外热钱在我国境内外自由流动，这在我国金融市场不发达、金融调控手段不完备的情况下无疑是惹火烧身。同时，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任何货币完全国际化的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美国的威胁，都可能成为美国摆脱危机的泄洪区。强大一时的日本经济都抵挡不了美国的冲击而陷入了“失去二十年”的萧条中。因此，对于人民币国际化不仅要充分考虑与资本项目开放、国内金融市场发展程度的关系，还要考虑国际环境的影响，应在计价、结算手段等增量上寻求突破，渐进中求发展。

三、当前人民币国际化存在的问题分析

应该说，不论是政界还是学界，就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这个问题已经达成了共识，但就人民币国际化路径选择上争论还比较多。当前从人民银行推行人民币国际化的各种举措中可以看出人民银行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人民币国际化的路线图。d余永定：《人民币国际化的逻辑》，《中国投资》2014年第7期。这个路线图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人民币走出去。即通过进口结算，使人民币流出境外。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第一步，也是重要的一步。因为只有人民币流出境外，境外居民才能够使用人民币，人民币才有可能跨越国境实现国际化。第二阶段是形成人民币的“回流机制”。允许国外居民使用手中的人民币投资人民币资产和进行FDI。目前RQFII、“汇港通”等都是允许国外居民用他们手中拥有的人民币购买股票、债券等人民币资产。这一步主要是想打通人民币回流通道，形成人民币流出、流入的闭环机制。第三阶段是人民币实现国际储备职能，完全国际化。随着我国金融市场不断完善，金融调控手段不断丰富，资本项目进一步放开，人民币不断流出境外，各种可供境外居民投资的人民币产品不断增加，境外居民愿意持续将人民币作为价值贮藏和投资的主要对象，直到人民币完全国际化。从当前的这个路线图中可以看到，它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渐进式改革的总体思路，但是仍然存在一些问题亟待解决。

（一）没有处理好稳定、改革和发展之间关系，导致人民币汇率波动

当前的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图没有处理好稳定、改革和发展关系，具体表现在没有处理好人民币汇率稳定的问题。更确切地说是没有处理好人民币国际化与资本项目开放之间的关系，从而导致短期资本跨境流动、大量套汇和套利活动盛行，人民币汇率波动。因为人民币国际化主要目标是为了降低我国的汇率风险以及我国在国际事务的正当权益免受损失。而资本项目开放则主要为了解决蒙代尔三角带来的“三难问题”。在资本项目开放的顺序图中，短期资本流动应该是在实现了长期资本流动后才逐步实现的。但是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路线图中，不论是第一阶段的人民币进口结算还是第二阶段的人民币回流机制，都需要短期资本流动自由流动，这样，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无形中已经将短期资本项目的流动大大地提前了。更糟糕的是，由于中国人民币汇率市场（CNY）是受央行控制的，境外人民币汇率市场(CNH)则是受供求关系决定的。这样短期资本的跨境流动就在这两个市场之间通过套利和套汇行为进行大量投机，从而造成人民币汇率波动频频。

（二）没有充分考虑国际环境因素，人民币不适合完全国际化

当前人民币国际化的路线图中，其终极目标是人民币完全国际化。在这里面，可以将货币国际化分为完全国际化和不完全国际化。其中，完全国际化的货币，也称为国际货币，是指在国际事务交往中既充当计价手段、结算手段还是国际储备货币。完全国际化货币可以分为国际非中心货币和国际中心货币。其中，国际中心货币是类似美元这种在国际经济事务、国际贸易、国际投融资等领域均具有压倒性使用优势的货币。而不完全国际化则是指一国货币在国际经济事务中发挥充当计价、结算等有限作用。a姜波克、张青龙：《国际货币的两难及人民币国际化的思考》，《学习与探索》2005年第4期。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人民币不适合完全国际化，也不适合成为国际中心货币。具体原因如下：

1.主权国际货币不适宜长期充当国际中心货币。

主权货币充当国际中心货币虽然解决了贵金属货币充当国际货币时不能满足世界贸易发展需要的弊端，但是主权货币充当国际中心货币最大弊端是将作为主权货币特有的“民族主义”和作为国际货币的“世界主义”融为一体，容易受到货币发行国经济实力的影响。当主权货币发行国经济实力衰退，进而商品生产能力下降，该国所生产的商品不能为世界各国需要时，主权货币作为国际货币的根基就动摇了。而此时主权货币所代表的民族主义和国际货币所代表的世界主义的冲突开始凸显出来。世界主义开始让位于民族主义。为了本国经济的发展，主权货币发行国不惜牺牲其他国家利益，通过主权货币作为国际货币的特殊地位，向世界各国转嫁危机，造成世界范围内经济危机不断爆发。

在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下，美元是国际中心货币，美国已然处于霸权衰落期，美国则利用美元霸权地位将民族主义利益凌驾于世界主义利益之上，利用全球资源维持本国经济的发展。具体表现为，在美元霸权支配下，以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美国主要通过经常项目逆差发行美元，同时又通过强大的金融市场回收美元，从而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美元“发行——回流”机制。b方兴起：《美元：美国霸权兴衰的“晴雨表”》，《管理学刊》2011年第2期。通过这个机制，美国利用美元在全球范围内换取资源来支持美国经济的发展的同时，将危机转嫁给其他国家，造成世界经济动荡，危机频频爆发。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就给世界各国带来了沉重灾难。

应该说，主权货币在发行国经济实力强大的时候可以短期地履行国际货币的职能，但受自身经济实力的制约，不适宜长期充当国际中心货币。人民币作为我国的主权货币，也不适合完全国际化成为国际中心货币，这是一个大国对世界的长期责任。

2.人民币完全国际化有可能成为美国摆脱危机的泄洪区。

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美国通过美元的霸权，实行有利于本国经济发展的货币政策，在全球范围内形成美元的“潮汐”现象，借以把危机转嫁给其他国家，特别是那些货币完全国际化的国家。具体表现为：当经济衰退时，为了摆脱衰退，美国实行弱势美元政策，大量美元流入那些资本完全开放的货币完全国际化的国家，这是美元涨潮的过程。当这些美元流入到该国的股票市场或者房地产市场，则虚拟资产价值上升，泡沫盛行，危机四伏。当这一过程持续一段时间，随着美国经济好转后，为防止通货膨胀，美国开始提高利率，实行强势美元政策，美元开始退潮，流回美国。美元的退潮导致货币完全国际化国家资产泡沫破裂，经济衰退，甚至爆发经济危机。日元国际化导致日本经济陷入长达20年的萧条就是明证。

强盛一时的日本在当时都抵挡不住美国经济的冲击，而当前的中国，不论在人均GDP、创新能力、核心技术、企业在国际贸易上的议价能力，还是金融市场等方面都还存在差距。人民币完全国际化，有可能使中国步日本的后尘，成为美国摆脱危机的泄洪区。a刘伟：《论人民币不完全国际化》，《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7期。

四、人民币国际化改革之路

当前的人民币国际化的路线图对当前国际环境因素考虑的不够，对人民币汇率稳定的处理也不够得当。人民币国际化一定要在处理好稳定、改革和发展的基础上，充分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以及国际环境因素，有计划、有步骤地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改革未来之路可以考虑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推进：

（一）短期内，在放缓资本项目开放步伐的基础上完善回流机制，保持汇率稳定

当前中国人民币汇率波动，主要是因为短期资本项目开放导致大量热钱在CNY市场和CNH市场之间进行套利和套汇造成的。而当前由于我国金融市场还不够完善，不论是广度还是深度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都有不小的距离，中国人民币汇率市场不可能在短期内放开政府的干预。这就必然要求在资本项目开放方面应该放缓步伐。但是，人民币国际化需要形成人民币回流机制，因此，需要在人民币国际化和人民币回流机制以及资本开放方面进行平衡。

首先，应该放缓资本项目开放的步伐，甚至可以考虑禁止短期资本的流入和流出。当然，这只是短期措施，是中国金融市场不完善、金融法规不健全、金融手段不完善情况下的权宜之计。

其次，进一步发挥和完善人民币的计价功能。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中尽可能地将人民币作为计价货币使用。这反映在资产配制上就要求，在人民币升值时候，应该努力减少美元资产、增加美元负债，增加人民币资产、减少人民币负债。在人民币贬值时候则相反。这样的好处是，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同时，也有利于防止由于美元的汇率波动造成我国外汇储备的损失。

第三，进一步发挥人民币结算功能，完善人民币回流机制。当前人民币回流机制仍然是以境外居民投资人民币债券、RQFII等方式进行，这也是很多短期资本跨境流动的主要渠道。在放缓短期资本跨境流动的基础上，可以考虑参照“真实票据”理论来完善人民币回流机制。当人民币用于各种商品和服务出口结算流出后，应该鼓励境外居民以进口中国商品的方式实现人民币回流，即以经常项目中贸易和服务进出口为基础形成人民币回流机制。这样不仅能够防止短期资本流动进行人民币投机行为，同时也能够达到防范汇率风险的目的。当然，这样做最大的弊端是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可能会放慢，但好处是能够保持稳定，并且在稳定中寻求改革的机会，从而促进经济的发展，这正好符合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渐进式改革的要求。

（二）长期内，随着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成为非主权国际货币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根据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主权货币充当国际货币只是权宜之计。随着中国经济实力进一步增强，境外人民币使用的范围会越来越大。但是，我们认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最终之路不能是完全国际化成国际货币。历史经验已经表明，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完全国际化成类似日元、欧元这样的国际非中心货币，中国有可能成为美国摆脱危机的泄洪区，而完全国际化成类似美元这样的国际中心货币，终究会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周期性波动而重新回到类似美元霸权的货币体系中。这不仅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也不利于世界经济的稳定。

因此，长期内，人民币国际化的未来发展必然是伴随着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已然出现问题，美国凭借一己自私，利用美元霸权掠夺世界资源支持美国一国经济的发展，将危机留给世界其他国家，造成了经济危机世界范围内的周期化。国际货币体系必须要改革，而改革的方向可以参照周小川行长提出的“超主权国际储备体系”的思路建构非主权国际中心货币。这个中心货币可以选取一揽子主要国家货币作为参照，同时使用这些国家GDP占世界经济的比重作为定值的权重。a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cj/kong/news/2009/03-26/1618790.shtml，2009年3月23日。这样，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增强，我国GDP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必然会进一步扩大，从而成为非主权中心货币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这样，人民币就以非主权国际中心货币重要组成部分的身份国际化了。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不断扩大，人民币在非主权中心货币中所占比重越来越大，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话语权也就会越大。这不仅有利于维护我国在国际经济事务中的各种正常利益免受损失，而且有利于我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快速的发展。当然，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的。

五、结论

党的十九大报告总结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这一思想的引领下，我国将继续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工程。但必须要承认，这场工程没有经验可循，摸着石头过河，走渐进式改革之路已然成为了我们实现这个“大工程”的重要手段。它指导着我国各项事务改革进程，包括目前讨论的热点话题——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人民币国际化具有渐进式改革的性质，也应该走渐进式改革之路。当前的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图在一定程度上虽然也遵循了渐进式改革的思路，但在没有处理好稳定、改革和发展之间关系，也对当前国际环境的影响考虑的不周，需要进行改进。人民币国际化一定要在处理好稳定、改革和发展基础上，充分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以及国际环境因素，有计划、有步骤地推进。人民币不适合国际化成国际中心货币，那样只是美元的另一个翻版，不利于我国和世界经济的稳定；人民币也不适合完全国际化，否则有可能成为美国摆脱危机的泄洪区。人民币国际化改革未来之路可以考虑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推进：短期内，在放缓资本项目开放步伐的基础上完善回流机制，保持汇率稳定；长期内，伴随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成为非主权国际货币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